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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卷一附章、冥王秘府(7) ...

  •   卷一附章、冥王秘府(7)
      “冥王大人,我可以问个人的下落吗?”容练秋紧张得手指握进手心里,不是怕冥王大人不同意,而是怕从他眼里看出不祥。
      杀阡陌一点点灵醒的意识都没有:“谁?”眼色纯属好奇。
      “施愈师兄。”容练秋立刻补上。
      “施愈?他怎么了?”杀阡陌顺着反问,伸手向旁捏上赤炎菱花的尖瓣,动作轻巧,就与平素兴致好时一般无二。
      容练秋叹了口气,看这反应,冥王大人是又对府上之事不闻不问了好几日吧,不过悬着的心也稍定,接着明言道:“冥王大人,您不知道吗?他犯了什么事,被抓走了。”
      她衣裙若浅水鱼游、褶弯流长,山林天光倒映碧水之间。
      杀阡陌回身定看了会儿,果然道:“我这几日一直在闭关。大总管应还没来得及向我禀报。”
      容练秋眼神执著:“冥王大人,那可以去看看吗?”不似恳求,更似要求。
      难得小花匠会主动提要求。
      杀阡陌伸手拍拍她的小脸:“走吧。”
      ……

      牢狱里阴气沉闷,壁面黯旧,容练秋走进其间都觉得压抑。
      打开牢室,施愈蜷躺在地面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稍微移动手骨都费劲得咬牙。
      “你们把他怎么了?”冥王大人的素银面具平坦静固,看不出表情,但语声略急躁。
      “禀冥王,就是用阳气薰了几日。”阵术师轻描淡写地躬身说。
      冥灵尚未成仙,哪里受得了阳间的阳气近身。
      容练秋变色:“师兄!”她惊扑下地。
      施愈看着挨近的佳人秀颜梦幻,不禁露出微笑:“容师妹……”笑容有点勉强,是气息不畅之故。
      杀阡陌指肘一叩阵术师的脑袋,传过密音:“不是跟你们说过别要他命吗!”
      阵术师点头哈腰,传回密语道:“冥王放心,不会要他命的。”又恢复用嗓音解释说,“这小子不老实,骨头又硬,不给他点厉害尝尝不行。”
      “哦。”杀阡陌口气松下来,傲然道,“他又干什么好事了?”扬一扬袖,跨前一步,俯腰将小花匠从背后捞起,把她翻转过面来,见她容色凄婉,轻声道:“没事儿,待会就放了他。”
      而大总管抱拳,语音冷重地接道:“启禀冥王,他胆敢伸手向招魂阵。他费尽心思与看守门吏结好,探取招魂阵机密。”

      杀阡陌脑中瞬间电闪雷鸣!前一刻的风平浪静荡然无存,心涛汹涌,目漫赤光……
      招魂阵是为琉夏而设。
      那是他的底线!

      虽然琉夏的遗身不在,但进入了冥间,魂魄凝结比在阳间容易百倍,没有遗身亦可以招魂。只是阵法一朝损坏,长久的努力都会化为乌有!
      他星火般微茫的希望容不得任何人染指!

      他刚想开口,可小花匠在眼前,他才承诺她放人呢,于是改成两句厉言。
      第一句明令:“行了!也罚够了,把他放了吧!”说的放人,字字像骂人,叱得大总管和阵术师都懵愣半天。
      第二句,直指向施愈:“施愈,我告诉你,你若敢让招魂阵有什么闪失,我杀光你所有同队!”
      威胁的气势弥天暴涨,施愈浑身一凛,那话直震到心底去了。他毫不怀疑冥王会说到做到。他原本还算心定,因为他们只发现他打了招魂阵的主意,没发现他们联络外界。如今看来,不可轻易进一步动作了。

      杀阡陌一时间怒极,想到他答应墨冰仙绝不杀施愈,而这小子又不识好歹地踩他底线……只好落下狠话镇住他,免得他再不怕死……他不怕死,也必不敢拿全数同伴的性命当赌注。
      他出言之时,指施愈的“同队”并没有包含小花匠的意思,他意识中自动把她从他们那群人中分离出来了。他回想,心里清楚无比,可是在场的另四人均不是这么理解的。
      所有同队,当然是府上所有蓬莱弟子,怎么可能其中有一个幸免于难呢?

      杀阡陌过后意识到表达的失误,又见容练秋脸色全白了,忙扶住她双肩,感觉到她在战栗,自己做错事般地心虚地叫了声:“小花匠……”
      容练秋颤抖着拂开他手,退后一步,跪地埋首:“多谢冥王大人赦免师兄。”深深叩首三下。
      杀阡陌空着两手,眸光弱势地闪烁着,有口难言。
      单春秋才从冥王的声色俱厉中醒转过来呢,自顾领命道:“冥王大人,接下来的交给属下处理就行。”
      杀阡陌收回神,一把将水青色柔裙的姑娘挽起在侧,使点功力就轻而易举地拉着人飘飞出牢室了。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迫切的念头——解释清楚、一定要解释清楚。

      回到花室,疾步至室内空处,就把小花匠固定在身前。
      “小花匠,我……”
      我不会杀你的……这话怎么那么别扭!
      我杀谁都不会杀你的……更瘆人了。
      “不……我的意思是,我刚才说的话……”
      我刚才说的话不包括你……这也一点不安慰人啊。
      “我一气之下才没说明白……”
      那怎么说明白呀?

      杀阡陌忽觉自己语拙得不行,短短的几句话似编了百年之长。
      拍了一阵面具上的额部,终于说出以下三句。
      “小花匠,你在我心里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你相信我……”
      “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

      容练秋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眼神迷惘、小脸愣愣的,也不反驳。
      冥王大人自责把小花匠吓坏了,就想,先让她缓过劲来吧。
      他放开她,容练秋只魂不守舍地说:“冥王大人,可以让我离开花室吗?”

      在容练秋看来,冥王大人的解释已无意义。
      留她一命、不留她一命,有区别吗?
      难道他杀光她所有的同队、让她独活下来,她会感到幸运吗?
      他愈解释,她愈觉脊背发寒,寒气直透三魂七魄。

      面对小花匠伤心失望的眼神,杀阡陌兀自自欺欺人地说:“为什么?你不喜欢这里吗?”他扬袖向满室,努力抑制着激动,“有什么不喜欢的可以换。”
      “不是的,冥王大人。”容练秋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逼上一步,嗓音微恸地说,“我不喜欢你。”
      一字一音,组成冷冰冰的判决文书。
      生死置之度外的眼神,似要把伤感都埋葬。

      杀阡陌不自觉退后,随即目中充血,满脑轰鸣,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知道这世间有的人对他即厌恶又惧怖,即便他自负貌美无人能敌,他没想过让所有人的喜欢。
      但,也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说这样的话!
      何况还是一个他待她与众不同的人。
      还是一个他喜欢的人!

      冥王大人震怒,周围的阴气都炸开了,而容练秋却看出,他的眼神亦是受伤的,忽然心头也有点不忍,眼泪快要包藏不住。但她必须坚持下去。
      她转身面壁,时间过得奇慢无比,阴风中悠游的水雾在摆转中静舞。

      “你要离开花室,就让这里所有的花枯死!”某个时候,冥王大人在门口方向大声说,随后是抨击人心的出门声……
      容练秋蹲下地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他还是没有赶她走,反而威胁她不准走。
      ……

      杀阡陌出了花室,就像一团肆虐的烈火,行过之处遍满硝烟。
      最后他把自己关进了修炼的阵室,冰寒的法气浸满,将他强制冷却下来。
      他稍微神气清透点儿,满脑子转起的却又是——她不喜欢他?那她喜欢谁?施愈那小子吗!

      于是那一日,冥王大人在修炼时急火攻心。
      他有过一个妹妹,宁可跟着蒙骗她的竹郎去赴险,不愿跟他这个哥哥回家。
      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幕幕重上心头。
      春来秋往,一念之间……

      早年的他颠沛流离、历过艰辛,深明世道的昏暗,以及掌握至强之力的重要性。
      那时的七杀殿还只是一个不大的门派。七杀殿主遭人谋害,他诛杀仇家,收服了单春秋、旷野天,以及一干忠心效命的部下,让七杀殿一天天壮大起来。
      琉夏是前七杀殿主的遗腹子,她的母亲是一名凡人。他们费尽周折找到她们,半年后,她的母亲病重身亡,他发誓把她当成亲妹妹疼爱。
      及至赢得大战,妖魔二界并向他称臣,琉夏说不愿意炼邪功,只愿修仙,他即帮她隐瞒身份进入长留,却不知道她的目的是流光琴。
      她一贯反对他争夺妖神之力,十方神器中恰有一方能净化人心的流光琴,所以她想得到它,希望能借它减轻他的执欲。
      哪知她在长留遇到竹染,爱上了竹染。
      他对竹染有敌意,质疑竹染的用心。
      她流着泪说:“哥哥是我至亲,竹郎是我至爱,我绝不会让我至亲之人伤我至爱之人。哥哥若要他死,我就跟着他下阴间,再也不见哥哥了!”实则乃为他盗取流光琴而去。
      她瞒着他与竹染一同窃出流光琴,被长留和仙界众人追杀,千里逃难。
      结果竹染的确是个骗子,将流光琴据为己有,还绑架了她,以她的性命要挟他交出七杀众弟子舍命流血换来的另五方神器。
      身为七杀圣君的他犹豫了,和竹染僵持不下。
      长留世尊摩严带着兵将追赶来,命人围困竹染,七杀又与长留兵斗混战。竹染不得已丢开了琉夏。
      琉夏绝望,自尽在摩严解魂裂魄的道法之下。
      摩严那一击,本是给他的。她无须为他挡,他就算不设防御也不会丧命,可是她不同,他紧急挥开她,没让她受正面冲击,以她的修为,依然魂消魄散了。
      尚留一息时,她说:“你们都说最爱我,却都只为神器出生入死。”
      那就是她给他最后的话。
      最终竹染还是被摩严给擒住了,七杀与长留双方都损兵折将,无力再战下去。
      他把琉夏的死归罪到竹染头上,扬言非杀他不可。
      被看押着的竹染毫无情感地反驳:“是她自己傻,相信了我。可是你呢,杀阡陌?她做这一切的初衷,都是为了你,你却为了妖神之力,抛弃了她!”
      他悲恸欲绝,无力还口。只想早点收殓琉夏的遗身,就下令收兵了。
      他不知道摩严与竹染的父子关系。摩严护短,只逐竹染去蛮荒,使竹染逃过了一死。

      他至今仍无法忘怀,竹染被押走之前给他那句冷森森的讽刺。
      “承认吧,杀阡陌,你不过是一朵孤芳自赏的水仙花!一个可怜又可悲的自恋狂!你根本就不爱任何人,这世上你唯一爱的人只有自己!”
      ……
      赤血贯穿阴冷的云霄,电光照得浓云通明,冰火两重不相容,珍视的、怜爱的在恶劣的环境中,轻易地失丧破灭。他空有一身本领,无能为力。

      站在门外都能感受到内间煞气腾腾、兵戈幢幢,悲怆聚敛成狂澜,局面即将失控。
      单总管命人齐力破开修炼阵室的门。

      两刻钟后,冥王大人复原了神智。
      单总管沉重地叹气说:“琉夏小主的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恕属下斗胆直言,冥王是时候该想开些了。”
      冥王大人一听,又回到神思激进的状态:“我自作自受,罪该如此!”
      单总管不敢再提,恭敬退走。

      杀阡陌坐回榻面,勾下头,艳容如血将滴,目媚含伤欲裂,周身霸气未消,却是一脸的痛苦。
      玄裳垂落三江夜景,逝水东流无影,玉凤悲鸣今尚在,彷徨还绕昨日云涛。
      他并不是恼怒单春秋的劝告,他只是恨他自己。
      ……

      时至第三日,冥王大人的气奇异地消尽了。
      他反省到:他是有令人不喜欢的地方啊。他不是希望小花匠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说真话、拥有真心的笑容吗?为什么小花匠说了句他不爱听的,他就受不了了呢?他要她继续不开心装开心吗?他怎么能那么反复无常、自相矛盾呢?

      是以冥王大人阴郁的心绪拨云见晴了。

      花室的门打开,冥王大人指派一名侍女进入帮临时照管花卉。
      容练秋一袭淡彩白花裙裳出来,神色谨慎。
      “小花匠,你是第一个敢说不喜欢我的人。”冥王大人齿如白玉桥,笑目明璨,“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以后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不想留在花室,去别处也无妨。但‘小花匠’我叫惯了,就不改了。”他紫衣展开繁丽图章,伸手向她,“今天我们出去玩好吗?”
      容练秋点点头,他兴奋地拉着她朝前走,看不到,她偏过脸,眼泪刷地落了一行。

      这两日来,她翻来覆去想起他待她真心实意,她却用冷漠绝情的假话刺伤他。
      她不喜欢他,那句话是假的呀。
      他却当做真的,还因此鼓励她照自己的心意直言。
      不论他待旁人怎样,他对她的情感,唯有一片赤诚。
      ……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9章 卷一附章、冥王秘府(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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