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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卷一160、误会难消 ...

  •   160、误会难消
      仙镇流行的戏曲,并非是浓妆重彩、鸣锣响钵刺激人耳目的类型。仙人视听域比凡人大,不需要夸张五官的妆容和字字加强的发声,来帮助明白戏曲内容。
      所以仙家的戏曲,在天庭和权贵之家,是典雅繁美的“云台戏”,到了民间,就成了“云台戏”的简版——精妙鲜活的“仙舟戏”。
      仙舟戏自古兴起于江淮下游,民间修仙者在楼船顶层演着玩,后来被人搬上正式的戏台,直至禁足阁将之带动起来,一曲曲名戏红遍九州。
      仙舟戏戏角唱腔九转回肠、曲折跌宕,给人回味十足,尤为长于表达人物多变的心境;而妆容、戏服、景幕布置和术法特效,都做美化处理,兼富文艺感和趣味性。

      此时的露天戏台上就上演着炫美迷目的戏段。
      龙新辰和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对词对曲,你来我往,情节如同一张白纸,在他们言语中折叠翻转,构建起了形象。
      仙舟戏不设固定的乐词牌,哪怕某些间奏、过渡相似,某些礼节性场合的伴乐通用,但其余曲目的乐旋和配乐方式,都是精雕细琢后独一无二的,具体是词作者与乐师合计商量得成,甚至有的词作者自己懂编曲。

      在我的斜下方有一对友人持着戏词本,边听边对照,我稍微费点功力,就足以看清。
      原来这场戏的前边是“单春秋”把“琉夏”带回七杀殿,此时单春秋一角应已出台外,剩了兄妹二人单独谈话,“杀姐姐”反对“琉夏”与“竹染”交往,“琉夏”不听……

      我沉下心来看时,扮演琉夏那姑娘甜蜜轻柔地唱着:“暑来打伞,寒来披衣。宁受师责,不违约定。知吾喜好,对吾脾性。凡与所言,铭记于心。他乃吾认定,正良缘当惜,不求玉如意,但求铁郎君。”
      “杀阡陌”听罢,面无赞同之色,傲然含笑道:“琉夏,何必稀罕此庸辈,听哥哥一言……”
      他转身,台光也跟着拧转,紫光络身,他在熠熠辉彩中开腔:“七杀万余兵吏,任尔呼来喝去,岂止打伞披衣,送命都争相与。只因自知斤两无几,各皆识相退避,实则列队能出天际,胜他的多了去。”他声腔鲜明而贯穿力强,举动轻快,甩袖向台外,紫光盈盈落影,“琉夏”呆立伸手,仿佛看一场雪降。
      “琉夏”挽转水袖做定式,痴痴回望已返至台内的“杀姐姐”,忽而双目溜笑,开腔唱道:“旁人纵有千般好,怎及哥哥一厘毫,颜倾六界权倾众,却独将吾当至宝。”
      “杀阡陌”听得乐眼眯笑,对其称赞好不受用,“琉夏”边唱边在前左右移步,他就在后边左右跟着,手中小动作喻示心情之美。
      哪知“琉夏”接下来唱的是:“由来事事容倚靠,物物随拣挑,何况属意之眷侣,必能许同吾央告。”狡猾地回向“哥哥”笑,惊得“杀阡陌”侧疾转,愁烦笼上危岩峭立的身形和英艳逼人的秀颜。
      我同时被“琉夏”撒娇的小诡计逗乐了。

      “琉夏”手里搅起水袖,羞涩中做斜俯首的舞姿,续唱:“他虽有缺不在少,情愿把诚心付交,花月伴生云自在,常处和乐丰言笑。”
      欢快的短笛乐渐延缓,拨弦声清灵柔美,掺入几丝二胡的旖旎。姑娘家的情绪变化活灵活现。
      合奏突然急骤悬起,大鼓重捶,扁鼓碎碎,钵声齐鸣,琵琶连音滚浪。
      “长留仙界门宗首,世尊长留三尊首,他乃摩严第一徒,早晚阵前变敌仇。”“杀阡陌”一句唱腔,伴音一个大顿,曲势硬朗,表意激切。
      乐声的歇止告结,音韵衔接趋于紧密,交响浑厚。他规劝之情恳切地唱述完:“即便今时无异谋,难保知尔身份后。神器之争慎行险,夺下还需防卫周……”
      曲尾凄迷的伴乐楔入,从和声中抽丝拔线,继而成组连绵,乃是“琉夏”心情的失落。
      “杀阡陌”挑袖,似还有未尽之言,而伴乐乍断,“琉夏”怒白截道:“哥哥!你就知道神器!你若不夺神器,我和竹郎又怎会是敌人!”尾语拖音婉转,怨念悠回。
      乐声重起。“琉夏”望空斜上步,天光临照。
      她柔动回首望“哥哥”一眼,凄然怨唱:“兄长绝世无人超,还欲神力至高,”又决然撇回头,“吾宁做有对儿的蝶鸟,不羡金樽寂寥。”动听的清音长转,漫漫而消。“杀阡陌”已被“妹妹”的控诉打动,站在其后,欲触其肩而不敢碰,无法安慰的样子,既而缓动飞至戏台另一侧,与“琉夏”遥距站立,静默思量。
      两束光分别垂照两角,琉夏开始单对看众的内心独白,以舞姿坐下在台面,斜上远望“哥哥”,抬手不能及,脉脉含情和乐吟唱:“纵然空念独阶上君卿遥,还可思盼他者,图来个暮暮朝朝。暮暮朝朝……”女声绕梁,“琉夏”拭泪,旋起身,退场。
      “杀阡陌”从哀伤的默立中震惊起:“琉夏……琉夏!”却没能喊住“妹妹”,手上的力道亦握了个空。
      紫色台光展亮。他在暗色大幅幔景前,一步一步上至台沿中段,等待配乐引入氛围,接入他的独唱:“魔界天浑,阴云翼沉,殿深域广,心成困。强权莫问,人所共尊,置于敌手,心何忿。可叹十器风光盛,归一能把寰宇镇,却不能换伊人笑语温存。荡清伪德,重塑乾坤,亦不能许他平常福分。”乐曲沉厚转柔情,遗憾与伤感交织,他歌声则委婉与直率并存。
      过渡乐云峦叠起,管乐清幽,他延唱末语:“若还神器兵锋钝,难道凌霄去称臣。仙魔消长久营势,怎能自缚言抗衡。可怜他不解,只恐失望深深。如是于情何忍?”
      龙新辰功力应比饰演琉夏的姑娘深厚,听识也更灵敏,故而控音极佳,似能使人声与乐声融为一体,表达孤高之感时,嗓音如被一众管弦托出尘寰,明明是和声,浑然凝练,犹如多重心境交杂中,一重为主导,实是孤寡一人。
      韵味无尽,台外众生仰慕地静看“圣君”,静了少顷,又一度“暴动”,丽儿也呆不住了,从台幔底蹿出来,台周痴迷之声混入了指点议论。
      “也罢,待我去会那竹染小子一会!”龙新辰念完余尾的独白,感到了异样,自然地在角色状态中回身看了眼。
      而丽儿猝然开翅,擦飞过龙新辰肩侧。
      龙新辰竟反应奇快,手出宝剑之光笼住丽儿,丽儿周身浸在火红色幻光中。他同时以剑气控住丽儿的去向,于是看众们就见到“杀姐姐”动作行云流水地乘上他的火凤,绕半周飞往楼后。
      戏迷们又沸腾了,我和敏婵对了一眼,赶紧御剑出人群,向戏楼“包抄”而去,不及商量方向,一左一右,却也均及时到楼台后方,见到了丽儿和龙新辰。

      丽儿被放在石桌上。龙新辰欣喜地迈近来:“敏婵!”
      那一瞬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不是他认识敏婵怪异,而是他一身杀姐姐的妆容惊艳四座,突然之间恢复了他本人的言行方式,让人诧异得不知道下一句怎么接。
      敏婵则淡定极了,甚至有些灰着脸,神色回避地说:“给你们添麻烦了,抱歉。”说着去桌边抱丽儿。
      龙新辰从另一侧绕桌,与她正面相会。
      敏婵容色不悦地略一抬头:“你上台去吧。”随即垂首紧紧抱住丽儿。
      龙新辰甜笑仍带着少年人的清纯:“不耽误,这会儿是‘竹染’和‘世尊’的戏呢。”“杀姐姐”仅余的幻影经他一笑烟消云散。
      “那你们的人也要找你了吧。”敏婵冷驳。
      龙新辰不再理会她的“逐客令”,而是乐滋滋地自陈道:“哎,你知道我为什么跑到地精镇来开台吗,因为这儿离蓬莱最近,我会常住在海眼分苑的……”
      他企图挑起敏婵的兴趣,可敏婵根本无喜色:“你爱住哪住哪。”
      “这只鹄鸟从哪来的?”龙新辰接着找话,伸手想摸一摸敏婵怀里的丽儿,敏婵立即让开。
      “不关你事。”敏婵鼓着气,扭头向我,“冰杨师傅,我们走吧。”
      “敏婵,我知道你还在生我气,但我们就不能把不愉快的事抛到脑后?非要这般僵下去吗?”龙新辰抬袖扳住敏婵一只胳膊,而敏婵恼怒地瞪他一眼:“你走开!是你要和奈姐姐过不去,不是我!”
      我看得都有点替龙新辰着急。
      这两孩子原必是熟识的,闹啥矛盾了呀?

      龙新辰也跟着肃穆起来:“敏婵,我根本不想惹她……我们好好说话行吗?”
      “到一边去说!”敏婵面色焦躁,强硬地把龙新辰扯了开去。这景象,就像小不点儿对杀姐姐施用了暴力。
      我无奈摇摇头,呆在旁耐心等两个宝贝自己去争论,希望他们吵完就和解,可他们最终还是不欢而散。敏婵抱着丽儿跑回来,催着返程,龙新辰站在后边干看着,神情遗憾,却是不敢挽留。
      ……

      再过半月,敏婵和丽儿处好了关系,不时带丽儿飞跃溟海训练。
      我因与方珊师姐通信,得知她带她的戏迷小侄女到地精仙镇来瞻仰“杀姐姐”,某日我得了空闲,掐算准了演出点,就把倾闻师傅捎带出蓬莱,拉去戏楼名曰看戏,实则是我在规划一出撞缘的好戏。
      为了行动方便,我穿得尽可能简朴,避免引人围观。
      飞至长白山岭低麓,快到仙镇时,我依稀望见敏婵和丽儿从下层的空位经过。

      之后,倾闻师傅和方珊师姐见面相处愉快,欢声笑语间连,方珊师姐也并没有我想象的扭捏和难为情。
      我忽然觉得是我错了。其实他们当前的关系就挺好,只要在一起高兴,就算不能发展为恋情,起码能留下一段甜美的回忆。
      以倾闻师傅不愿卷入情爱旋涡的性子,方珊师姐如果挑明了暗恋心意,两人反而可能没法长久的相处下去。
      与其突兀地去提让双方都尴尬的事,不如维持住他们相互之间纯粹的好感,往后才叫“一切皆有可能”?

      我们站在喧闹的戏楼内,戏台还没有开演。方珊师姐带着她的小侄女,但她小侄女才七岁,还没达到能妨碍成人交流感情的年龄,我心里不禁盘算:如果我借口离开一段时间,他俩不就与独处无异?
      于是我说我想去找找容敏婵,我来路上似乎见着了她,然后顺利地开溜了。

      我沿着上回和敏婵一同带丽儿出来试飞的路线寻找,飞到村镇边的荒山仍未遇着。我想是错过了,即落坐在山石上,入定观微,不多时找见了影,离我所在不远,就是有点偏。
      她和另一名女子在一起,观不清样貌,但我想前去打声招呼应无妨。

      我攀到他们近处的树林,本无意隐藏行迹,可那女子的容颜映入眼帘,第一眼,就把我吓得本能施法把自己遮障了起来……
      丝蔓!
      死而复活了?

      然而敏婵喊着她“奈姐姐”,抚着丽儿的羽毛,满眼喜爱地看着丽儿笑道:“奈姐姐,你别看它休息的时候懒懒的,它飞的可快了……它羽翼虽已丰满,修行还有欠缺,所以再养些年头,它长更大,还能飞更快,到时候,我就可以千里无阻,随时来见你了。”
      “若使少阁主知道我们私下见面,只怕你们误会加深。”“丝蔓”忧叹道。
      我无法形容我的震惊,乃至于看到她眉眼间显出对敏婵的关切之情,仍疑心重重。
      “别提他了。”敏婵赌气道,“他就是歧视人!”
      “丝蔓”仍致力于解释:“敏婵,看见你们闹不快,我心里也难过。其实本来是我的错……”
      “奈姐姐,你太好心了,别帮他说话了。”敏婵快口阻断,既而松下眉头,放脱丽儿,将身后背的小包袱晃到身前,展笑道,“瞧,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看样子这女子有可能不是丝蔓,只是容貌相像,可我心里忐忑,必须问清状况。

      我挥去法屏,跳下树,直落至她们侧方,肃立置言:“敏婵,你怎么会和丝蔓这魔女在一起?”
      “冰杨师傅,你搞错了……”容敏婵将布包暂塞给魔女,三步并作两步,把我快速拉到旁边,“其实吧,我就怕你误会这事儿。她不是丝蔓,她是被人易容成这样的。她也不想……奈姐姐虽然是魔身,但她一心向善的。”我依旧忍不住回眼去看“丝蔓”,只见原本表现得不甚像丝蔓的她也正觑着我,流露出一丝妖冶玩味的笑……
      这就是丝蔓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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