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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卷一140、一个足矣 ...

  •   140、一个足矣
      我装傻充楞,面不现异色,携逢稚莲站定至殿内锦毯正中,再一个大幅度揖拜,答曰:“回禀诸位仙尊,逢稚莲这姑娘前日被认定碰巧使得验生石变色,而弟子心存担忧,就多给她试了一次。依弟子看,她是命缘合数无疑。不信可以当场验,验她一回是、两回是,一百回也是……”
      “啊?师姐,我不想扎手了!”逢稚莲在旁跳了起来。
      我差点破口笑。我说的时候顺言而出,没想到她扎手的问题,可怜她已经扎了三针了,今日恐还要扎第四针。
      “忍忍、忍忍。”我使劲收住笑,向她做压手的手势,示意她别闹。
      佑莲仙真人形忽动,降下殿内矮阶,朝我们这向走了过来。稚莲一下子老实起来,肩往内缩,绣花袄内收,毛领往脸上夹。
      佑莲仙真神采幽洁,眉墨鲜明,步履匀动中一身清韵,若似研磨缓慢,又似无迹无形,甫一落阶,便到达我们面前。
      他看了眼安分垂首的逢稚莲,再转回身去,望崆峒、蓬莱送来的男弟子各看了一眼,对逢稚莲道:“让你一人验确实不公平,让他们陪你验可好?”
      “哦。”稚莲嘟哝一声,往旁跳了一步。似觉不得体,又赶忙俯腰补了句,“谢仙长。”
      佑莲仙真离得并不是特近,但稚莲已经感觉到他仙气的浸人了,睁圆了眼睛看着佑莲仙真走回去的背影。我挨近稚莲传音道:“他就是佑莲仙真。你应该听说过,他仙气与常人不同,不要过多惊动。”

      百彦仙尊朝我们望来,神情极度不友好,我只得装视而不见。稚莲人在此处,只需当场验个血,他们想否认稚莲的命缘都不成。去年是他有爱才之心,安排我进入派务司府。而我如今,就以一门务小职,把他这位掌教仙尊将死在了太白福缘大殿上。
      想想我是挺忘恩负义的。但我并非有意针对他啊,谁叫他偏管这事呢。

      稍时,太白门人送来三块验生石并需用的器物。佑莲仙真就站在案前等着,白衣飘寒、神情莫测,一言不发注视着三名弟子近前验血的一举一动。那距离比刚才跟我们说话近得多,站那验血不知得有多难熬。
      而崆峒来的男弟子神色自若,上前验血前先行礼,举止庄正,礼数周全,动作都没有阻滞和犹豫,想来修行过硬。
      我们蓬莱那名男弟子也跟着上去了,虽然眉头不自觉皱出苦色,仍表现得恭顺懂事。“师长。”他手有点儿发颤,身子倒还稳得住,低头刚一揖,佑莲仙真亲自伸手托起一块验生石递到他脸前。他猝然向后一个大趔趄,还发出一声惊呼,尔后赶忙站稳回原位,连连作揖致歉:“仙真、仙真恕罪!弟子失态了,弟子有过……”
      佑莲仙真放下石块,脸上不知为何有点失望之色:“你自己拿吧。”还迁袖往后退开一步。

      稚莲排在最末,我站在侧前方观看,见前两人都守规守矩的,验生石也生发金光,心里不禁打鼓。我给稚莲递眼色,又在心口的部位做平稳的手势,希望她能稳着点儿,至少别一惊一乍的,让殿内的高仙们都想否决掉她的竞争资格。

      稚莲上前,佑莲仙真还在刚才的位置,离桌有一步的距离,衣饰淡华,神气邈远,束玉连冰,容色如禅定。
      三名弟子中,稚莲可谓是有幸离他最远的了。可是,稚莲不但蹙眉,还缩手抱肩,自抱得像冷透了一般,最后还不出手拿针棉,而是壮起胆子问了一句:“仙真,您能不能把您的仙气封着点啊?”一脸不堪忍受的表情。
      在场的高仙立时起了骚动,想也知道不是说的好话。
      “不能。”佑莲仙真倒是不愠,只地眉目宁和地启唇答道,“封不住。”
      冰天雪地望着是美,置身于其中却考验毅力。
      稚莲偏开步子到一旁,对着佑莲仙真侧目相瞧,瞧了好一阵,也有所出神,瞧罢质疑道:“怎么会封不住啊?”似见佑莲仙真人不凶,也就不怕了,咬了咬浅红的小嘴,打了个“六”的手势道:“我们莲城起码有六种法宝,隐形用的,什么气都能封住……要不改日拿给您试一遍?”
      蔺真人来了兴趣,替佑莲仙真答道:“果真?若能见效甚好。”说着将验生石和针棉都拿了上手,走到稚莲跟前亲手递给她,“如不麻烦,就择日将你说的法宝取来试试。”
      稚莲笑着点头,欣悦得像只小彩雀:“行啊。”咬牙扎了下手,“嘶……”将针扔给捧托盘的弟子。
      血滴落下,蔺真人手上托的验生石从吸入血液的核心绽开金光。蔺真人将验生石带转,回到案前,和另两块并列摆放。
      三块验生石光色搏动,犹如三颗金色半透明的心脏。
      佑莲仙真移步回案前,伸手指依次点过三者,指尖叩在石面,凝思不语,偶尔还拿起在手心翻看。
      蔺真人语意不寻常地问:“如何?”眼色引人猜测。
      佑莲仙真招她挪步向后,专注对视,看样子用密语说着什么。百彦仙尊和崆峒派的女仙长却都坐不住了。

      “既然三枚验生石均有验。佑莲将他们都收在门下也不妨吧。”崆峒的女仙长率先发话道。
      她一身寡素老成的打扮也能显出气度不凡,不知是何身份,称呼佑莲仙真之名,辈分想来不低。
      “狐长老的建议不错,只是佑莲恐心力不足,三者取其一,或许更为妥当。”佑莲仙真答言中欠身作礼,婉拒的态度,看来是有意先舍掉崆峒送来的弟子。
      他言语谦柔,神游方外的表情却使人明白,他的决定再无更改余地。狐长老半张口呆讷,似觉难办了。

      我心里很是惊讶,狐长老,就应该是狐青丘。她虽是崆峒的女长老,却是长留的师承出身。长留对太白友情相助,可谓够意思、够大方的,崆峒派狐青丘来,佑莲仙真都还表示不要他们的弟子?
      如果来的不是狐青丘,可能我会怀疑他们选送弟子和我们派一样,有水分。而以狐青丘的名望,我便不敢轻易生疑。哪知佑莲仙真如此果断拒收崆峒来的弟子。

      不过剩下两名蓬莱弟子,他会收稚莲吗?如果只收一人,稚莲是女孩,肯定没有男弟子方便,答案呼之欲出了呀……
      我想得揪起眉,百彦仙尊也不见放心,倒是起身帮狐青丘说话道:“佑莲,还是多收一两个稳妥吧。”满脸情真意切。
      看来百彦仙尊还是有点良心,愁着蓬莱送的有假,得靠着崆峒那名弟子圆天命。

      “不必,”佑莲仙真轻手摆划,一言否决,“非其人,再多也无济于事。是其人,一个足矣。”说着雷厉风行地转身迈上殿内最高的第三层台阶,撤转银白披风回身,定看斜下方:“逢稚莲,你可愿拜我为师?”清音回响在大殿内,瞬时如反射千折,传遍百里冰川。

      稚莲的脸面刚又有迷蒙的雾色笼上,睡眠不足的症状,寻而惊起,像林间听见异响的小鹿。
      “仙……仙真,”她大眼睛惊奇地盯往前上方、声貌不接凡尘的佑莲仙真,“你真愿收我?”手指细碎爬在裙侧、问语不安。
      “绝非戏言。”佑莲仙真静答,清淡地眨了眨眼。

      稚莲先是继续懵一下,随即面容浮起明光,笑逐颜开:“师傅!你长得比我还好看!”又降下笑容犯起愁,“以后要是跟你走出去,我戴再精美的饰物也没用了。”
      百彦仙尊短斥道:“放肆!”随即走向佑莲仙真,提出反对:“佑莲,还是男弟子稳妥吧,加收一名也行啊。有穆凉霜那魔女的威胁在。女弟子哪里安全。稚莲她是逢城主膝下唯一的女儿……”
      连女真人蔺疏雨都动摇了:“是啊,佑莲,要不……还是附收一两个?”但话语犹豫,目含询问,情态仍愿听佑莲仙真裁决。
      两名切盼拜师的男弟子亦都待不住,同时离位,走出来眼神撞到一起,似相互顾忌,又见还有旁的仙长欲为他们发言,也就各退了回去。
      稚莲脑袋左转看看、右转看看,无所适从。她看到我,我用口形告诉她“先别动”。
      太白的仙长们围上台阶去,对着佑莲仙真规劝不停:之前布告不都说,如是女弟子就增收男弟子嘛。
      佑莲仙真和颜定立,等诸仙轮流发言完了,说到似乎再无可说,都只等他做出答复。他方才音色明亮地回答:“我收徒,不需看魔派的脸色。”

      仍有高仙想反驳:“话是这么说,可是,佑莲……”看着佑莲仙真冷静如万事在握的面容,竟话出口一半,自打住了。
      佑莲仙真绕出人群的遮挡,回到稚莲能看到的位置。我已被派务司长和蓬莱礼宾司某男职务师长给围住,一顿狠厉的数落,小声而急促的骂语占据满我的脑海。
      直到稚莲发声说:“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派务司长暂住了口,我才望过他后方,看到了稚莲拜师的一幕……

      我做了一件何其为门派忌讳的事?
      派务司长说,在蓬莱,从来没有人能干出我这等蠢事。
      他讽刺我是为了满足小丫头的痴傻愿望,妄图与莲城交好,才不惜冒犯上位,违逆门派的决断,私送逢稚莲到太白拜师。
      我辩解,自觉理论得头头是道。
      但当然,辩解无效……

      由太白返回蓬莱的次日,我被从派务司解职,另还需接受戒律寺的追责调查。
      我咬死了说倾闻师傅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倾闻师傅太维护我了,偏要说他认为我做的没错。
      门派对我们“二人组”的忍耐已达到一定限度。但佑莲仙真收徒已成定局,逢城主又为女儿得入高门感到有幸,门派不能明着罚我们,于是弟子们叫我“师娘”这事,不知怎么的,就不胫而走了。
      最后倾闻师傅少年班上的弟子们因“败坏门风”集体受罚,而我和倾闻师傅,成了煽动歪风,教导弟子淫邪观念。
      倾闻师傅在仙班颇受弟子们追捧,历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其实早就有人嫉恨、看不惯他。
      这回我开罪的是百彦仙尊,即便是漆颜长老的面子,也赎不回我的过失。是以倾闻师傅亦不能幸免于难。
      我被撤销职务,他也被撤出仙班。
      弟子们哭着喊着认错,甚至想动用家人关系帮忙调解,家人们从礼宾司获悉事情的牵涉有多大,将儿女们训斥得不敢出声。

      不过倾闻师傅始终是长老的弟子,领罚什么的他就可以省了。反正我本就该一人做事一人当。

      记得当年看裘师傅写的《悔罪书》飘满地,我心里都挺有阴影,如今轮到我亲自执笔,才发现比想象的还难写。
      我一面卖力构思着,如何把一通虚话说得感人肺腑,如何表现出诚心悔过的觉悟;一面默默地想,我在蓬莱的仕途,大约就此尽了吧?

      我在戒律寺的洗心堂关了一月有余。指定一个月写完的《悔罪书》我没能及时写完,就延关了几日。大过年不得见家人,上元佳节不得回冬剑山门,多少有点孤寂感,但我也认了。
      每天除写《悔罪书》,就是持戒诵经,添置香油烛火。粗茶淡饭不是问题,天气冷也不是问题。一天到晚的跪在空风回旋的斋堂内,虽则折腾人,也不过偶尔腰酸腿疼。卧榻简陋不够暖,睡得不舒坦,但我还能用术法屏保障温度,虚耗些功力就是了。
      不过,心态再平和,练剑被耽误那难过,还是在心头挥之不去的。
      受惩戒的日子,净微剑法的修习进度再度落下,我又开始有所遗忘。

      有啥法子,年前间断四个月,年后又间断四个月。戒律寺关完一月,还得发配去诵经队服役三月。
      诵经队是自仙界与妖魔界明面开战后才组织起来的。服役的大体都是各派犯有小戒的门人,干的活不是奏乐念经给亡魂听,就是奏乐念经给气穴听。在凡界的仙穴周围边绕边唱诵祷祝,图汇集巩固仙气。因我们仙力不大,需喋喋不休昼夜不停,一拨人暂时休息,另一拨接上唱。
      我唱得做梦脑海里都转着乐诵声,像一群蚊蝇吵嚷,不知疲倦的讨人嫌。我特佩服带队领唱的仙长,每天都跟木偶似的执行任务,念唱毫无情感,但也从不烦不燥不生怨言。只是若谁说点出格的话,就会被他们训到老实安分为止。
      像我这种自幼醉迷于戏曲的人,本就不喜欢听经乐。有的人说听经乐能使人内心祥和,我却对单调起伏、重复无尽的经乐旋律从无偏好。我听了不是想睡,就是想摆脱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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