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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卷一111、赠琴飞升 ...

  •   111、赠琴飞升
      魔灵的侵袭比我想象的要难抵抗。
      就像青园师父不会生还,我打败朱师伯一百次,也改变不了曦冉成为有夫之妇、连孩子都有了的事实。时间不可倒流,错误不能逆转。
      如果我要恨恶,我最该恨恶时光的流逝、春来秋往的自然之道。
      执念无根吗?如果连时间都可恨,天地悠悠,世道沧然,我无所不憎、无物不恨。
      管它执念在哪儿,我无处可逃。

      邪火悄然蔓延,我体内有火丹徐徐滚动,将火苗都富集起来,越滚越大,热流从头顶到脚底遍满我周身经络。我看见一束束紫光在空中移动变幻,似人眼目发出的光,照着人身,犹如千万双亮眼巡逻扫视。而我不觉被扫视得不适,反更深地陷于情绪之中,心中评判之语翻江倒海。冥夜、幻光、异彩屏蔽外界干扰,帮我沉浸于妖邪的幻境,使我驰骋之心无往而不利。
      我思维灵活得狂野,幻觉中看尽朱师伯败退的狼狈象,耳边听着的魔灵魅惑的笑声,忽远忽近,将人魂儿空幽幽勾起,头上脚下的倒转;进而人心也倒转,颠倒是非乃为美。
      我跟着魔灵嘿嘿哈哈冷笑起来,笑声曲折地回荡在不可捉摸的外界,仿佛我正置身于层层相裹的洞穴核心,笑声扩散向外层,一路撞壁反弹……

      “冰杨!”苍老的声音若似慈亲,呼唤道,“静下心来!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我感其关切之情,欲看清其面目却是不能,心中听得烦燥,忍不住嘶喊,迸发一股厉气。
      冥云开散,周天障目的黑子缩小直径,一粒粒淡化不见。

      我在半梦半醒的间隙给自己把了脉。
      我的仙劫一分为二,增生出来的一股劫运,狞厉不可驯服,我诊测它的过程中,好几度心跳得恍惚……是魔劫啊。麻烦了,如果仙劫的劫运再被魔劫吞噬,我岂不是道行尽丧?
      我生出轻微的担忧,在魔灵的循循善诱下,化为灰心,进而转生出强烈的沮丧。

      长白夜林中的温泉冒着丝缕绵柔的热汽。明珠照亮师傅和曦冉泛着红晕的脸。珠光微黄,黄得温馨、黄得宁静。静谧的浓林无声胜有声。乌黑的秀发披散在夜的影迹中,影子延伸交叠,若似他们的长发相交结。真是无可挑剔的一对。
      越是美好,伤人越深。
      浓情蜜意化作有腐蚀能力的剧毒。
      使得人奋不顾身地去尝试,尝试痛苦、尝试绝望、尝试肝肠寸断。

      曦冉战栗着将百彦仙尊扔来的绝情池水瓶接下,飞快地拔除瓶塞,速度快得饮鸩止渴般疯狂……
      “不要!曦冉!”

      我的心剧烈地疼痛,上一刻承载着美满的密浆,下一刻生生撕裂,痛得浑身都发怵。
      如果曦冉没有离开过梨风院,是否她爱情的命运就不会如此残酷。

      小时候看霓漫天给花千骨泼绝情池水的戏段,都是青园师父陪着我一道去看。
      戏楼热闹而不拥挤,看台外围的空域均匀散布着云朵,谁也不遮挡谁。人们都自觉为他人留出足够的视野,尽量保持安静,让人人都能沉心入戏曲的故事。
      最惨烈的戏段,我看得直哭。
      如今想来却是难言的幸福。
      一个人的生活舒适安宁,才有可能放松心情,与故事中人同呼吸、共命运,全心全意地感受他人的悲痛。
      如果一个人自身就活得苦闷,他又哪来心思去为别人的故事痛哭流涕。
      哭得越痛快,看得越投入,只是因为他心事越少罢了。

      所以我现今不再感兴趣别人的悲惨遭遇……

      阆师傅的满口玄奥之词有何意义呢?她离我的经历太过遥远。她亦有她沧桑变幻、风卷残云述说不尽的过往。她的生活、她的阅历与我大相径庭。我们的交集不过是浅表的擦碰。她怎能体会我的心情?她根本没法懂,拿什么来点拨我!

      如同天道式微,美好的必将毁灭、终结,正必将被邪所取代。我现在仍然拥有的,值得珍惜的一切,终将一点一滴流干耗尽。
      永无后悔余地。

      抑郁情绪在脑中持续膨胀,我心头发慌,天旋地转,晕厥过去。

      一名妇人在我床头守候照料。
      我知道她的名字,她叫杨鸳,我的大儿媳妇。
      我睁眼迷迷糊糊地问:“鸳儿,琬儿呢?”
      我记得我昏迷苏醒反复好几回,见到的都是她,不见另一个。我有两个儿子的,小儿子的正妻名叫林琬。
      杨鸳坐在榻边,睁大眼睛,眼眶发红,还微微挤压出悲伤的形状;手捂向口鼻,吱吱呜呜地说:“婆婆……婆婆你不记得了……林琬已经不在了。”说着持布巾抹泪,哭泣得无法克止。

      我遂想起鸳儿跟外来的宾客偷情,被津儿、我的小儿子当场抓住。夫妻两吵架,津儿就动手把琬儿杀了。
      当初我劝两个儿子不要跟他们的四弟学,可他们不听,非要豢养美人在离家外置的宅院内。甚至两名儿媳妇都帮丈夫打掩护,表示她们的贤淑和容人的雅量,还反劝我理解儿子们。
      然而琬儿在家府内偷人,还在丈夫面前理直气壮,表现出在我面前从未有过的刚烈。

      他们都不愿对我说实话的,儿子也不说,儿媳也不说。
      琬儿草草下葬没多久,鸳儿当着其她妾室的面骂起琬儿的不贞来。过去两个儿媳却和睦得像亲姐妹,至少在我看起来,相互扶持毫无嫌隙。
      因为我希望看到,她们就装给我看么?
      这就是孝顺么?

      为什么他们都不听我的,只将我教导的都做成表面文章。
      哪怕矛盾激化、哪怕生死相隔,他们不会反思该听一听我的劝告,他们总还有自己的主张,求慕一些在我看来只能称之为“虚浮”的东西。
      他们的生活不允许我插手。
      我老了,管不动他们了,我做不了主。

      造物的诸神眼看天地日趋衰败,也管不着祂们创造的生灵愚昧可笑,各走各的衰亡之路。

      诸神无能!
      为何要敬畏天道?
      不若代替神灵主宰这世道,颠覆世间一切神权的禁锢。
      祂们早已灭尽,只剩古书上死气沉沉的大名。任何活着的人,都可以轻易将他们的名字撕碎、丢弃、践踏入泥灰。
      我将阴邪之气大口大口地吸入肺腑,贪婪如遇甘霖,以便幻觉中看到更多狂妄的景象。魔灵侵入脑际,带来巨大的力量,让人更加自由无忌、为所欲为。

      我却听见雨水滴滴答答缺乏节奏,在屋檐外乱飞。
      琴声和着雨声凄迷地零落,使我心伤。

      他的容颜在屋室中盈盈幻动,一缕水丝顺着颊边、顺着他的清发残流而下。
      他微蹙着眉,好像是忍受着不适的感觉。好像是因为淋湿了所以难受。
      可他是仙人,跳脱生老病死的规律,何以会怕淋雨呢?
      我从他的琴声中真真切切听到了痛苦。
      他不该有忧愁、不该有烦扰,他手抚弄每一根琴弦,却都似抹过锋利的刀刃。
      行行见血。

      一个人真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痛吗?
      我感觉到了,他指尖所出旋律充满清晰的痛觉,清晰到使我头脑中的迷幻都遭驱散。

      青园师父和裘师傅的不幸诚然使我无法释怀,可我怎能轻视阆师傅今日为我所为?
      她的经历纵使与我千差万别,她都能耐心听我倾述,体谅我迷途心焦,违反常规带我远赴战营。
      我怎能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还有好多的人,在等我回去。

      我的痛、我的恨、我的欲望、我的遗憾,我紧紧抓住不放,以使执念根深蒂固、无人能动摇;我欲意替天行道,欲图让我的掌控力超越我的能力范围,我所要的都可以肆意夺取,我将无所不能、无所不缺!
      可是……我拿什么回去?

      冷血无敌之时,便是无家可归之日。

      我双手发软,固持的自恃心散落满野、流落无影,暗宇寂寂重现光明。

      执念无根,放得开它,就发现不过如此。

      我想起我原是会弹琴的,但学得浅、不精熟。尤其嫁人之后,琴都还给了他,就更久不曾温习。
      但我少时曾得一名乐师教授过琴艺。我遂托人找到老师傅的嫡传弟子,帮我一起挑选琴木、弦材和漆灰,花废整整六年,斫成一把崭新的琴。
      我当着他面前揭开遮琴的青布。
      他看清楚了琴,我却看清了他的脸……

      无可比拟的震惊……他、他难道不是……我随傅兰师兄拜访儒尊时,有过一面之缘的……不,或者说两面,只是前一次在海夜遥望,难以明确。
      他就是儒尊的朋友,那位不肯透露名姓的高仙?

      或许我前世和他,是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

      记忆中,或说幻觉中的我,尤无任何惊异之色地陪在他身旁。
      我说:先生,你为我困住了你的琴。所以我送一把新的给你。
      他手抚过面琴,从琴尾起,抚上琴弦,掠腰过肩,直到岳山音板。力量如此之轻微,琴弦都没稍稍下沉,或许是因为我请求他:不要弹给我听。
      他蹙眉若伤情,眼眸里注满了难以言喻的愁苦滋味。
      他超脱尘世的清美触目惊心,他的容颜熟悉得深深打动人心,熟悉得让人想大哭一场。

      他的琴曲、他的眸光,他的悲伤、他的惆怅,他的苦楚、他的希冀,他永不灭寂的孤凄,霎时间充满我的魂灵。我心再余不出任何空位,给妖魔的猖獗之气进据。
      我的人生有他为伴,复有何求、又有何可怨?
      圆月生辉,白璧无暇。我的生命完满没有缺憾。

      再没有邪念能诱使我、驱使我去为它们出生入死、自甘堕落。

      突然间感到劫运推动了气脉,它源源不断异化,自行消融,化有为无。管它仙劫、魔劫,都混成一团反转,越转越小,直到烟流翻滚、吹灭散尽;体内的真气像乘上了海底轻盈的泡沫、巨大的泡沫,我随之不费吹灰之力遥遥升腾,直至浮出海面,第一层海面:造化之境;而我还在势不停歇地上行,连法力都自主不竭地从五脏六腑滋生,充汇回丹元,伴着法力重新流注至掌心,又有了力量可以使用的踏实感,我已升上云际,远离大地和尘嚣,内心清宁六合安泰,悟性通达九天,从没有一刻,身心契合得如此完美。

      飞升成仙了!

      我在妖邪的迷雾中落地,已站得稳稳妥妥,能看清阵室内的光图脉络。我对当前的阵法有了免疫力,与身处一间密闭的普通屋室无异。妖魔之气再诱发不出我的幻觉。我看着飞蹿游行的紫芒交织飞射,只觉得像发光的鱼群,再没有只只眼目企图窥视和侵入我的内心。
      但幽戾阴森依然使人不舒服。为了摆脱困境,只好忍一忍。
      我结起镇魔符,兜了不少邪魔的阴气到我的符网里,并熔炼净化,保证不伤到自己。然后画引聚符缠满身,把驯化过的魔灵气息汇聚满我周身。这样,待他们开门进来,我便能伪装成魔之象。至少,在阵法的复杂灵力环境中,他们一时识不破的。

      稍时,外边守候的妖魔发现魔灵停止了攻击,阵门的封印旋转后分为两半。外间冰寒的暗光照进门缝,门缝渐开渐大,照得阵室内烈怒的、妒恨的、诡秘的、发狂的气息都冷得一瑟缩。
      他们投出法屏将我罩在中心,我故意一动不动。
      守阵的妖魔近法屏前上上下下对我查看了许久,等得门外的丝蔓都不耐烦,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阵气和魔气混淆,障蔽妖魔们的判断,他们还是没看透我的伪装,掉头出去喜禀道:“军长,她成魔了!”
      “哦?”丝蔓淡淡的语调压抑着激动,脚步声却泄露了她心情的急切。

      她晃眼的人影从门口步入,我静视她走至我面前,身体中悄然运行着功力,和缓舒适,温暖着手足,蓄好功力,不慌不忙,等待关键一击。
      她对我围圈转了几圈,似也没发现问题,略显放心而得意地笑了:“怎么样,师妹,感谢你师姐吗?”她转动迈步像摆弄舞姿。
      “你还不配做我师姐。”我用正常的冷调回答,只是咬字比平日冷漠,多了一分对万事万物的厌憎之情、对他人死活的漠不关心。
      “放我出去!”我给出一句要求。
      “哈!”丝蔓抱起手在胸前,果是抛却了疑心,“温冰杨,你搞清楚,你虽然成了魔,依然是战俘。没得我引荐,你以为你能加入擒天殿?”她挑着娟秀的细眉向我示威,“就依你当前内力跟个凡人无二致,我可以随意怎样待你!”她露出了快意的笑容,“懂了吗?求我呀。讨得我欢心,你就有好日子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0章 卷一111、赠琴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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