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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卷一58、往事封尘 ...

  •   58、往事封尘
      我被带回到关押的小屋,在榻上凝神调养,解开诛魔符,自测仙劫运势,只觉得有两段脉峰触发,并且运行情况都不差,那么若是能安然渡过此劫,我就开启了连过登堂和舍归境界的机缘。
      登堂境界乃行欲主控之境,达到登堂境界之人,即始得与凡人同享七情六欲而不堕落之能。当年傅兰师兄未曾借靠丹药,便以常人不可企及的速度跨上登堂境界,在蓬莱为众所称赞,他私下偷偷告诉我,他都是被急出来的,因为过了登堂境界,饮酒才能不受限。掐指算来,十九岁进的梨风院,今年二十三,我的修行进展也可谓出众了。只不知还有否活着回去的希望。
      登堂境界与其余修仙境界一样,会随着道行提升不断加固,增强法效。这就是为什么,修仙阶段之初,仙派都要求弟子们清心寡欲,而当修仙者成了仙,亦可食肉、饮酒、婚配……甚至行恶都未必有恙。当然,仙人享乐、作恶都得讲究限度,超出修行能承载的范围,还是会堕魔。所以仙人们都主张顺其自然、生活作息保持常态。行恶、纵欲虽未必会怎样,但长年累月□□、纵欲成性,若生出执欲,可就危险。
      当然,道理人尽皆知,但能完全按照道理去做的,全仙界都没几丁人。成仙了,得保延寿,不图享凡夫俗子之乐,还禁欲保守修行者,多半就是上达了灵仙、仙真境界的那拨凤毛麟角,比如我裘师傅,比如各仙派上层的师叔伯们。大多数仙众,都是道境修修补补、修行起起伏伏,有的境界还没稳固就忍不住先耗费一段修为来过神仙日子,然后去闭关……不能笑我爹娘,但一般仙众的实况就是如此。除开天生有志的修行者,有的时候不得不认为,迫于妖魔界的压力,才有更多人获得动力,禁欲修行、提升法力,以图保护仙凡二界、克制强敌……

      舍归境界乃破执之境,上达舍归境界之人,即能在入定中达到完全的虚寂无我状态,不论其人心存何种执念,至少在打坐神灵空静之时,他都能暂时得以放下执念。这就是为什么仙人闭关修行、摈除外界干扰,有时会带来意想不到的良效;尤其是修行下滑之人,闭关一段时日,或许就能回到原有境界。
      舍归境界修到高层,打坐时神魂出窍、游个一年半载再回身都有可能,观微的范围也可无限扩展,能观多远,就看个人修行深浅,极限是没有的。如果我没猜错,程镜玄当年还是仙身时,舍归境界一定修得极强固,以至于他堕仙之后,还擅长微察、隐迹之术。然舍归境界坚固,居然还堕仙,他是有何等深的执念啊?不会就是为他寻找的女子吧?
      他抱我进屋、放下我时,脸色发白、惴惴的神情如此异于常态,他一定十分害怕失去她,虽然他只是把我误当成了她。可终归不是同道中人,所以我怕他没听进之前的话,还对他强调道:“程镜玄,要么一刀两断,要么你杀了我,别以为你放过我,我还会像从前一样糊涂,和你继续有牵扯。”他不正面回应我所说的,却似憋了一肚子另外的话:“温冰杨,仙门大派又不是只有蓬莱,你为什么非要考蓬莱。蓬莱权贵门庭之继、仙界歪风邪气首脑、浊流势力之保障。蓬莱,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动的……”他说得情绪都有点变异。我甚觉听不懂他语气中义正辞严的激动,好似他计划危害我们仙门,还要先贬斥我们仙门一番,当他自己是激浊扬清……他还有理了?
      我只坚冷地道:“你敢对蓬莱不利,我们蓬莱所有同门,都会站出来与你决战。”
      他也无言了。
      ……

      如果能活下来,我一定抽空回冬剑山门看一看青园师父留给我的遗物。因为我想起在我年幼第一次渡仙劫的时候,他似乎很清楚如何应对,对我仙劫的反常从没有过疑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是否他自幼教我的心法就暗藏殊异?
      在魔阵中听见他的点拨,虽然都是我的幻觉,皆与他平素教导息息相关。
      “行事讲原则,是非分明、亲善远恶,但执守任何事理皆不可过度。”是他教给我的为人处世之道。

      正想着,有人进了屋。
      是程镜玄说的“颜元将军”,一名我没有见过的魔将,他深棕色的卷发散落肩侧,长方形脸面,肤色淡褐,鼻梁和眼目的线条都似精刀细刻而成,一身古铜色的兵甲不若一双铁骨铮铮的手醒目……他的手是进攻的利器,也是防御的坚兵,无需波耶亥棘那样嚣张的尖甲,所含的力道和丝丝气劲就教人顿生警惕。
      可就是这样一双武力值令人忌惮的手,意外地伸到我面前,五指一拨弄,变出一个晶莹剔透的梨子,皮削得干干净净,手骨提拎着孤零零的梨靶子,梨显得格外大、水分格外足,沉甸结实,也好像分外可口。
      “给你吃。”他说,“我亲手种的,秋天到了,结了很多。”容色和蔼可亲。

      我本对周围的一切都抱有敌意,决心冷硬到底,可那没皮的梨子晶莹雪亮地在我眼前晃,我禁不住心一软,怔怔把梨接过手,托在手心,像看宝物一样看着,又疑惑地看看来将。
      “我是你的师傅的义父,也是义母。”他笑着变化身姿,竟成了一个女人,容貌还和原来相似,只是身体曲线有变化,脸骨、身骨的棱角都化去了些。
      他居然有两个魔身,一男一女……
      “可是你师傅,好像不认得我了。”她有些遗憾地说,嗓音也成了女音,“你回去之后问问他,他忘记他给我的承诺了吗。他说过此生不与我为敌,可是他却在阵前与我交手,还口出决绝之言。”她线条精美的眼目流露凄伤,俄而收起了感性,语气变郑重,“你告诉他,我颜元阻心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是,纵使我对全天下残暴,也只能对他仁慈。”她说着目光又软化了,“因为他是我的孩子。”
      如果换个妖魔声称我师傅是他的孩子,我说不定都觉得他不要脸,可是她的情感流露如此真挚,神情中透出的慈爱让人不忍责备。
      她说着眯眯眼一笑,大手在我头发上抚了抚:“我儿子何时收了这么漂亮的小徒弟呵。”
      我一颗心沉浸在寻思猜测和莫名的感动之中,任她手摸到我头上,生不出任何反感。
      程镜玄在我们旁边看着我们,亦无言,安静得像团风。

      姓颜元的魔将名叫“颜元阻心”。也许她在穆穹哀眼中有一定的分量,她到穆穹哀面前为程镜玄说话,为我求情,求得把我放归了门派,还是她亲自送我回程。
      尔时仙派阵营早已撤了,我们蓬莱的仙门队伍回天山赴集会,颜元阻心就把我送至天山山门。天山秋季风也不小,尤其到了雪峰之上,冰棱都替代了树木,积雪翻飞,某些地形狭窄处寒风呼啸,有游龙漫卷之势,但跟着颜元阻心飞行,比和尤长老在一块舒服许多。和尤长老同路几乎没法看路,也没欣赏过天山的景色。相比之下颜元阻心的防风术令人膜拜……

      天山弟子通禀之后,师傅和门中的仙长们出来接应。
      为了不让我被门派为难,颜元阻心故意装出蛮横无理的样子:“我把我儿的小徒弟留我身边陪我玩一阵,怎么着,不行吗。”她把我拉到仙魔对立阵营的中间,不紧不慢地松开我的缚身符咒,“若不是魔尊有令,我才不舍得这么快把这小宝贝送回来呢。”
      前排的师长们给她气得指着她说不出话来,后排的次第开骂。
      师傅也不会给敌人好脸色,人形探出,一把拽住我手,劲风倒引,我身躯不由自主飞回仙派队伍中。
      他将我拖到背后,我有一瞬间看见他面色从未有过地冰冷,那是只会对敌人生出的义愤。他指住妇人形象的颜元阻心厉声警告道:“颜元阻心,我再跟你说一次,我不认识你!从今往后,你若不纠缠我师门中人便罢,若还有下回,休怪我剑下无情!”
      医理阁的霍师姐和其它医师急忙将我拉到一边询问伤情,我轻松回应以使他们放心,但颜元阻心和门中师长的对话我就没再得仔细听,只知道素来待人和气的师傅,见到颜元阻心就只有没得商量的怒颜相向。
      而颜元阻心的腔调……好像有点伤心有点委屈?又摆出无赖,说她不会伤害他的徒孙之类。

      后来回到门中,我特意与师傅聊起颜元阻心,却发现师傅没有在面对面时表现的那么讨厌他。我问师傅何不解开记忆封印看看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坐在石案前的师傅垂下头摇了摇,声音有些沉闷地说:“不管过去如何,我如今已是蓬莱师长,与敌人划清界限方是上策。少年之时我执著于证明,我有能力驾驭自己的心性,故而不满长辈们的做法;随着年龄渐长,往事早已看淡。我不去记起他,行事才更方便。所以当年之事,我早已无意知晓了。”他又抬起头说,“你别看他在你我面前表现得良善,魔教中人往往如是,对于一己在意之人偏袒爱护,却可以对无辜之众心狠手辣。”说着眼神微微迷茫,“或许他曾为我做过一些令我感动之事,但时日既已久远,就该就着逝去的时光尘封了它。这样为师才能专心值守,尽对门派当尽的责任。”他全篇论述皆是定论,却无一处语调决绝,反像含着遗憾、叹息。他白衣衬得人清瘦,眼神中有某些情绪含而不露;乌发微曲,披了一段在胸前,让我想起颜元阻心一头零散的卷发。
      原来真是如此,以师傅而今的符术能力,哪还会解不开长辈设下的记忆封印,是他自己变得无心解了罢了。

      某日我寻回遗落在擒天殿的记忆段落,想起颜元阻心在众妖魔中停留目光注视我的好几次,每一次,都不是强者看弱者的眼神,而都只是试图记住我、熟悉我,像熟悉亲人的亲友一样。
      我曾有过冲动想问师傅:“师傅你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吃梨吗?”尤其是当晚秋最后的梨果被师姐削了皮端上桌,我仿觉入口的是颜元阻心递给我的那只……
      我从来没发现梨子那么甘甜,带着甜渍的水分一直滑到心底,好像为我重新定义了梨的含义。从此梨的滋味,不能轻忘。
      然而我终究没问出口。

      或许师傅的选择是明智的,颜元阻心说出“对全天下残暴”之言,未必不是如师傅的判断——魔界中人的爱,只狭隘地留予他们关爱之人。但不管怎么说我都欠颜元阻心一个人情。因为只有我最清楚,他是替程镜玄和穆穹哀背的黑锅,为了帮我洗脱通敌的嫌疑,不惜让我师傅恼怒他、误会他。而我却不敢在师傅面前为他洗白,告诉师傅他并未强行留我,只因为,我没有办法说出我和程镜玄的关系。
      是啊,就如我和程镜玄,师傅和颜元阻心,同是界线划的越清越好。
      还有什么可说?
      ……

      由于我自陈失忆,又有佑莲仙真作证,众仙长都知道是尤长老把我带去的擒天殿,对于尤长老有时做出无法解释的事情,他们也只得摇头叹气、把疑心吞回肚子里。
      开始时我没明白他们的支吾,我想知道尤长老恢复神智还会否认得我,就问他们尤长老回到门派了吗,说我有好些话想问他。他们含含糊糊说他回来了,但不许我去见。过后我才反应过来,我表现得完全不知道尤长老在犯病,还一副“我有疑问就该去问清楚”的架势,仙长们怎能不趁势打消我的念头、就此将事情压下不提。首席长老有疯病这么丢人的事,他们巴不得我永远不知道呢。

      而在我的内心里,尤长老那时也并不是疯了,他只是个举动有些滑稽但却比常人更清醒的人。就像程镜玄为什么忌惮他?未必不是真被他言中要害。
      所以我表现出未曾觉察到尤长老有病,毫无故意性,仙长们也赶紧安抚了我了事。

      总之生活又回归平静。
      曦冉和傅兰师兄安然渡过了仙劫。而我的仙劫经魔阵考验,气运亦变得容易引导了许多。我甚觉最该感激青园师父过往的教导,是他在我的脑海中闪现出来,在最关键的时刻,为我指点迷津。
      于是年庆之时我告假回冬剑山门,翻箱倒柜找青园师父练功心法所有遗留可参考的笔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卷一58、往事封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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