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卷一53、杀意弥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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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杀意弥露
门外兵斗声迅速蹿远，人声杂起。
程镜玄反手制住佑莲仙真，把符术封印结好，不急不缓地起身，挥散结界。
他放弃了追击连卦，反倒在刚刚说完话的尤长老背后出现，阴影升高，欲给他一击。
尤长老却侧身张开两手，向程镜玄和门外进来的妖魔兵将，同时做出阻停的手势：“别打、别打！我不是来打架的，是来算命的。”对看样子职位较高的一名魔将说，“我来给你们魔老大算命。”
那名魔将在人众中十分显眼，他个子高挺，棕黑色的头发卷得厉害，长短错落，只留到肩部；脸面瘦长呈“目”字形，无须，眉眼都很精致，双目上下线条整齐划一，描至眼角交角亦如刀刻；鼻杆直而鼻形优美；唇色淡薄，唇形亦平薄；肤色麦色偏褐，一身甲衣发着铜光暗含机关，虎狼图饰的佩刀在腰侧，却都似不如他一双骨节突出、看起来长而有力的手更像兵器。
我注视他的原因是……在一众妖魔之中，别的人不是在看尤长老，就是在看程镜玄，唯独他目光投向我。
尤长老甩转衣袖到佑莲仙真榻边，我听见他很有指教意味地说：“你知道你为什么遭灾吗？”我挪眼去看他们。尤长老双指横向程镜玄，对榻上的人说：“你坏他大计！”
群妖魔听来大约都觉是废话，“切”声满室，那名被我注意的魔将也露出轻蔑之色。
程镜玄目中却有隐不住的震惊一闪而逝。
佑莲仙真见尤长老破坏友人救援，又口出无聊之言，倒是不嘲不恼：“您是……蓬莱的尤长老？”他一身丹衣秋意浓烈，霜叶红于二月花，薄薄的凉意透出面容，竟是凝成敬色相问。
尤长老肯定道：“在下尤业涛。”又一拍手，拐手指指程镜玄，眼睛却不看他，似在思考，说：“不对，不是他……”再一蹬脚，若有所悟道，“也是他。”然后反复念着“不是他，也是他”，唱戏似地在旁边晃着玄布金边的大袖踏来踏去。
妖魔兵将们相顾莫名，又看程镜玄，盼得指令。
程镜玄面无表情地迈出一步，袖微抬，云月动，目中杀机暴现！
佑莲仙真惊言：“尤长老！”
我从未见过……程镜玄如此想杀人的样子……但杀气在出手的同时消失，他克制住了杀人的冲动，改为手结紫云，似想用阵法困住尤长老，镇封他的记忆。
室内的震动如山岳颠覆。
我意识之中只见众妖魔都拔刀拔剑半出鞘，同一时刻跌扑在地，而我，我的剑还没出墟鼎，满室光华旋流，我头脑晕乎，不知怎么就摔翻在了地面，身旁靠着一个高度有限的直立面，伸手一摸是……冰凉冷硬的玉榻，回神观察，只见我和佑莲仙真被罩在了一个透明发青的结界内。这结界不是封锁结界，而是一个全新生成的防护结界。弹动的光焰一波又一波在室中回荡，仿佛将时光都拉弯拉长，外边的妖魔都被压得难以起身、动作缓慢，甚至有的面目扭曲、在吐血、在发颤，而结界之内一切感觉正常。
稍时漫天法力乍消，程镜玄在直对室门的方向往室门推出一股气劲，刺耳到极点的摩擦声凝成团，随即门炸得烟尘不剩，让人怀疑门是被磨成了粉末。
程镜玄狠狠勒令道：“不想死的都出去！”
妖魔们手忙脚乱爬起身陆续冲出门，直到屋内唯剩斗法的两高手、加罩在结界内的我们俩伤员，又显得宽敞如初。
尤长老光亮的脑门皱出一个竖纹，不悦道：“都说了别打！”声音使得白壁的反光都发震。
程镜玄只抬手在门口设了一个结界，厉声喝道：“看招！”
人形乃万力之源，光形已无法分辨。有时室顶和地面无限接近让人怀疑室已塌，有时天空和冰面极速张离，让人以为白色交相辉映的是天与地。
之后我没法好好看了，可能是劫数的负面影响，尽管有结界的保护，我仍觉五识不能承受，看多眼就胀、听多耳就嗡嗡作响，外边的强力气息如能渗进结界刮擦我的肌肤，闭着口可是舌头都麻木像不属己身。
佑莲仙真尤似安然无恙在旁，评论说：“若论蜀山的星仪阵术，他比蜀山掌门还擅长，怪哉。”我就在榻面挪臂，往他的位置靠近了一点。虽然我坐在地上，但他殊异的仙气从上方袭下来，还是能刺激到我，精神顿时好了些。
如是在平日我一定选择挪远，因为他的仙气有寒潮般的侵袭力，也许偏偏在战乱氛围中、在人神智昏昧之际，会显出无与伦比的醒神助力？
程镜玄和尤长老没能斗出结果。
某时刻有人在门口的结界外边出内力大喊：“先生住手！凉霜小主在此，魔尊有令，让诸位都去敬神堂！”
紫云叠起高若丰碑，一度向尤长老倾坠，却又并没有朝向，乃是散落天涯，四海八荒无处不往。地面如镜，镜像唯空，尤长老却看得破此局，一头扎进看似坚固平整的地面。地就成了海，波浪成圈涌开。
幻象之间，外边的人说完话，门口的结界遭受攻击，没破。某人劝道：“小主莫急！程先生一定听见了！”
穆凉霜估计以为是尤长老不肯罢手，急促道：“尤业涛，住手！你不是要算命吗，出来啊！堂兄有请！”
其实不甘心停战的是程镜玄。尤长老听到喊声，便挥手一段玄光成花绽，重重击在封门的结界，程镜玄见结界破了，才被迫收起法力。
尤长老跳下地，一手神气地背在背后，一手指高处，边迈步上前边怨：“你干嘛老打我！一直不停地打我！都说了我是来算命的！”
程镜玄面色森然，无一言解释，宛若天君从高处下降，待他落得地，天也没了，地也没了，只剩满室白壁，六面固封。
穆凉霜不怕余力作用，闪身飞进室内。
程镜玄与尤长老打斗前看着我的高个魔将紧随而入，挥去一些残留的烟光，说：“小主小心！”听声音方才说话的人便是他。另外跟进来的还有凌综裴，他的披风没披，穿一身暗蓝色长袍，配饰狰狞，依然像仙派弟子。
顷刻穆凉霜娇小蛮横、裙绸飞展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原来她心系佑莲仙真的安危，然而她却看到我，柳眉一竖：“你是什么人！”
我意识到自己坐在了一个非常碍她眼的位置，怔怔起身：“我是跟尤长老来的。”
防护结界被程镜玄收走了，他人也到了我面前：“综裴，这儿交给你了。”说着抓住我手臂，把我拉出去一步。
穆凉霜见状，也没有为难我，目光转到佑莲仙真身上，有些幽怨地说：“淳佑莲，即使我放你走，你也不会对我有一丝一毫的感激。我为什么要放过你？”似在问对方，也似问自己，似犹疑不定，也似在逼自己做出决定。
佑莲仙真显然不懂她说这话的原因，也没认为有必要回答，目光把所有人都扫了一轮，神色清淡地自言道：“事情愈发奇怪了。”
我转面看程镜玄，竟发现那名素不相识的卷发魔将又盯着我。
我也觉奇怪了。
可最奇怪的还是程镜玄，尤长老说的话哪儿惹着他了，他非消除他记忆做什么？
我目光留连在他脸上，他方才那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还残留在眼角眉梢，神情都有些发紧，手抓着我胳膊用着没有必要的力。
他向我回看过来，大概是见我脸色也有点严肃，才稍微放松了手。
……
敬神堂位于擒天殿前半部底层，仰头望不见顶的地方，靠灯火照明的黑暗空间。从高处望下，则连它之中排布的灯都看不到，光色浅浅、一片模糊。
擒天殿主并不是真的敬神，“敬神堂”之名所谓“神”，乃是传说中从法宝诡城而出，点拨穆穹哀，使之获得战胜腐木鬼之力、乃至一统妖魔界之力的“邪神”。至于“邪神”到底是不是“神”，众人心里都自有猜度。
仙界自不承认会有神灵指点妖魔，众妖魔也未必都相信还有神灵会复活，传授给魔尊神力，尔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嘴上无法不敬服，只得年年跟着穆穹哀祭拜他来自神界的“师尊”。如今穆穹哀修炼的“神功”，大体也是此“邪神”所授吧？
穆穹哀并不露面相见，而是在一间封闭的锦棚内安坐，隔着白色屏风与我们对话。
屏风后有光，他黑色的影子投映在屏风上像皮影人，只是不有趣，唯给人压抑感。随着他走动，光线照射的角度变换，他身影某些边角异样地放大，仿佛妖魔之气要从屏风后蔓延出来，吞噬堂中之客……
主宾见面话说过后各自落座，我和尤长老坐在左面，程镜玄、炎先生和穆凉霜坐在右面，程镜玄位于上首。
穆穹哀冷冷道：“炎郁寥，听说你们禁足阁要帮仙界做说客，就派了你一个人来送死？”从声音听不出其年龄段，声韵因内力的充沛而层次复杂，含在最内里的嗓音像青年人，而扩散出的层层回音又增强了语音整体厚重感，有若壮年气盛。
“魔尊说笑了，”座中的炎先生抚了抚柔软的胡须丛：“有谁会专程为送死跑一趟？在下来此目的，不过是谈成一桩交易。魔尊为减少与仙界冲突，曾禁止门中大举入侵凡间，严令众妖魔以自身修行巩固寿数，不得以凡人性命为祭延寿。魔尊与仙界保持和局，虽是为练成神功，一举战胜仙界，毕竟给仙界和凡间带来过不少安宁。故而禁足阁愿制三千气血丹，换取佑莲仙真平安获释。”
娇颜在夜明灯映照下格外红媚的穆凉霜表态道：“哥，我虽然恨淳佑莲，但如果对门中有益，我不反对放人。”
“笑话！”穆穹哀冷厉地反驳炎先生，“既与仙界翻脸，本尊一声令下，众妖魔照样掠夺凡间生气为祭。用得着你们炼制丹药！”又向穆凉霜道，“霜儿，你听了炎郁寥什么鬼话？你忘记淳佑莲是怎么利用你的了！”
“哥，先听炎先生把话说完吧。”穆凉霜有些顶撞意味地道。
穆穹哀直接发怒了：“炎郁寥，你竟敢蛊惑我堂妹！”随声而出是一片刀光般的魔焰，透过屏风旋出，被程镜玄翻身而上，抬手挡住。只见魔焰撞到他手臂，便在他臂上紧紧缠绕，烟光散发，似在耗损人的生气，可知若是缠在人的脖颈上会怎样。
程镜玄单膝跪地，乌发遇风起扬：“魔尊息怒！是我让郁寥去见小主的！”
穆穹哀形影挥动，将法力撤除，冷哼一声，犹似气未消。
炎先生站起身走到堂中间，向屏风后的身影拱手道：“魔尊容禀。以您和诸位将军的修行，延寿无忧，自可不顾麾下之众续命之难。群妖魔对抗仙界、伤害凡众，必得付出牺牲，于他们而言，三千血气丹绝非无用。擒天殿机密遭泄已成事实，无可更改，即便将佑莲仙真关押到底，除了报仇、泄私愤，复还有何用？难不成魔尊真以为，把他惩处示众，仙界就不敢动手、群妖魔就不会造反了？”
“你真以为本尊不会杀你吗！”穆穹哀怒意又腾空，杀气嘭涨出屏风。
我、程镜玄、穆凉霜都有预警想要上前，而动作最快是尤长老，因为他不是上前挡住穆穹哀的攻击，而是毫无顾忌出招对打。
光烟在屏风前爆开，程镜玄一把将炎先生护到一旁。
尤长老指住摇晃了一下未倒的屏风，不满道：“魔老大，你连凡人都打！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好你个炎郁寥，想不到这满堂的人都护着你！”穆穹哀语声有若凶涛。
炎先生听得扶住头，如不是程镜玄用力搀着他，说不定他已跪倒。穆穹哀是故意的，他明知道炎先生受不了内力太强的气场。
“哥！”穆凉霜刚出言反对，被功力震慑中的炎先生抬起头来，接续他的论言道：“擒天殿为何选择向仙界示威，乃至于双方交兵？魔尊既然在练功不想受打搅，又为何不惜中途停步，只是为了与仙界加深仇恨？”他话音有些颤抖，“实则魔尊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穆穹哀没有回应，功力也没有减弱，反倒加强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第102章 卷一53、杀意弥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