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秘史》沙砾

6、第二章（1）

　　“牙尖齿利的小兔崽子！”锦衣卫将姬小三扔进牢房，姬小三蜷起手脚，竭力将自己缩成一团。锦衣卫瞥了他一眼，用脚尖抬起他的下颌。姬小三瞪著他，霍霍磨著森白牙齿。锦衣卫对上那双小兽般的眼，忽得笑了，他蹲下，捏著姬小三的下巴：“倒是生了双好眼。”说著便去触姬小三的眉眼，
　　姬小三忽得扭过头，恶狠狠的向那只手咬去，锦衣卫反手一个耳光，姬小三被打翻在地，瘦小的身体扭了几下，终是没能站起。
　　锦衣卫拎起姬小三，在他的身上随意捏摸了几下，颇有几分遗憾道：“也只有这双眼合我的意，要是有几分根骨……”
　　锦衣卫笑了一声，重新将他丢在地上：“贺兰一族若得以赦免，你说不定有救。”

　　姬小三喘息著趴在牢房阴湿的地上，看著锦衣卫离去，直到脚步声远去，他才松懈下来，缓缓闭了眼，身体抽了骨般的倦怠，软绵绵的全然没有半分力气。
　　湿气渐渐浸透了薄衫，沁到骨子里，引得姬小三一阵阵的抖，姬小三挣著坐起，挪到窗户下一尺见方的阳光里，将自己蜷成一团，躲避著寒冷。
　　折腾的许久，姬小三倦极，昏昏沈沈的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是月光盈窗，身上冷得没了知觉，衣衫冻得生硬，微微一动，就听见一阵细碎的喀喇声。
　　姬小三搓揉著僵掉的脚，试图让自己回复知觉。
　　哗啦啦一阵脆响，铁链撞击的声音在湿冷的地牢里显得格外冷寂。姬小三下意识的抬头，看见两名侍卫向这边走来。
　　姬小三不由得绷紧了身体。
　　牢门在一阵刺耳的刮擦声中敞开来。一名侍卫敲了敲栏杆：“出来！”
　　姬小三惊惧睁大了眼。那侍卫见他没动作，斥道：“你要在这里安家落户不成！”
　　姬小三变本加厉的向角落里缩去。
　　另一人走进来，拎起他的衣领就向外拖，姬小三试图掰开他的手，无奈手指僵得使不上力道，那人却被他冰冷的体温寒到，禁不住打了个颤，不耐烦道：“陛下龙恩浩荡，赦免了你的罪。”
　　姬小三的挣扎顿时烟消云散。

　　姬小三站在天牢门口愣住，贺兰清澄拢了只镂金手炉站在盈盈的月光中，越发的清泠透彻。姬小三指著他：“是你、是你，他们用我来代替你……”
　　贺兰清澄不发一言。
　　姬小三忽然声嘶力竭的喊：“都是你！因为你！”姬小三扑了上去，揪住他衣襟，却被贺兰摔在地上。姬小三跌坐在地上，呜呜哭号著，眼泪糊了一脸。
　　贺兰蹲下来，看著他哭花的脸：“没什麽不公平，你为你的弟弟换来了一命。”
　　姬小三一下子噎了气，不停的打嗝。贺兰摸了摸他毛刺刺的头发，姬小三恶狠狠的拍开他的手。
　　贺兰笑了笑：“我来是问你，想继续呆在宫中，还是回去与四儿相依为命？”
　　姬小三止了泪，嗝著气抬头，乌溜溜的眼直盯著贺兰，一字一字道：“我要回家，和四儿一起回家。”
　　贺兰看了姬小三一会儿，才道：“你自己选的。”说著从怀里掏出一封银子，塞给他：“这些钱够你随便选个地方置地养家了。”
　　姬小三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银子，一时怔住。贺兰站起，拍去衣上浮尘，又道：“後天自有人送你出宫。”
　　姬小三双手捧著银子呆呆的坐在雪地里，贺兰见他手指冻得通红，便将镂金手炉递过去，姬小三却没什麽反应，只一味的盯著白花花的银子。於是贺兰将手炉放在他的身旁，转身离去。
　　过了许久，姬小三才慢慢摸索著拾起手炉，眯著眼，贴著脸暖著。

　　贺兰清澄走了不久，便有人笑著迎了过来，握了握他的手转而对身旁的锦衣卫道：“秦怀，不枉我让你带鹤麾来，看他手都冷得发颤。”
　　秦怀笑道：“我倒是头一次看见如此怕冷的。”
　　贺兰挣了下，却没抽回手，只得任他牵著。那人接过鹤麾要替贺兰披上，贺兰闪躲道：“五殿下，与礼不合。”
　　荣皓仍旧笑著温和，握著贺兰的手越发的用力：“有什麽不合，以前在湘南也不见你如此避讳。”说著便替他穿上鹤麾。荣皓的温热的手指拂过贺兰裸露脖颈，理斯慢条的整理著中衣衣领，然後将衣带结成一个盘长结。

　　相依相随，永无终止

　　贺兰的忽得想起娘边念著这句话，边替爹打好衣结，下意识的後退一步。
　　荣皓却松了手转而对秦怀道：“轿子可备下了？”
　　“应该在交泰殿外候著。”
　　荣皓微微颔首，道：“走吧。”贺兰迟疑了下，才亦步亦趋的跟上。
　　候在殿外的不是什麽轿子，而是一辆马车，里面还燃著火盆。
　　秦怀本想在外面随侍，贺兰一拉他的衣袖，道“外面冷。”秦怀立在原地，瞥了眼荣皓。荣皓挨著火盆坐在车内：“你们怎麽还站著？”秦怀这才上了车。
　　贺兰拣个离荣皓最远的地方坐下，看著透出诱人热气的火盆微微露出几分向往之色，把身上的鹤麾裹得更紧。
　　荣皓只当没看见，闭眼假寐。车内静的吓人。
　　秦怀咳了一声，看著泾渭分明的二人，道：“说起来在我今日看见一人。”停了片刻没有人回应，秦怀只得自己接下去：“与苏箴言有四五分相像。”
　　“哦？”荣皓微微睁眼，漫不经心的应了声。
　　“我留心问了问，却没查出个所以然，不过倒听到了些趣事。”秦怀顿了下，才道：“当年苏侍郎获罪，苏夫人还带著七个月的身孕……”

　　马车轧过青石地砖，载著三人，伴著得得的蹄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