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主偏要与我灵修》玄楼重霄

18、长垣血尸（十七）

　　是时，长夜将尽。
　　东方太白乍现，正呈孤星伴月之景。

　　楚云岫伫立在一片旷野当中，如占星神官一般，抬头仰望了良久，忽而身形一晃，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众人见状忙走上前去，只见楚云岫一副懵然模样，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脑袋，自己嘟囔着：“我怎么会在这儿……”他说着抬起头，那一双桃花眼里，分明是清清亮亮的两颗眸子。

　　“刚刚才发生的事，你竟不记得了？”月梁讶然间，被身旁的碧落贴心耳语了句：“他的重瞳消失了。”

　　“这位姑娘也是自己人？”楚云岫眸光一亮，注意力当即被这一袭白衣的神女姐姐所吸引，忙站起身来，对她拱了拱手：“姑娘怎么称呼啊？”

　　可惜，人家姑娘根本没打算理他，转而向月梁请辞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就先走一步了。”

　　“那姐姐自己多加小心，我们仙都见吧……”月梁话音未落，那白衣女子已飞身而去，竟是谁的面子也不给，多一句客气话都不肯说。周到如月梁，自然要替她打个圆场：“我家碧落姐姐性子爽直，还请各位别见怪。”

　　“我倒觉得碧落姑娘快人快语，颇有侠者风范啊……”楚云岫笑嘻嘻的，本还惦着多夸几句，却忽然觉得后脖颈发毛，下意识一扭头，只见那祁家少主正灼灼盯着自己，好不吓人！他愣怔了一下，总算想起正事来：“诶？说起来，咱们是怎么跑到这来的？！”

　　祁晏应道：“我们是依计行事，至于楚公子你为何在此，怕是除了你自己，谁也答不上来了。”

　　“我……”楚云岫皱眉，似是陷入回忆：“我方才明明在客栈与那老掌柜的缠斗，他手里拿着盏古怪宫灯，那火光摄魂……对了！这个！”楚云岫咋呼一声，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只红色锦囊，系丝带已经扯开了，袋子里面是空的。

　　“这是？”众人不解。

　　“这是我下山时，家师给的救命锦囊，一共有三个。”楚云岫说着，又从怀里抓出了两只锦囊，一个拆了的，还剩下一个没拆：“这绝非一般的锦囊，是家师的秘宝——乾坤袋，内有乾坤，可承万物。早在鬼竹林那会儿，我就拆了第一只，里头正是咱们借来‘入梦’的那只香炉。”

　　楚云岫说话间，又往那空袋子里掏了掏，继而用手指夹出一小块碎纸，上面还染着一点点墨迹，楚云岫闭眼默念一段咒文，只见那点墨印顷刻化作一团火星，瞬间将这一点纸屑也给烧了。

　　“这是符纸，木系咒术。”祁长风素来痴于修仙术法，此刻自然一眼便看出玄机，但术系有别，他一时也瞧不出具体是个什么咒。

　　“逐光破云咒。”楚云岫点点头，解释道：“这不过是个驱云散雾方便行路的普通咒术，我只记着当时用了这道符，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莫非……”他嘴巴一撇：“师父的救命锦囊不管事？我被那老东西的鬼灯吸走了魂魄？！”

　　“恰恰相反……”祁长风扯了扯嘴角，目光依旧打量在那空了的锦囊上：“若绘制符图者将灵力注入笔锋中，施咒效果亦会大增。方才突然重云散尽，素月临空，而后月华倾落，压制了那鬼灯的邪火，应该就是你这逐光破云咒的功劳。”

　　祁长风虽说对这位楚公子没什么好印象，但也不得不承认，收服那九幽混火的功劳大抵是他的。或者说，是他那位师父神机妙算，料准了天时地利，遣自家弟子来收了那鬼灯罢了。

　　都说楚氏善六爻卦术，今日一见，果真玄妙……

　　这般想着，祁长风朝那老掌柜离开的方向一指：“鬼火已经熄了，你且去收了那灯吧！”

　　要说那盏灯也算是个无价宝了，无论仙门哪家得了，必对本门实力大有增益，但祁长风这话说得干脆利落，半点没有细论功劳的意思，倒是颇为大气洒然。

　　“毕竟那盏灯是琉璃宫灯灯油所化，就算九幽混火暂时熄了，但若被有心人利用，依旧是天下之危，楚公子还是尽早把这灯带回仙庐保管为好。”月梁也附和道，只是她这话指意便更明白些——九幽混火的秘密，既然大家都知道了，就算祁氏不计较其归属，楚氏得了宝贝也绝不可滥用，以免落人口实。

　　“你说这是九幽混火？！火系术法第五阶灵火？！”楚云岫一愣，显然方才重瞳状态发生的一切，他都已经不记得了。

　　祁晏点点头，一边复述之前发生的事，一边将楚云岫带往九幽混火熄灭的地方。只见地上歪着那盏空灯，而那被鬼火续命的老掌柜已化为一摊白骨，随风扬散了。

　　楚云岫弯腰将那空灯捡起，随手便塞回装过符纸的锦囊中，而那锦囊果然内藏乾坤，吃入一盏鬼灯后，却依旧只有孩童手掌大小，被楚云岫随手一揣，就妥帖收好了。

　　“我们楚氏定当妥善保管好这件法器，请各位放心。”楚云岫听完来龙去脉，当即明白此事非同小可，脸色郑重不少，拱手一揖，一副绝不会辜负众人信任的架势：“不过，楚某回山复命之前，还得去仙都一趟，亲自把鬼沼和这长明鬼灯的事情禀告顾宗主。不如，咱们结伴同行吧？”

　　“那就不必了吧。”祁长风扯扯嘴角：“我们这一大堆人走不快，既然事出紧急，楚公子还是先去仙都禀告为好，别耽搁了。”

　　“这倒也是……”楚云岫有心结交这两位祁氏主仆，也不怕热脸贴冷屁股，但是祁长风这番话说得在理，他也不敢随意耽搁，便只好先和众人告辞，相约有机会再见了。

　　目送那楚云岫先众人一步绝尘而去，祁长风拉着的脸总算松弛了些许，他侧目与祁晏交待一句：“别忘了用大隐之术。”

　　所谓大隐之术其实是祁氏血盟的一项绝技，也是一种类似障眼法的术法，施展此术后，可让外人辨析不清他们的容貌，即便彼此有过交集的人，也会如被下了降头一样，忘记他们的样子，甚至混淆与他们有关的记忆，可谓是一种非常霸道的术法了。但这一术法唯独对契主无效，从某种意义上说，能识得祁晏真正容貌的，这世间，应该只有祁氏父子和他的养父祁澧三人而已。

　　祁晏偏头看了自家少宗主一眼，总觉得此刻这人的表情沾沾自喜，颇为得意，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可高兴的，分明这“大隐之术”自己几乎随时随地都在用啊……

　　薄暮升起的时候，他们一行人经过一番修整再次上路，这一路终于太平无事，总算是赶在日落前，来到了仙都的城门外。珞洲不比仙都，单这城门楼子，仙都就足有珞洲城的两倍高，城楼之上还高高耸起一座翘角楼台，名为阙阁，是重华弟子值守的望楼，望楼的四只吊脚屋檐均悬挂着一只铜镜，重华弟子在阙阁内施阵，便可于铜镜内，窥得长垣四方境内之景。

　　就在他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外姓人举头观望的时候，值守城门的重华弟子倒是认出了月梁的马车，上前询问道：“敢问阁下可是风偃楼的月梁姑娘？”

　　福叔当即递上拜帖，几个年轻弟子见了帖子，立刻极为热情地在前引路，边走还解释说，之前派去码头接引的那批弟子不知为何与他们错过了，而且至今还没见他们回来，甚是奇怪。

　　祁长风这还是头一次听说“风偃楼”，忍不住向福叔打听道：“这风偃楼，可是你们家主所创立？”

　　“正是，正是。”福叔微微颔首，视线不着痕迹地飘向祁晏，二人飞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家主子山月公子便是这风偃楼的楼主，此次重华派为了解血尸之毒一封书信送至风偃楼，于是家主才遣月梁姑娘赶赴长垣，助顾氏解毒的。”

　　“山月公子啊……”祁长风点点头，倒是把这个奇人记在了心底。

　　他们进城后先是穿过一片熙攘的集市，又走过一片巷陌人家，忽又见到一重门楼，这座门楼比城楼矮了不少，也华丽了很多，门楼正中悬着一只金碧辉煌的匾额，上书“仙都未央”四字，重华弟子介绍道：“进了此门，才算是真正的仙都。”

　　说话间，他们穿过门楼，仙都盛景总算尽收众人眼中——此地长街宽敞，四通八达，街上往来的修士，均宽袍大袖，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再向远处望去，广厦林立，屋瓦鳞次，一片繁荣盛景。那位重华弟子带着众人绕开人群，转入一只清静小巷，没走多一会儿，便见得前面一片宅邸，名为“客舍”。

　　“今日正好是仙盟的试剑盛会，宗主及世子都在长乐天街的问仙台那里，我先带诸位去客舍安顿下来，几位稍事歇息。今晚在岁寒宫琉璃光殿上，顾盟主设宴宴请各仙大仙门宗主和边陲国公，到时候，会有小厮来这接诸位贵客赴宴。”

　　“此处还不是岁寒宫？”祁长风虽未曾来过长垣，但也多少知道岁寒宫便是仙都核心，顾氏府邸，也是重华派的设立之处，他本以为作为客人会被邀请入岁寒宫暂住，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客舍”。

　　“外人都说岁寒宫建在长垣正中心上，但其实这个正中心，绝非普通意义上的中心，咱们若是单靠走，那是永远也走不到的。”领路的重华弟子笑着解释道：“如果没有专门的引路小厮来打开传送法阵，谁也没法进这岁寒宫。”

　　“靠法阵进入？那岂不是这岁寒宫在不在仙都境内，也未可知？”祁长风一愣。

　　那重华弟子但笑不语，只微微躬身，示意诸位客人可以进宅子安顿了。

　　“这位道兄且留步，可否带我们去一趟祁氏宗主的客舍呢？”祁晏和祁长风并未同月梁他们一道进去，而是向那重华弟子解释道：“我们少宗主从珞洲城赶来，家中出了些急事。”

　　“原来是祁少宗主，失敬失敬……”那弟子一听急忙行礼：“不过，这个时候，各大仙门宗主应该都和顾盟主一道，在问仙台试剑盛会那边了。”他见祁长风主仆二人一脸焦急，便主动道：“那不如我带二位直接去问仙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