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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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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繁华到奢华的地段,我邂逅了他。
他的样子可以说满足了我对另一半的所有幻想。纵使在最易陷入爱河的年纪,我也从未有过如此这般令我怦然心动的艳遇。
他坐在咖啡厅的木椅上,装束利落考究,手边的电脑屏幕上是份研究资料,备注了我看不懂的数字及符号,简约笔记本上,钢笔划出的图形及线条也是我不懂的。
咖啡桌上方璀璨的吊灯聚焦了他的神情。那神情告诉我,他的注意力并没有被咖啡厅的轻音乐分走丝毫,这个人已经完全沉浸在了他自己的世界里。
他似乎是个一旦全身心投入到某件事情当中,外在环境并不能对其产生多少影响的人。
我在对他的品读里尝出了疯狂的味道。
糟糕的是,这疯狂的味道也是我所钟爱的。
这样,不好。
我注意到周围不少视线有意无意地投放到他身上,小声谈论着他的颜他的手他的气质种种,甚至是一些我想屏蔽掉的搭讪套路。我否认不了我的占有欲在这种催化剂下膨胀的事实,尽管截至目前,他跟我没半点关系。
他之于我,有我本人也说不清的特别。
我的目光在他身上黏连了一会儿,希望发现一些能让我对他的狂热冷却下来的东西,更糟糕的是,上一眼我以为我已经喜欢到极致了,下一眼我发现自己居然还可以更喜欢。
这是个意外陷入的无底洞,我无力自拔……以及无可奈何。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我意欲停留在这里,意欲再靠近他一点,但脚步却违背我的意志快速倒退着,直至追上爸妈的脚步。
——今天是奶奶的祭日。
对他的着迷来得轻率迅疾,按常理,不会维持太久,我该毅然决然地走。
毕竟——今天是奶奶的忌日,祭奠之事耽误不得。
可我离开他时,仍有一根绷紧了的橡皮筋拴住我和他,随着我每一步的远离越绷越紧。
不舍感来得如此浓烈,浓烈到让我滋生了细密如针扎的恐惧。
这样,极其不好。
我要快走。
爸妈步履匆匆,手里拎着奶奶生前最爱吃的酥脆糕点。糕点冷了就不好吃了。
购物中心里暖如春昼,街上冬寒未退,天气在传统意义上算不得好,月黑风高大概可以用来形容这样的夜晚。
我得……走。
我们没开车,我家就住在附近。
附近街区是全市数得上的黄金地段,街区里面的几栋集群居民楼统称桃源公馆。
千米入繁华之境,千米出静谧之地。住在无车马喧烦、丝毫不输南山东篱的地方,只消千余步即可行至都市,因此不少人认为此处是欲望与嘈杂包围下的宁静田园,真真有桃源之韵,住在这边比开车一两小时去郊区住别墅要惬意得多。
的确,街区方圆千米之外,尽是不夜的繁华,艺术、时尚、科技在此处碰撞交汇,国际范十足。而被繁华环绕的街区是纯中式老街区,树多人少,寥寥可数的几盏雕花街灯让这片街区一入夜就呈现出一片昏黄幽暗的景象。
桃源公馆依傍着一个由古代祭祀之所改建而成的狭长公园,据说这改建之举是兼顾文物保护与居民休闲而进行的合理的土地规划,外人如何评价我不甚了解,至少此举深受街区居民褒扬。
负责街区治安的蔡叔笃信桃源是块宝地。平时沉默寡言,喝点酒就絮叨敬天地尊祖宗的祭祀活动与福禄寿之间冥冥中的“关系”;喝大了就要系统论述桃源公馆如何如何好,桃源公馆里的孩子怎么就一个赛一个的有福气:没病没恙,有吃有穿,或嫁或娶,幸福美满。
我对这种判定不置可否,爸妈却极爱听。
其实,除了桃源和宝地,街区还有个戏称——鬼域。
因住在这里的多数不是本地人,且经常在没有灯的十字路口烧纸钱,遥祭故乡的亡灵,这让本就清冷的街区平添了几许凄凉灵异。桃源昏暗幽静的氛围和周遭的明亮喧闹相差太大,傍晚群鸦聒噪,外加某些传言的发酵,无怪乎走在这里的人有毛骨悚然之感,口口相传,生出鬼域一说。
我没听说哪家闹过鬼。
为此,我专挑夜里出门转悠了几回,未果,后来时不时往阴暗僻静的地方溜达,可直至今日,半只鬼影都没见到。
我对鬼域一说始终持保留意见,截至目前,只当它是对街区环境及祭奠行为的艺术统称。
桃源公馆的住户只当是外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爸妈作为外来户中的一份子,跟大多数居民一样,亦用遥祭的形式表达对故去亲人的思念。
从购物中心回到家,爸妈摆了贡品燃了贡香,我又跟着他们出门,在十字路口生火烧纸钱。
火光映照出他们念念有词的模样。
看见这堆火的伤感情绪一次比一次淡,单单今天倍觉伤感,真是撞邪了。
以往遇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偏偏今晚备受触动,真是见鬼了。
待遥祭完毕,我再去购物中心里的咖啡店,他已离去。
经过十字路口,我瞧着那堆冷掉的灰烬,怎么思量怎么觉得今日理该是个好日子,不该让这莫名的伤感及失落将喜悦冲得毫无颜色——熬了这么些日子,愧疚悲伤终于消失在了爸妈脸上。看得出来,他们已经从阴霾中挣脱出来开始了新生活。合该高兴。
四年来,举家离开一座城到新的城市,住进这桃源公馆,家中添了新成员,日子越过越红火,新扉页开启,旧一页翻过,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庆贺的了。
我没仔细瞧过我那妹妹长什么模样。不管她睡着还是醒着,仿佛有感应,我一靠近她,她就哭得很凶,边哭边打嗝,随时都要哭晕过去的样子,这把我给吓坏了,试过几次后,再不让自己出现在她面前。不过从冲洗出来的日常照片看,她大有跟我越长越像的趋势。
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有对惹人爱的梨涡。
我妈曾为我没梨涡唏嘘过,现在好了。
正沉思着,恍然间,一个黑影朝我压了过来,我忙闪躲,却发现是灯光将我身后之人的影子拉长了好几倍,打照在了我方才所在的位置。
余惊未消,我眯了眼,逆着光,能辨认出是个颇有气质的男人,至于长相——
是——他!居然是他!咖啡厅里的那个他!
这就是书里写的命运?缘分?注定?我雀跃又自嘲着,笑自己居然把再次相遇冠以命运之名,转而又觉得就这样傻乐下去没什么不好。
“真是见鬼了!周引达,哎周引达!走慢点!你家老佛爷传唤你,你都醉成这了怎么去觐见?完了完了,你不是不能喝烈酒吗我擦,要知道——”
“我知道。”
周引达。原来他叫周引达,名字里有个能屈能伸的“引”字。原来,他的声音是这样的,字正腔圆,干净利落,我喜欢得紧。
我没在这声音里听出多少醉意。
等等,他为什么不能喝烈酒?
“是是是,我知道你都知道,既然知道就要规避!千万别有下一次了周大哥,周大爷,周祖宗,周神仙,求你了行吗?你侄媳妇在家等我回去暖床呢,我要是再晚点回去,还粘带了你身上的酒气,一准得跪整排绣花针!哎哎走错了,车在这边,看路看路!擦擦擦你一喝多简直了!我真不想扶你。”
“不想服我?”周引达做了个笑的表情,随即收起,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你没必要服我,我有我的乐趣,你有你的志趣,不用太在意别人怎么说。我没喝多,至少我的大脑是清醒的。”
“单看你说话那流利程度,我跟别人说你喝酒了还喝大了谁他妈信。疯子的脑回路向来不正常。”
“你说什么?”
“我说懂懂,我知道你的大脑是清醒的,可咱喝酒前考虑考虑小脑的感受行不行!今天撞了邪了,你平时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啊,我都多少年没见你这样了,我就好奇了什么能把你刺激成这样?不会是……“
“你想多了。”
“否认等于掩饰,也就是变相承认,不然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诶诶脚下,看脚下!别踩那灰堆!这里可是鬼域我告诉你,当心亡灵跟你回家。天风这么大都没把灰堆吹散,边上的亡灵肯定不止一只。”
周引达笑笑,矮身坐进车里,关上车门摇下玻璃瞄了眼时间:“又扯这些不着调的。我不是受刺激了,是想找点刺激提提神,试试感官灵敏度。在咖啡厅啊,我嗅到了一股子特别的气息,停留的时间不长,再去感觉,它就没了。可能感觉上出了偏差,不得不承认,最近受你传染,智商有点不够用。”他将玻璃窗调到四分之三的位置,闭目养神“不说了,回家。跟你讲这些没意义”。
听周引达这么讲,有种念头一闪而过,无论如何回放思路也无法抓住它,事实上我现在满心愉悦,愉悦到无法专心想任何东西。亡灵跟回家的说法让我有别样的感觉,跟过电一样通体酥麻,我也笑了,区别于周引达微带讥诮的笑,我是极度开心的,用了一点自制力,所以这笑处在矜持与开怀之间,不至于太过。
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被一连串咕哝吸走了:“嘿!我说你疯吧,咱家族里的人还都说疯的是我,我冤死了我,冤点就罢了,还要被你当跟班使唤,瞧你刚才那一串动作利落的,酒劲去哪儿啦?”说完他做了个对牛弹琴的模拟动作,翻了白眼。
“喂,说话!周爷,我说你招我过来不会是作弄我的吧?车门怎么拉不开?擦搞错了没有!驾驶位居然有人!你也不提前说声,没点心理准备,我魂都吓掉了!”
“我找了代驾,你太吵,自个儿回吧。你奶奶那边我明早过去,我跟她说了。还有”周引达看了眼我爸妈留下的灰堆,“月黑风高,街上冷清,天时地利,我看啊,就适合发生点灵异事件,你一路都在说见鬼,真撞见了就去找我说说什么样儿的,回头我把那茶宠赏你。走了,祝心想事成。”
“啊哈?!见鬼是口头禅懂不懂!”
“改掉。”
“呵呵呵,暴君,活该一辈子单身。”
周引达一眼扫了过去,另一人立即噤声。
我雀跃不已,凭直觉,以及未戴戒指的无名指判定周引达是单身,亲耳证实后又是另一番感受,欣喜感几乎要把身体撑破。
“回去后别乱说,别惹事,别闹妖。”
车子发动了。
“真把我扔在这鬼地方?我都服软了!什么叫乱说?也不看看是谁在闹妖,没点自觉。切!别以为家族的人都怕你,我就不怕。”
我仔细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不放过任何一个字。所有跟周引达相关的,都激起了我莫大的兴趣。
好想大声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究竟有多幸运。
带着形容不出的满足感,我尾随周引达离开街区。
我坐在他旁边,看他双手交握松松垂在小腹前,许是热了,领口微敞,显露出一丝雅痞,嘴角下压出一个略显威严的弧度,无可挑剔的唇形与唇色又抹掉了五分威严,换了三分凌厉,添了两分女式秀气。
怎么办,这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这样一个人,他是你的不可抗力,千万引力将你引向他,让你恨不能跟他黏在一起,取悦他,触碰他,想满足他的一切愿望,为他付出一切能交付的东西,并为此甘之如饴。
即便是最华美的梦里最不羁的想象力,也不能捏造出这样一个人。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被我遇上,在我身旁。
幸福到几欲窒息。
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向来不能引起我的丁点兴趣,在我的意识中,认为许多人习惯于把自己的无能、不作为、能量不够大归咎于所谓的命运,倾向于在似咫尺实天涯的人身上寻求救赎,追星、追偶像,往往忽略了身边真正重要的,更值得去关注的人与事。潮流嚷嚷着改变命运,或许我们没能改变的命运轨迹是我们的命运,也可能我们改变了命运之后的命运轨迹才是我们真正的命运。
我疲于将命运挂在嘴边。而此刻,感谢命运的感慨油然而生。
我坐在周引达身边,把玩着他的手指,没忍住,我蹭蹭他的胳膊,又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嘴角。他侧过脸来,我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自己。
但这没所谓,我不介意。
车停在了市中心某条胡同前,周引达拐进了一处四合院,我自然跟着进去。院子不大,扇形窗和长瘦回廊圈折出了移步易景、曲径通幽的韵味,树木是经人定期打理过的规整,栽种瓜果的竹架底下支了个生了锈的秋千。窗格挺小,屋内采光不怎么好,家具多是雕花实木的,陈旧到脱漆,墙角处放了几件玉器。年代感、霉潮感、木质冷硬感等让我觉得不太舒服,可是在发现了周引达住过的痕迹以后,这些都具备了非凡的意义,变得可爱、神秘,引人探究,甚至多了人气儿与对家的憧憬。
周引达没停留太久,拿了两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锁了院子。
我跟到了另一处居所。一进门我就喜欢上了那里,有种莫名的归属感。
一层是三室一厅的格局,灯光温馨,装潢简约,客厅中央以及每个房门前都挂着一串风铃,一条透薄的纱帘垂落,将客厅与餐桌分离开来,风吹进来时,风铃鸣响,纱帘轻扬;二层是整体打通的格局,被书架、书籍及分类标签填满,犹如高校图书馆。
我曾设想过,等我嫁了人,就在家里放置一个巨型书架,上面摆放的书籍都是些我想要阅读却从未读过或未读通透的“正经”书籍,如《菜根谭》《富国论》《资治通鉴》之流,而非我手机里的通俗小说。我甚至考虑过,此举对于后代可能产生的有益影响。
我笃信在这方面周引达跟我不是一路人。我不能达到的,而他却能达到的境界,只会让我增添对他的好感。
除了规避一些隐私,几乎他哪里走我哪里跟。
我紧挨着他坐在台灯下,看他戴着眼镜,敲击键盘写着类似于规划书的东西,镜片后的眼睛亮且清明,泛着光一样。
他的精力好到让人诧异。
听他跟别人聊天,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不懂投资的外交官不是好物理学家,以及做一个极度自律、爱好广泛的术业专攻者有多么不容易。
我坐在他对面,轻嗅他吃着的似营养充足,但很难说那样的混搭会美味的早餐。
我与他睡在同一个枕头上,我用目光反复描绘他的眉眼,打着拍子数他呼吸的频率。
我享受躺在他腿上的时光、窝在他怀里的时刻,喜欢他观看综艺节目时下压的唇角,以及观看军事分析时上扬的弧度。
想和他时刻腻在一起,看不见他的每一秒都是难捱的煎熬。
我感受到了生命的热力,温暖又鲜活。
我缺氧一样呼吸着这甜美,拉长与他在一起的每一秒。矛盾与挣扎一次次被我强制性弱化。
期间,我有过两次要离开周引达的念头。
第一次是因为他家的那只据说乖顺到生活中只有吃和睡的黑猫:抓住它的两只后脚,将它从猫窝里倒拎起来摇晃,完全不能使它清醒丝毫的一只瞌睡猫。
这只瞌睡猫对我来讲无异于一场灾难,它见了我,吃睡都不顾了,弓起背,竖着尾巴,炸着一身毛,眼睛睁得溜圆,有时惨叫着后退,有时则朝我猛扑过来,那冲劲儿跟不要命似的。
难免误伤了周引达几次,我心疼的受不了。
我决定躲开一阵子,琢磨琢磨与瞌睡猫和平共处的办法。
令我惊喜的是,我只离开了周引达一天,他就将黑猫送人寄养了。他是爱猫人士,这无心的举动让我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动,只叹一声好巧,命运对我太好。
第二次是因为他交了女友。长相跟我惊人的相似,我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的是:长相之外的哪一方面,她都比我出色得多。
这令人沮丧,沮丧到自我厌弃。
退居大号电灯泡的我,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从来没有属于我过,过去没有交集,将来更绝无可能有瓜葛。
他们在一起的最初那段时间,我做了不折不扣的偷窥狂,跟在他们后面,亦步亦趋。每每下定决心要离开,又反反复复回到这里来。
我不是真的想走,满心期待着一句挽留,但就是这样的一句挽留,我再明白不过,它永远不会有。我希望能以离开为理由来让周引达痛,以此证明我对他的重要程度。
我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说我要走,直到将期望一点点磨成失望,他自始至终没给我任何反应。
这怪不得他。他给不了我任何反应。即便给了,也不会有我想要的反应。
应该怪我。
都怪我。
全怪我。
最后痛的是我,只有我。
自己好傻,但我无法阻止。
不知所措到懊恼,懊恼中夹杂着化解不开的心痛。不是没经历过被情所困的岁月,但是这次,撕心裂肺的程度远超从前。多次因为受不住这难过劲儿而远离,又数次因为经不住想念而回还。
心情像过山车一样,上一秒钟说服自己接受了某种程度的揪心,下一秒钟更为猛烈的痛楚就将我推上另一个高峰。我看着他们在一起,他的体贴、他的温柔、他偶尔露出来的笑都不是给我的。我偶尔会对那个她的某些行为方式产生强烈的不满,当然,大多数的不满都被我强制压下去了。
每个人的三观不同,举止自然各异,我需要认清现实:她是她,我是我,周引达的女友是她,不是我。
对于她,也有压制不住怒气的时候,我理智不起来。我无法……无法保证自己维持在一个理智的状态。
尽管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生气,但我的的确确气得发抖。
她独处的某个夜晚,她关掉壁灯,灯灭掉后一会儿又亮了,她再关掉,灯依然亮着;她疑惑不已,任灯亮着,拿起电话拨给周引达,这时突然停电了,整栋楼陷入一片黑暗,我听到了她凄厉的惨叫,腔调与面孔扭曲得不成样子。
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我保证最后那一刹停电与我无关。至于其他,我心里清楚,内心恶作剧的欲望有多强烈。
她向电话那端的周引达哭诉着灯的事情,强调她关掉了所有的窗户,但是客厅里垂落的长纱帘却猎猎翻飞,四只风铃响个不停。
是异象。
她说,有鬼。
我怔忪许久。
我动弹不得。
我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鬼?
死亡之初,我也曾陷入过同样的思索,自己到底是什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鬼,但我太不符合世人对鬼的形容了。
活着时,我胆子小得可怜,会自顾自把所谓“鬼”的存在归根于现在的科学水平尚未能解释某种现象,这么一想,对鬼的恐惧就小了许多。我尽量把现在的自己看得正常一点,就好比丧失了一些常人拥有的东西,拥有了另一些超能力。这样的话,我就不会一直纠结下去。
我只感觉到了属于思维的存在,仅是一团思想,一团这个形容或许不够贴切,我看不到自己,我搞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存在的、看不到自己存在的形态是什么。我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却不知要归向哪里,我尽力感知每一秒,怕下一秒自己就会无缘无故消失掉。
我存在着,也可能不存于在这个世界上,我能够观望着这个世界,可我触不到它,我或许存在于他们所说的第四维还是第几维的空间里,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透明的却跨越不了的界限。
就在上一刻,我失控了,我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作用力,这是个从未有过的例外。
我对自己产生了恐惧。未来充满太多未知。我开始担心哪天我会伤害了我不想伤害的人,即便是无意的,我想,我将不能原谅自己。
我扭曲的痛苦着,尽管直觉周引达与他的她早晚会分开,不快并没有减轻一些。臆想中,我认为我可以接受他与别人在一起,实际上,我并不能。
我坚信我是世界上最爱他的那个人,我只看到了周引达的好,我只能看到他的好,他的所有的不好在我这里都是好的、可适应的、再不济也是可以去引导着改变的。和他在一起,所有抽象的幸福似乎有了具象的形态。
我将永远看不惯另外一个人站在他身边。
悲哀之处在于,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是我。
我爱他,可我要离开他。
在一个又一个契机与偶然之间,我终是下定决心离开了周引达,离开了有他的地方,跟着不同的人,游走于陌生的城市。我深爱父母以及周引达所在的城市,只是,一旦离开,它就是我的禁区,再爱我也不想再回来。我排斥听到关于这个城市的任何消息。
我做得相当完美,就像我真的遗忘了一样。
忍受孤独,接受孤独,享受孤独,直至察觉不到我是孤独的。
中途我回过那座城,去参加周引达的订婚宴。
自己是以什么心态去的,我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那一天浑浑噩噩的,想了很多,想了坏的期待以及好的埋怨,哪个都没有实现。
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他成功订婚了,没有意外发生。
不是噩梦,是真的。
我混迹在人群里,在香槟和鲜花的衬托中,见证了他们的幸福。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拒接去想更多。
走得狼狈,再无眷恋。
他订婚了。
他……
订。婚。
了。
太难受,想吐。泪流满面了吗?应该没有。我的热力尽数被抽走,说不上来哪里木木的。
我去哪里再找他这样的人?找不到像他这么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