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7 羔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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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羔羊
在临城的晚高峰时间段里开车可以说是一场噩梦。可就算程曦心里十万火急，还是得耐着性子跟着极为缓慢的车流慢慢前进。
而夏晔本想用来给她暖手的烤红薯，也正好成了着急忙慌里随意填肚子的最佳食材。趁着红灯和车缓慢蠕动的时间，程曦愣是吃完了一整个巨型烤红薯。
大而无味，完全没有红薯香甜糯糯的口感精髓。
不怎么好吃，看来过了这么多年，夏晔挑东西的本领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想到之前他在微博上吐槽英国食物难吃，还PO了各种各样做法的土豆，也不知道这几年在英国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满脑子的思绪又全都被他所侵占。
程曦摇摇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被一片红彤彤的车灯照得发亮的视线里。
等她到的时候，整个通往G25国道的收费站已经被暂时封锁了起来，只留下最边上一个口子给车子通行。
她钻进警戒线里，向一旁不怎么眼熟的执勤警察亮出了她的证件。谁知那人却按住了她要打开警章的手，只道：“程法医快一点，路队等你很久了。”
程曦有些尴尬，很是歉意地朝他微微一笑。赶紧向路成的方向跑去。
路成这么着急，看来不是什么简单的小案子。
临城的治安一直很好，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发生什么大案子了。而眼下这个抛尸的地点，如此堂而皇之。每天都有无数车辆来来往往，简直再招摇不过，就像是刻意挑衅一般。
她的心里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路成见她来了，冲她点了点头。
尸体面部朝下，身上穿着的青绿色羽绒衣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划痕，从衣服里钻出的羽毛散落全身。看体型死者年龄应该不会很大。
她麻利地戴上路成递给她的手套，将原本面向下非常沉重的尸体翻了过来。
看着被翻过身来的人，程曦的心咯噔一声。
这分明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程曦伸手触碰了一下少女的脸，已经出现了尸冷。两指压上脖子上的尸斑，尸斑并未出现褪色的现象，而是固定了。而她瞪大的眼睛里角膜已然有了一些混浊，高度发展的尸僵也已经开始缓解。
程曦沉声道：“死亡时间应该在12-18小时之间，具体时间还要解剖才能确定。”
站在一旁的何魏平时最爱嘴炮，忍不住“啧啧”两声感叹道：“这姑娘就这样了还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啊。父母得疯吧，可惜了。”
惆怅的语气还未抒发完，路成就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惊得他嗷嗷直叫。
“要你废话。去把报案人带回去录口供。”
程曦这时才注意到他们身后站着的那个人。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环卫工人惨白着一张脸，嘴唇依然不住哆嗦，似乎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案发地点在收费站右靠的山脚下，尸体被盖在了公路下方，没她之前预想的那么容易被发现，平时这些地方也只是两天才清扫一次，遇上这种事也的确够吓人的。
“怎么发现的？”她抬眼问路成。
“他说是清扫的时候半米外的树枝突然卡断了，死者顺着坡上滚了下来。”
程曦顺着路成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截短短的树根枝干。这四周荒草丛生，不仔细观察到真的不会想到会有个人藏在这里。
只是这里很有可能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了。
她顺着陡峭无比的山坡抬头望去，有些诧异：“这里竟然是溪覃山的另一面，以前一直没注意到。”
从溪覃山靠近山顶的观景台可以看到临城全景。是许多摄影爱好者、旅游者或者文艺青年常去的地方。她和夏晔高中的时候还曾经到溪覃山看过日出，虽然那天后来下了雨，太阳被厚重的云层遮了个彻底。
当时夏晔气得跳脚痛骂气象报告却依然无可奈何的样子还清晰地存于脑海，恍如昨日。
不过她记得最近一段时间最上面一段盘山公路一直在维修，景点在半山腰的地方留出了一片空地作为暂时的代替，只是效果甚微，观景的人群少了一大半。
程曦要紧下唇，回过神来，开始仔细检查少女身上的伤口。她的神情也显得愈发沉重起来。
“死者身上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挫伤，只在头皮上有一明显的不规则挫裂创，很可能是其致命伤。创腔内还有泥沙。”
说到这里，程曦突然停了下来。
路成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她：“怎么了？”
程曦摇摇头，沉吟了一会儿，才道：“看起来像是高坠伤。”
“摔死的？”路成有些惊讶，“会不会是死后有人把她推下去的？”
程曦摇摇头：“创口有炎症出血反应，应该是生前损伤。”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到底是不是高坠我现在不能确定，得做尸检。”
＊
由于原本跟她一起的同事严续去江城出差访问了，这次尸检解剖足足花了程曦三个多小时。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已是精疲力尽。那只烤红薯早就已经消化完了，这种一忙起来就吃饭睡觉什么都顾不上的常态，让她的胃落下了点毛病。程曦皱起了眉，隐约觉得有些胃疼。
但显然现在并不是什么修身养性的好时机，路成还等着她的死因判断。
整个队里基本上所有人都在，何魏见她进来，像只巨型考拉一样一把勾住她的脖子，问道：“哟程美人，死因结果出来了？”
程曦本来就有点累，被他身上的重量压得晃了晃，差点腿一软倒了下去。
她此刻没有任何心情跟他插科打诨，刚想推开他，只见路成轻轻松松拎起何魏的后领，把他甩在了一旁，对她道：“你说。”
程曦顿了顿，说道：“死亡方式的确是高坠。应该是头部先着地导致了颅骨骨折和颅内出血，基本可以判定是当场死亡。死亡时间应该是今天凌晨两点到三点。”
何魏很是惊讶：“真是摔死的？”
程曦点点头：“是。”
“不过也说得通，跟父母吵架一时想不开寻个风景好的地方轻生。这么漂亮一姑娘，可惜了。”
队里的愤青担当魏冉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现在的小孩心理还真是脆弱，被说两句就离家出走，甚至寻死，也不知道为父母考虑考虑。”
作为队里年纪最小也是唯一女性的贺璐不赞同如此果断的批判：“也不排除寻找刺激不小心掉下去的吧？她父母不是说这姑娘就喜欢登山跑酷之类的运动么？”
虽然女孩的父母已经赶了过来，但很快她就去尸检了，并没有对死者的身份做过多的了解。只知道女孩叫陆佳，是个十四岁的初中生。
听他们的讨论程曦大概了解到这个陆佳原来是跟父母吵架了，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程曦看着路成补充道：“各种切片以及胃液提取物也交给毒化同事去分析了，大概明后天就会出结果。”
路成向她走近一步：“你不相信她是失足掉下去的或者自己跳下去的？”
程曦摇头：“也不是，只是隐约觉得有些蹊跷。”
他看着她一直皱着的眉头和明显疲惫的神色，轻声道：“先回去休息吧。我开你的车送你回去。”
程曦摆了摆手，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过于靠近的距离：“不用，我一个人可以的，谢谢路队。”
警局走廊座椅上女孩的爸妈依偎着坐在那里低声哭泣，一位正做着笔录的年轻警察坐在一旁低声劝慰着他们。想起刚刚他们见女孩最后一面时那崩溃的模样，程曦有些心疼。
她不禁想起了程婉和夏懿，如果他们还活着，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她停在不远处，看见队里有人出来对着这位年轻警察耳语了两句，她父母抬起头来，向程曦的方向望去。
她的神情一瞬间闪过了自责、无助和无可奈何，太过于复杂，却依旧难掩悲痛。
半晌，女孩妈妈突然捂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她的死亡，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惊不起一点涟漪，却足以给深爱之人的心砸下万丈深或许永远不能愈合的伤口。
这样残酷，却又无法不去面对的真实。
虽然程曦这些年早看过了无数的生生死死，但只要一想起曾经的自己也坐在这里无助地哭泣，此刻也不免被他们的情绪引得有些难过。
程曦在凌晨时分拖着疲惫的身躯上了楼，从二楼通往三楼的声控灯坏了，楼道里一片昏暗。加上时间已晚，这幢楼安静得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显得愈发阴冷。
因此当她看到家门旁坐着的一个人的时候，下意识神经紧绷了起来。她咬紧下唇，轻声缓慢地往前再走了几步。
这时她借着从窗缝里洒来的一点路灯的光芒，看清了坐在门旁边那个埋头抱膝的人。她的视线移到被他当做椅子的行李箱上，猜想到他要做什么，也却又好像突然不知道夏晔到底想干嘛了。
他似乎是被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给吵醒了，眯着眼转过头看她，随后站起身来。
程曦呼吸一滞，心跳陡然加速，甚至有些鼻酸。
她不敢再往前走了，她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上前拥抱他。
视线交汇的一刹那，他因为刚刚醒来而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07 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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