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金面佛

12、黄雀在后

　　深夜，飞扬画廊的顶楼上。有人正在向画廊老板推销新晋画家邵宇的作品，大肆吹嘘对方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作品升值空间很大。画廊老板明显兴致不高，只草草扫了个眼画卷，冷笑：“画得好有个屁用。这年头，名家大作才值钱。这种无名小卒根本没有噱头卖。”
　　这时老板手机响了，他边接电话边往外面走：“什么？罗尼画家死了！还是情杀！太好了，我全权代理他的作品，一死就值钱，这回肯定赚翻了！”
　　被丢下的两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问另一人：“画家死了才值钱？”
　　另一人不耐烦道：“那当然，死了画作就是绝唱，升值了。”
　　“那咱俩手上邵宇的画，嘿嘿，要是邵宇死了的话……”
　　“还用你说。”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兴高采烈地往楼下走。
　　钟阳从阴影里走出来，他被股市搞得想跳楼，准备临死前再抽一根烟。感谢这根救命的烟，他听到了发家致富的捷径。有人准备杀了一位叫邵宇的画家，这样邵宇的画作就能升值。既然邵宇的死亡跟画作升值都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既定事实，那么他是不是可以从中捡漏？
　　钟阳当然不想杀人，相反，他要从歹徒手里救人。如果他成功救了邵宇的命，那么身为画家的邵宇最直接的报答方式是什么？自然是送他自己的画。等到邵宇一死，那么自己手里的画岂不是成了金画。
　　事不宜迟，钟阳立刻开始寻找这位邵宇画家的下落。他假装美术爱好者，打听到邵宇的联系方式。刚找到邵宇居住的筒子楼，旁边就“刺啦”冲出辆桑塔纳，直直朝一位过马路的中年男人撞去。钟阳一看清男人的脸就赶紧冲过去将人拽开。开玩笑，他还没弄到邵宇的画，死了他还怎么发财。
　　司机露出脸，朝邵宇吼了一句：“走路不长眼睛啊！碰瓷死全家！”
　　钟阳认出了司机的声音，正是那天顶楼上的人。这两个人下手还真快啊。一想到这一点，他立刻跳出去替邵宇出头：“开车不带眼，车祸毁全家！”
　　邵宇为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主动邀请他去家里坐一坐。邵宇的家相当寒酸，他的工作室就是阳台搭建的违建物，里面还有幅尚未完成的画作，上面打出了轮廓，主体是个逃跑的男人，背景是车祸现场。
　　钟阳盯着画作龇牙咧嘴地想，邵宇如果一死，这幅画可就是正儿八经的绝唱。他刚琢磨着该如何让邵宇主动开口将画送给自己，邵宇就注意到他正盯着自己的画在看，不由得搓着手腼腆地笑：“画的不好，见笑了。”
　　钟阳连忙摆手：“不不不，邵老师您画的非常好，我个人非常欣赏您的画风。”
　　邵宇闻言笑道：“你如果喜欢，等画好了这幅画我送你。”
　　钟阳大喜过望，嘴上却免不了要推让一番。这时门铃响了，有人登门求购画作。一位宁姓中年富商邀请邵宇去自家别墅作画。
　　难得有这等大生意，邵宇没有拒绝。钟阳惦记着他未完成的画作，主动请缨给他当助手。宁家的别墅在郊区，不远处就是水库，风景相当不错。
　　宁先生要求邵宇以此处风景为主题创作出系列作品。邵宇二话没说，支起画架挥毫不止。钟阳百无聊赖又嫌天热，一个扎猛子跳下水去游泳。正当他在水里惬意的不行时，无意间瞥到了岸上有个人正鬼鬼祟祟地接近邵宇，正是那天那个意图撞死邵宇的司机。旁边还有个人附在邵宇耳边说话，抬头目光凶狠地瞪了水库里的钟阳一眼。
　　钟阳心中警铃大作。他立刻往岸边奋力游，飞奔上岸跑到邵宇身旁，怒气冲冲：“你们想干什么？”
　　这两人似乎被钟阳的举动骇住了，没等他们回答，水库里传来咆哮的水声，竟然是水库放水泄洪。要不是刚才他保护邵宇心切赶着上了岸，肯定会被这洪流冲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钟阳背上全是冷汗，暗叹幸亏邵宇没跟他一道下水游泳，否则人死了，画却没有完成，自己不是白忙活一场了嘛。
　　那两人见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没好气地悻悻而去。
　　邵宇倒是和颜悦色地劝钟阳：“那人上次差点儿撞到我，刚才看见了，特意过来道歉。他也不是故意的。”
　　钟阳心想你哪里知道人家想要的是你的命。
　　邵宇微微一笑：“我穷酸一个，身无长物，有什么好怕的。”
　　钟阳不好直接对他吼，你死了你的画就值钱了！只好含混不清地强调防人之心不可无。
　　等到他们返回别墅，见到宁先生正跟那两人站在一起谈笑风生时，钟阳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里。这两人何止是来者不善，简直是处心积虑了。宁先生对这自称姓高的一对兄弟倒是一见如故，听他们说是到此处游玩，还主动邀请两人在别墅暂住一晚。
　　等到晚上入睡时分，钟阳轻轻敲了邵宇的房门。邵宇满头雾水地看着他，他连忙解释自己房间的床板太硬，咯得他骨头疼，想到邵宇这儿将就一晚。邵宇房间里有张躺椅，是宁先生特意为他准备的，因为他习惯靠在躺椅上凝神构思画作。
　　邵宇看钟阳准备在躺椅上凑合一夜，不赞同地摇头：“算了，你睡我的房间，我正嫌床太软了。”
　　钟阳也不客气，他料想高氏兄弟也预计不到他们会临时换房间，正好可以将邵宇转移到安全地带。夜色渐渐深了，钟阳靠在床头强打起精神，等到万物阒然，房间里终于有了动静。钟阳听到轻微的“嘶嘶”声，他一开始以为是夏夜虫鸣并不在意，而后猛的一惊，想到《神探夏洛克》里为了财产用毒蛇谋害继女的案子，吓得立时跳了起来。借着窗子射来的月色，他隐约看到门口有个绳状物，分外诡异。钟阳将手机调整到手电筒模式，哆哆嗦嗦地照过去，靠近门的地方，果然有一条蛇。
　　钟阳哪里还敢动弹，他小心翼翼地往窗子方向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毒蛇，就怕它会趁自己不留神时猛地过来咬他一口。他好容易才背着手推开了窗户，赶紧往下面跳。
　　邵宇房间外面是花圃，按道理来说不会摔得太惨。结果前一天工人刚修剪过树枝，下面的草坪上又垒了石头做假山，他这一跳，大腿被树丫贯穿了，身体倒挂在树上时头还撞到了假山，差点儿命丧当场。他不由得发出凄厉的惨叫。
　　众人被惊动了，宁先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钟先生，你在做什么？”
　　钟阳已经顾不上在高氏兄弟面前打马虎眼，气若游丝：“宁先生，您引狼入室，有人放蛇想害邵老师。”
　　邵宇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钟阳连忙将自己的发现说了一遍。几人上去查看后脸色都不太好看，原来钟阳所说的毒蛇不过是个造型别致的门吸，用来固定门打开后的装置。宁先生面色不豫，高氏兄弟更是嗤笑：“这又不是深山老林，哪里来的毒蛇。”
　　钟阳有苦难言，他大腿贯穿伤还脑震荡，伤倒是能养好，就是疼得他吃不消。而且他一住院，邵宇就孤身一人暴露在高氏兄弟的眼皮子底下了。这么一来，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钟阳坚持不肯在医院休养，处理完伤口以后强烈要求跟邵宇回去。每天邵宇出门作画时就用轮椅将他推过去，他枯坐着还不敢松懈，十二分警惕邵宇周边的动静。如此这般折腾，钟阳哪里是养伤，简直快要神经衰弱了。好在高氏兄弟也没耐心再等下去，见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只得向宁先生辞别。
　　邵宇全身心地投入到创作中去，废寝忘食。钟阳看了比宁先生还高兴，只有画完了这些，他才有时间完成允诺给自己的画啊。这一系列山水画完成的当晚，宁先生高兴地拿出珍藏美酒与邵宇庆祝。正当酒酣时，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声响，然后一大群人出现在门口，其中领头人怒喝：“你们是什么人？！”
　　钟阳莫名其妙：“你们又是谁？私闯民宅可是犯法的！”
　　可惜宁先生这位主人却一语未发，待到一阵混乱过后更是早已溜之大吉。几人七嘴八舌一番沟通下来才知道这别墅的主人根本不是所谓的宁先生，真正的主人仅仅每年秋天过来住一段时间，给了“宁先生”鸠占鹊巢的机会。
　　邵宇傻眼了。宁先生不辞而别，别墅主人又对他的画毫无兴趣，他只能灰溜溜的收拾行李走人。钟阳却是背上生寒，宁先生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欺骗邵宇来作画？恐怕他根本就没打算买画，而是跟高氏兄弟打着同样的目的，等弄死邵宇让自己手上的画作升值。
　　邵宇还在垂头丧气，因为是上门创作，他连定金都没收，这些山水画算是要砸在手里了。钟阳却拍着胸口道：“邵老师，这些画我都要了。”五幅画足足花了钟阳一万五千块，他龇牙咧嘴地想，这就是打星，等到邵宇两腿一蹬，股价就得涨停。
　　后来钟阳又陆续买了几幅画，可惜他都要山穷水尽了，邵宇还是没有遇害的迹象。钟阳倒是又碰到过宁先生跟高氏兄弟。三人坐在露天大排档里喝啤酒，宁先生愤愤道：“那个姓钟的小子实在太可恶了，把咱们的计划全都搅乱了。”
　　高氏兄弟也附和：“就是，真想灭了他。”
　　宁先生嗤之以鼻：“灭了他能卖肉啊。算了，这个不行换个目标就是，天底下又不是光姓邵的能画画。”
　　钟阳一听他们放弃恨不得冲到他们面前去央求，他们不杀邵宇的话，他的画猴年马月才能升值啊！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高利贷讨债的已经在他家门上泼上了红油漆。钟阳吓得赶紧跑，在街头游荡时，他突然间想到，要是邵宇死了就好了。
　　邵宇见到他还是和蔼亲切的模样，他不顾重感冒的头晕脑热，亲自为钟阳泡了茶。钟阳殷切地劝邵宇吃药，看着他入睡，然后欣欣然离去。煤气灶上，水已经翻滚。
　　邵宇死于煤气中毒。幸亏当天他姐夫宁先生担心他一个人病倒在家里过来探望，否则可能还会造成瓦斯爆炸事故。
　　钟阳心满意足地看着报纸，果不其然，专家分析说邵宇的画升值空间很大。正当他去画廊打听消息准备出手时，警察找上了门：“钟先生，我们怀疑你涉嫌谋害画家邵宇，请跟我们走一趟。”
　　警察局里，钟阳面色苍白地看着那幅邵宇曾经答应送给自己的画，那幅画上逃跑的男人面容已经清晰，是邵宇的脸。背景中，白衣女人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
　　三年前，钟阳肇事逃逸，导致受害人失血过多身亡。他侥幸没有被发现，觉得时间这么久了应该没事，一次喝醉酒后曾向人吹嘘过此事。被受害人的丈夫宁先生听闻了此事，找到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凶手的妻弟邵宇。
　　“你真不该这么迫不及待地杀人灭口，邵宇已经是癌症晚期，根本没有几天命了。”
　　钟阳瘫软在椅子上。原来他们要谋害邵宇是幌子，黄雀在后，他一直都是那只自以为是的螳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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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发表于《今古传奇·故事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