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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仙客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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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妈妈的朋友很多,都是和她一个款式的风流丽人。对于她们来说,人生由三部分构成:恋爱、美容和搂钱。大鼓眼的哥们也很多,职业清一色的狗场老板、餐馆老板、洗浴中心老板、卡拉OK厅老板,君当能想见其人物风采。因为这些朋友的捧场,南宫妈妈和大瞪眼的婚礼十分热闹。
大瞪眼前妻的弟弟并没有率众来砸场。就在婚礼前不久,他和哥们在外县偷狗,被警察捉了,听说要判三年徒刑。
斗殴的阴云一扫而空,大鼓眼的哥们都很放松,更多的哥们忽然发现自己又有空了,跑来喝酒吃席。
南宫妈妈的老同学欧阿姨一看到南宫娅,就拉住她的手不放:“小娅,听你妈妈说,你快毕业了啊,有没有交男朋友啊?有没有人追啊?”
“没有啊。”
“不会吧?”欧阿姨惊讶,“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会没人要?不要难过,没人要,我要啊。”
“您要我做什么?”
“做儿媳妇啊。”
“儿媳妇?”南宫娅知道欧阿姨只有两个女儿,因为她当年搞外遇,抛夫弃女,女儿们早就不理她了。
“我现在老公有个儿子,快三十岁了,还单着呢,他在那边呢,你要不要认识下?”
南宫娅听妈妈说,欧阿姨新傍了个大款,钱是大大的有,就是之前酒色过度,中了两次风,现在嘴歪眼斜,爱流口水。这样一个公公,让人不是很向往啊。“哪个呀?”她顺着欧阿姨指的方向望过去。
那边摆了一桌麻将,几个小伙子叼着烟,霹雳啪啪地摔牌,大呼小叫乱骂,桌子上空蓝雾缭绕。旁边还站着几个看歪脖子和的。
“就是那个憨态可掬的。”
“那个胖子?”
“胖吗?”
“总有两百斤了,好吧?”
“没办法,他从小家里就有钱,伙食太好,一不小心吃成这样。像你妈妈把你饿得这么瘦,放在外国,是虐待小孩呢。我觉得你们两个呀,真的很互补。你们一定要谈谈,阿姨好喜欢你做我的儿媳妇啊。”
“啊,这个——”
“我和你妈妈提过了,她也很赞成呢。”欧阿姨说完,对着牌桌那边喊,“家树,快过来,二妈介绍小妹妹给你认识。”
“二妈?”南宫娅一愣。
欧阿姨豁达地解释:“他亲妈还活着,死活不肯离婚。二妈三妈的,我一点儿都不在乎,不过是个称呼而已。我和他老爹办过酒席的,绝对合法夫妻。”
家树一局牌打到半截,听到二妈召唤,把牌一推,颠着一身肥肉跑过来,身后一片骂声。
“这就是我和你说起的小娅。”欧阿姨做介绍。
“嘿嘿,小娅。”家树眯着两只小眼睛,笑嘻嘻地打量南宫娅,发出一串咕噜的笑声,听上去不是很机灵啊,“嘿嘿嘿嘿。”
南宫娅身处他山一样的身影下,感觉有些冷,又有点儿怕,怕他突然流下瀑布一样的口水来。
“你们两个说说话,我就不当灯泡了。”欧阿姨说着,一闪身没了踪影。
家树抓起南宫娅的手,把她往楼梯处领,“这里太吵太乱了,走咱们上楼去聊聊。”
南宫娅并不想和他独处,试图挣扎,“楼上几百年没打扫了,到处是蜘蛛网和灰尘。”
家树又嘿嘿了两声,“你傻呀,谈恋爱当然要找个僻静的地方。你想当着几百人的面打喯儿呀?”
南宫娅心想,才认识不到三分钟,关系都没定,离打喯儿还十万八千里呢,好吧?
家树把她拖上楼,一会儿摸脸蛋儿,一会儿袭胸,半句正经话也不肯说。
“哎,你怎么动手动脚的?”
“谈恋爱不就这点儿乐趣吗?”
“你也太性急了吧?”
“我这个人一向时间观念强。”
南宫娅从这间屋躲到那间屋,钻了一头一脸的蜘蛛丝,终于捱到楼梯口,蹬蹬跑下楼。后面家树一个站不稳,从楼梯上滚下来,摔得鼻青脸肿不算,紧绷的奢侈品裤子摔爆了,露出两片雪白的大面包。
楼下众人连忙放下手中事,跑过来围观,笑得前仰后合。直到南宫妈妈和大鼓眼拜天地,还有好几个人歪在沙发上,张着嘴,翻着白眼,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笑。
第二天,南宫妈妈接到欧阿姨的电话,转达家树对南宫娅的意见,“哪里都不许摸,她心理有毛病吧?家树一口咬定她是个性变态。”
南宫妈妈搁下话筒,怪南宫娅错过一条大鱼,“他家只有他一个儿子,他老爹现在苟延残喘,等他老爹挂了,家产全是你们的。”
“会有婚前财产公证的呀。”
“你妈妈我没那么傻,早替你算计过了。听老欧的意思,一旦订婚,彩礼包括一套新公寓,一辆奥迪车,全写你的名字,外加二十万礼金。多好的对象,就这么被你搅黄了。”
因为错过乘龙快婿,南宫妈妈和大鼓眼都不给南宫娅好脸色。
南宫娅在家呆的没意思,收拾行囊返校。
寝室门紧锁,打开后空气冷冰冰,一点儿人气也没有。梅娟的床上,被褥都揭掉了,只剩一张破旧的竹凉席。她的台式电脑也不见了,衣柜的门开着,空空荡荡。
南宫娅拨她的电话,响了一声就被她按挂了,大概是不方便接电话。
晚上,梅娟回来了,穿着新买的浅蓝色羊绒大衣,拎着一只镂花皮手袋,栗色卷发吹得蓬蓬松松,已经有些办公室女郎的意思了。
“小娅,我找到房子了。”
“哦。”
“和同事合租一套两居室,在五环外,价钱还算负担得起,离公司很远,好在有地铁。”
“那再好不过了。”
“你也抓紧吧,先把工作搞定,再找房子。非要磨蹭到学校赶人那天,你就要流落街头了。”
这一晚,梅娟在寝室留宿。她的被褥都不在这边,只好在南宫娅的床上挤一挤。兔八哥被逐出床,放到原来梅娟的床上,两条长腿垂下来,倒像是人腿。梅娟看了笑骂:“吓死人了。”
南宫娅想起那个神奇的老梦,讲给梅娟听,讲到一半,梅娟就喊打住,“以后你一个人住,还是少看鬼故事吧,自己吓自己吗?”
“这不是鬼故事。”
“当然,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哈哈。”
大年初一,南宫娅和梅娟一起在她的公寓过年,包了饺子和汤圆。梅娟是南方姑娘。喊她的室友一起吃。她的室友关着门不答言。
梅娟悄声说:“她大概恼火我们燃气用的多了,怕多分担费用。”
“这么精明啊。”
“不能怪她小气,只怪我们太穷了。”
“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梅娟犹豫了下,笑了起来,“才领到第一个月的薪水,买了许多衣服和化妆品,觉得委屈没白受。我的脸皮也厚了。”
门铃响,进来一个瘦小的男生。
梅娟介绍说:“这是我的姐们南宫娅,这是我的男朋友吴亮。”
吴亮羞涩地点头。
南宫娅叫起来,“短短一个月,你变化真大,连男朋友都有了。过几天要不要发喜帖啊?”
梅娟说:“什么呀,他下学期开始读研,本硕连读,研究纯数的,五年之内都毕不了业。我嫁给他,一起住学生寝室吗?那一点儿研究生津贴,他自己都不够用,怎么买房?怎么养小孩?”
吴亮听了,只是笑笑。
南宫娅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想明白了,”梅娟说,“像我这样的人,基本没有上升渠道,注定要受穷了,挣扎不如接受。”她拉住吴亮的手,“至少他是一个好人,有学识有品格,虽然放到社会上一无用处。”
开学后,南宫娅先后接到咖啡馆和便利店的面试通知,对两家公司的印象都一般,原来这些服务公司对待顾客和员工是两副嘴脸,怪不得人们都偏爱办公室工作。
貌似两家公司对她印象也不佳,一周内并未通知她去二面,对她打击颇重。真是的,想当收银员也这么难。
她一边准备论文答辩,一边在网上海投简历,间或有面试,总也得不到梦寐以求的二面。
过了许久,南宫妈妈才忘记前嫌,打电话联系女儿,说的又是庞家树,“老欧三天两头安排他相亲,总也不成,富二代就是厉害,长成那样,还挑三拣四,你当人家看到女的就往上扑吗?人家也有品位的。”
“您什么意思?”
“老欧说,家树对你的长相没意见,就是嫌你脾气太坏,心理有问题,你好好调整一下,老欧再在家树跟前给你美言几句——”
“妈妈!”南宫娅完全听不进去,“你再这样我就挂电话了啊。”
“你找到工作了吗?”南宫妈妈问。
南宫娅不答。
“找不到工作,又不肯找老公,你将来打算怎样?想让我养你到老啊?从下个月起,你自己赚生活费。学校宿舍赶人时,也不要往家跑。”
南宫娅问梅娟:“如果学校宿舍赶人时,我还没找到工作和房子,可不可以到你那里暂时凑合下?”
梅娟半晌不语,然后笑了,“小娅,我真的是在底线上挣扎,自身难保,没有余力照顾你。你不要这样,我们的友谊经不起这种考验。”
南宫娅不怪她。
每次见梅娟,她都是一脸倦怠,可见工作与生活压力之大。
社会真可怕。
南宫娅养成了习惯,上午写论文,下午去大学东门外的书店看书,晚上上网读小说,有预约便去面试。工作迟迟未定,不是不着急,可是急有什么用?既然着急没有用,她就真的不着急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心大吧?
一晚,她上网看小说到深夜,困得不行,伏案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她的肩膀。
她揉揉眼,回身一看,是那个帽衫少年,其实是青年了。
南宫娅怔了下,说:“我又在做梦了。”
青年说:“我路过这里,左思右想,还是来看看你吧。”
南宫娅想起他的“使命”,问:“你饿不饿啊?我这里有方便面和火腿肠。日清的碗面,比一般的方便面好吃。”
青年呵呵笑了,“我这次不是来要饭的,要饭就不来这里了,我就是想看看你。”
“拜访?”
“是的,你最近还好吧?”
“不怎么好啊。”南宫娅总算找到有时间又愿意听她唠叨的人,把最近遭遇的烦恼挫折一一告诉他。
青年耐心地听完,说:“你们活得真辛苦啊。”
“不辛苦,”南宫娅谦虚地说,“总比你容易些,至少我没有出去要饭啊,当然,也离要饭不远了。”
青年说:“我很希望能帮到你。”
南宫娅想起上次莫名其妙消失掉的零食,朝他鞠个躬,调皮地说:“那你就帮帮我吧,神仙!”结果动作太大,一头磕在椅背上,醒了过来。寝室里空荡荡的,还是她一个人。电脑屏幕已经进入屏保状态,台灯发出微弱的光。想起刚才的梦,只觉得懊悔,如果老老实实说话,也许可以梦得时间长一些,和那个青年多聊聊天。
她真的一点儿也不害怕。
下次,她想,我应该问问他的名字。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呢。他应该有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