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海中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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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狗苍蝇一般绕着桌子转，烦的云哥儿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能不能安静一会！”云哥儿咬牙切齿，边说边专注手上的活计。他的面前摆了一桌子药材，瓶瓶罐罐白白黑黑，也不知道是些什么药，看这架势倒是有点世外高人救人的排场。
　　几朵半边莲摆放在药碗旁，白中带粉宁静清香，颇有一些浪漫的气息，和室内纵横交错的戾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胖狗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操纵，肥胖的身子，抖动频率相当利索。
　　“云哥儿，我不想死。”胖子不敢大声说话，声音含糊在嗓子眼，听起来尤其滑稽。“云哥，他一直盯着我，好吓人……”说到最后几乎控制不住哭腔。
　　云哥手里捣碎药材，将几碗药混在一起，搅成了糊状。手里不停，假装不经意偏了偏头，余光瞟了眼坐在不远的桌子旁的某人。
　　那人微微颔首，睫毛微垂，半阖着眼的姿态看向他两的方向。浓密如鸦翅般的睫毛无法挡住两道凌厉目光，仿佛大修罗王居高而下审视着平庸人类，冷酷阴沉咄咄逼人的眼神瞬间可以把人千刀万剐。
　　不看还好，不小心又对视一眼，胖狗觉得尿都快吓出来了，赶忙夹住腿，躲闪开眼睛。
　　云哥儿突然停住动作，转头和某人对视，专心认真看起某人眼睛来，吓得胖狗不停拉扯他的衣服。他就这样肆无忌惮与黑衣男子对视，一会看看男人，一会看看男人正在抚摸的黑色公狼。
　　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狗腿子。公狼也是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目光凶狠，姿态嚣张。在它眼里，面前不是两个人，而是两盘菜。胖一点的貌似可口些，瘦黑的看着都没胃口。
　　“你叫什么？”一直沉默的顾宸突然开口，把两人都吓了一跳。这一开嗓，低沉委婉富有磁性，一把好嗓子把云哥儿的破锣嗓子比到了十万八千里。
　　胖狗干脆躲到墙角发抖去了，胖脸埋在膝盖里，仿佛不看这一狼一人，危险便不存在似的。
　　“啊？”云哥儿愣了一下，完全不明白对方意图，傻愣愣回答：“云初，云初一，初一，云哥儿，都行。”
　　顾宸微愣，第一回有人在他面前报名号是让他自己选择的，很久没有这么有趣新鲜的玩物了。
　　“初一。”他道。
　　“啊。”云初回答。
　　“你再看我，现在就把你双眼挖出来。”
　　“…………”感情问我名字，就是要对号入座说这句话威胁我？云初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他青白却英俊的脸，漂亮却冷酷的眼，心里突然泛起了一股寒意。低等动物面对高等动物的警觉油然而起，这个男人不是像鬼魅，而是真正的恶魔，仿佛玩笑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没人会认为那是笑话。
　　云初赶忙低头摆弄药材，再不敢去看他。
　　顾宸倒也安静，坐在那里姿势都没变过，休闲益趣般摸着战神毛茸茸的头顶，修长手指捻起两撮长毛，给战神编了一个冲天辫。
　　“噗”云初没忍住，喷笑了出来，口水唾沫都喷出来了。笑完顿觉后继发凉，心头一颤，赶忙闭嘴，大气都不敢喘了。
　　顾宸偏了偏头，目光定格在云初后脑勺，毒蛇一般的目光顺着云初背脊攀沿而上，云初微微含胸的后背一个哆嗦，然后噗通一声朝着他跪了下来。
　　“官爷饶命，小的没有笑你，也没有看你，小的嘴贱而已。”云初声音不高不低，其实不算难听，可惜不知什么原因，让他声线微微黯哑，就像出丧哭嚎撕裂声带一般，说话的调调沙哑带着苍伤，听起来竟有些可怜。
　　战神本来被抚摸的昏昏欲睡，下巴撑着顾宸的膝盖打盹，云初跪地“噗通”一声，顿时一个激灵，目光一凌，发出呜呜的低吼，缓缓弯曲背脊，尾巴慢慢的竖了起来，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农舍毛坯房本就不大，这边是公狼嘶叫声，那边是胖狗呜咽声，两种声音混在一起，给本就紧张的气氛无故又增添了几分压迫感。
　　云初恨不得把鞋子塞进胖狗嘴里让他别哭了，哭的他都想尿了。
　　“我说过什么？你倒是挺健忘。”顾宸道：“没人敢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他说着，缓缓的站了起来，左手腰间一抽，一柄匕首握在手中，在烛火中泛着冰冷的寒光。
　　云初咽了一口口水，潜意识起身想逃，一步一步后退，腰身抵住桌沿，迫使他无法继续后退。
　　顾宸拍了拍战神的头，给出了一个指令。前一秒还处在进攻状态的黑狼，接到指令放松竖起的尾巴，步伐缓慢朝前走去。它的主人拉着绳索，随着他的步伐也稳稳的前行。一人一狼跨步不大，步速缓慢，猎食者踩着无声的步伐，一下一下消无声息，带着危险的压迫感走向猎物。
　　胖狗停止了哭嚎，胖手几乎塞进嘴巴才能阻止呼之欲出的尖叫声，他几乎看见了阿修罗地狱的魔鬼手握尖刀，手起刀落毫不留情的挖出云哥的双眼。不，不是双眼，手起刀落割掉了云哥儿细瘦的脖颈。
　　永远别了云哥，他在心里哭泣，你还没给我卜卦算出姻缘呢，钱都给了小半年了呀。
　　“官爷……官爷……小的错了……”云初的身体被无形的压力压迫的后仰，饶是他再冷静，说话也带着颤音。
　　顾宸离他不到半臂距离，停止了脚步，目光看着云初的方向。他的目光毫不涣散，初次见面的人很难察觉他是一个瞎子，哪怕是他走路左手搭在刘锦的肩上，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异常。他就像一个上位者，高高在上俯视众人，让人觉得他的手臂放在刘锦肩上并不是借助帮忙，而是压倒性的按住对方，彰显自己的威严和地位。
　　只可惜，他终究是个瞎子，他的眼球上仿佛覆盖了一层面纱，让他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前方，模糊、昏暗就是他眼中的世界。
　　他比云初高了近半头，凌厉的目光擦着云初的头顶望向远方。
　　云初捂住脸，几乎不敢看他手里的刀子，求生的本能让他呼之欲出：“你不能杀我！我们在打赌，我并没有输！”
　　这是今晚第几次顶撞他了？顾宸不怒反笑，无声的笑，一侧嘴角上扬，看起来是那么的张扬。“和我打赌，输赢我说了算。”
　　那一瞬间云初觉得自己死定了，这么一想反倒是不怕了，他呼了一口气，仰起脸看向这个强大、冷酷、不近人情的男人，道：“你不会杀我，你还要看我能不能治好胖狗爹的眼睛，我对你还有用，所以你不会杀我，只是吓唬我。”
　　“呵。”顾宸觉得心情很好，笑出了声，一年里面这样的笑少之又少，他很少遇到这么合他胃口的有趣的人。大部分的人在他面前卑微的老鼠一般，连大气都不敢出。“怎讲？”
　　云初呼呼只喘气，他摸不清顾宸的脾性，他只有一次机会，错失了便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因为……因为……”他有些吞吐，那个事实他不敢轻易说出口，因为不知道会招来怎样的杀生之祸。
　　“因为什么？”顾宸的声音冷的像一块冰，低沉的仿佛一声闷雷在云初头顶炸开。
　　云初斟酌了一下语言，道：“因为……我也许可以帮你治病。”他顿了顿接着道：“我一定能治好胖狗爹的眼睛，我对自己有信心。”
　　突然眼前一花，只看见顾宸抬手挥动匕首。云初条件反射“啊”了一声，闭上眼睛。
　　隔了很久，才听顾宸鬼魅一般的声线响起来，“我喜欢有自信的人，厌恶不自量力，两天时间，我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你就亲自把眼珠子抠出来吧。”
　　他说完，在战神的引导下走出了屋外。
　　云初偏头，看着掉落在桌子上断成两截的虫子，打了一个冷战。虫身不过小拇指甲一般大小，刚才贴着他的头皮在飞，死瞎子挥刀的时候，即便是闭着眼睛，他也能清晰感觉那刀身泛起的寒气从头顶蔓延到脖颈。后背一层冷汗，里衣贴着冰冷的肌肤，骨头里都在冒着丝丝冷气。
　　等人走远了，胖狗才手脚并用爬过来，哭丧着脸道：“云哥，这么办呀。”
　　云初手脚虚软，撑着一口气把半边莲丢进药罐里面捣碎，嘱咐道：“给你爹敷眼，隔一个时辰换一次，明天早上我来看看效果。”
　　他说完，疲乏的往外走，身后胖狗颤抖道：“你去哪？”
　　“回家，泥巴地趴了一天，担惊受怕一晚上，我快累死了。”
　　“云哥儿……如果没有效果怎么办呀？他们真的要抠你双眼吗？”
　　云初回头，笑了笑：“也许吧……到时候我就拉着你一起垫背，你这个乌鸦嘴的死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