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病毒》温斯

1、第一章

　　齐瑟出生的时候是冬天，特别特别冷。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在被陆博士捡回来之前，白色几乎是她认识的唯一一种色彩。

　　其实她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她不知道以前这个世界除了无尽地凛冬其实还有温暖鲜艳的夏春秋，也不知道地球上除了人类和丧尸之外还有许多其他神奇的生物，更不知道在三十年前“冬至夜”的到来之前，人类的生活方式究竟有多么不可思议。

　　陆博士教了她半年才让她学会说话，当齐瑟懂得沟通运用语言之后，事情便简单的多了。比如她知道了陆博士捡她回来纯粹就是无聊之极的一时兴起；因她出生的地方是齐市所以她姓齐，因她昏迷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便取名为瑟；啊，再比如——她和陆博士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最后两个人类。

　　“其他人呢？”

　　“死了。”陆博士穿着白大褂坐在轮椅上，棕栗色的长发扎在脑后，面容平静无波。

　　“怎么死的？”

　　“原因嘛，是多种多样的，大致可分为三类：一类是天灾，比如气候极端变化、自然环境恶劣；二类是人祸，社会秩序混乱、人类互相争抢生存资源；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创造了‘冬至’病毒，才导致了这场人类浩劫。”陆博士桃花眼里泛着冷光，笔下还在哗哗记录着实验数据，“根据演算，第三代‘冬至病毒’应该会消灭除我以外的全人类才对，你倒是个意外。”

　　“博士您真是一个成功的反派。”齐瑟真心实意地称赞，不过她还有个小疑惑：“但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陆博士轻轻按住齐瑟的手臂，将一管黑紫色的药液注射进她的血管，“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想为我儿子报仇，第一代冬至病毒不具备传染性，只会让人极其痛苦缓慢地走向死亡。可谁让人性贪婪丑恶，有人蓄意改造病毒，拿去黑市买卖，不知怎地第一代病毒就变异了，末世就此来临。”

　　“我不明白，”齐瑟拿棉签摁住针眼，问道：“后来您明明已经创造出二代病毒的解药，为什么又毁掉全部实验数据，反而任由病毒继续进化到第三代，最终毁灭全人类呢？”

　　陆博士沉默，片刻后说道：“大概是因为，我已经丧失了作为人类的道德底线，对生死亦不再有任何敬畏，只是想看看，人类最终会走到哪一步吧……”

　　齐瑟皱眉，“那，我们也会死吗？”

　　“可能吧，”陆博士见她一脸严肃认真，很关心自己的模样，差点被逗笑，“怎么，你是怕我死了，还是怕你自己死呢？”

　　“你，”齐瑟真的很苦恼，虽然她并不擅长用言语表达感情，但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眸让人一看便知晓，她不懂掩藏，蜜一般的瞳色格外真挚柔软，“我不想你死。”

　　陆博士当初就是被这一双眼睛给迷惑的，初见时是惊艳，再一看便戳心窝子，即使是现在，她也没克制住在齐瑟脸上掐一把，“啧，睫毛真长。”

　　语气里竟然有一丝嫉妒，她勾了勾齐瑟略尖的下巴，嫌弃道：“喂了这么久还不长胖，真难养。”

　　齐瑟不说话了，乖乖地，白皙清透的肌肤被她掐出一个红印。

　　“我要是死了，你想活，就自己活，想死，”陆博士的声音温润低沉，她平静地指了指操控平台上质朴光滑的黑色按钮，“自毁装置，拍一下，再砰地一下~就什么都不存在了。”

　　“哦。”

　　谈话就此告一段落，陆博士继续闭目养神，齐瑟回房间挑了张影碟，到作战会议厅里播放，这里屏幕更大些，地方也更宽敞，听说各个国家的领导人都曾聚集在这里一起商讨人类的未来，可惜计划还没制定好就被陆博士搅黄了。

　　[最终决定我们命运的不是能力，而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齐瑟津津有味地看着电影，她喜欢那些斑斓的色彩和美妙音乐，还有摆满了一整个长桌秀色可餐的食物，总之画面里的那些全部都很喜欢。

　　她有一整个房间的小碟片，可以看很久很久。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计量，仿佛一天天在逝去，或者是重复，直到陆博士的身体开始衰败。

　　她时不时会吐血，从偶尔一次，到时不时一次，再到一天好几次。齐瑟经过了慌乱和茫然，目前停留在伤痛阶段。陆博士最近瞧她很不顺眼，当初捡回来的时候可没想着能养出感情来，这木头脑袋不哭不闹，整日守在自己身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分分钟用那双比画还好看的眼睛折磨她的神经。

　　说起来，竟然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吗？真是欠了她的。

　　陆博士连连咳血，把齐瑟吓得动也不敢动，她奄奄一息地躺在齐瑟怀里，大半身都被自己吐的鲜血浸红，颜色煞是鲜艳，“傻丫头……我快死啦……”

　　齐瑟低低应了一声。

　　“告诉你个秘密吧，其实……”

　　“我有一件、特别后悔——咳咳——的事情——”

　　齐瑟知道她说的是谁，陆博士常年会在梦中惊醒，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她的表情时而痛苦，时而惊怖，时而仇恨，时而绝望，每一次醒来，都泪流满面。

　　“我好想他……”陆博士喃喃地说着，“他是个好孩子，我应该相信他的……为什么当时、没相信他呢……”

　　“我还、竟然——赶他离开——那孩子……该有多难受啊……是我害了他，我错了……我对不起他……”

　　齐瑟紧紧握住她的手，陆博士的力气很大，攥的她骨头咯吱响。

　　“只聿……只聿……我的孩子……”

　　“真想再见一面啊……那孩子的笑容……”

　　陆博士的声音渐渐微弱，可在空荡荡的实验室里，就连一个喘息带动空气轻微颤动的声音，齐瑟都听得清楚。

　　“那孩子……笑起来……可好看啦……”

　　“真想……再见一次啊……”

　　她说完这句话，过了好久好久，都没有任何声音。

　　齐瑟抱着陆博士冰冷的身体呆坐在地上，当她试图站起来的时候，腿脚早就没有了知觉，她摔了好几次，没感觉疼似的，脑袋磕破了都不知道，只顾抱着陆博士磕磕绊绊地，一路往最底层的中央操控室走去。

　　到达底层，陆博士被她安置在操控台前黑色的沙发椅上，齐瑟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领，唇角微微颤抖，她眼前的世界忽然变模糊，温热的液体滴落在陆博士脸上，她伸手替她拭去的时候竟然已经凉透了。

　　原来这么难受吗？原来陆博士每次流泪的时候，都这么痛吗？或许，比她还痛苦吗……

　　齐瑟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明明没有流血，没有受伤，却让人感觉心脏快要撕裂，仿佛永远无法愈合的悲痛。

　　她不想一个人在这地方活着，也不畏惧死亡，便按照陆博士说的那样转过身，“啪”地拍下了操控平台上黑色的按钮。爆炸的轰响与狂暴的黑色火焰以恐怖的速度摧毁着这座秘密基地，一层连着一层，十秒后，这里甚至不会留下任何断壁残垣的痕迹，一切都会化成虚无。

　　齐瑟安静地趴在陆博士膝头，闭上眼睛。

　　谁也没有发现，那凶暴的烈焰中心突然间撕开一个黑色旋涡，悄然无息地朝着齐瑟猛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不，应该说是三十年前，嘉毅市某个不知名小巷的阴暗角落里，凭空出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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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开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