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沁清

59、柳映江潭(修改后)

　　外间暴风雪肆虐，他的梦亦是黑暗一片。博尔赫斯说，“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难、危险和失败来打动你。”
　　陆湛发了一晚上高烧，整个人还晕晕沉沉，他隐约听到门铃在响，挣扎着起来去开门。
　　冷风夹杂着雪花飘拂到他脸上，很快在体温的熨贴下融化。陆湛抓紧了门框，感到一阵难以控制的天旋地转。
　　她就站在那里，穿一件样式简单的素驼色大衣，显得脸色稍微有一些苍白，衬得发睫越发乌黑，自然红润的一点唇色，仍按在门铃上的，微微有些泛青的纤长手指。他竭力控制着想要将它们包容在掌中温暖的冲动，闪过半个身子：“外面冷，进来吧。”
　　房间里纯男性化的布置，干净，简洁和一丝不苟，只是看不到一丝生活的气息。她的心有些疼痛起来，“陆湛…….”
　　他头疼的厉害，耳朵也嗡嗡在响，勉强挪动着软绵绵的双腿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一饮而尽。那温暖辛辣如刀子般剖开胸腹，稍稍恢复些气力，问她：“你要喝点什么？”意识在逐渐涣散，他隐约记起，从前到冬天这个季节，她总爱煮一壶红枣姜茶来驱寒。手工剁出的姜泥，大颗的和田玉枣，和着红糖一起上屉蒸。蒸熟了晾凉放在玻璃罐子里，冲茶时放上那么几汤匙。微红的茶汤里漂浮着几粒酱紫的枣子，家常的温馨。喝几口下去，呼吸间也带有甘香微辛的气息，他本来不爱喝，渐渐就喜欢上了。手中的玻璃杯越来越沉，渐渐的拿不住滚落在地毯上。
　　真真俯身捡起来，递到他手上，接触到那发烫的肌肤，惊呼：“你发烧了？”她趋前去探他额头，一边自责竟然才发现他的不对劲，只感觉手下的肌肤烫得仿佛要燃烧起来。“怎么这么烫？你吃药了吗？什么时候开始烧得？”
　　陆湛仰面半躺在沙发上，阖着眼睛，脸上浮现出隐忍的痛苦神色，他冲她胡乱的摆了摆手，呢喃道：“不碍事的…..”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真真几乎是绝望的看看窗外，咬牙架起陆湛的胳膊搭在肩上：“我送你去医院！”
　　可是他并不配合，迷迷糊糊中推开她：“我不去医院。”
　　她再度抓过他的胳膊：“你烧得这么厉害，不去怎么行？”
　　孰料被更加大力的推开，他睁开眼看着她，眉梢眼底深深的悲哀的神色：“我不去医院。”在医院他失去了他们的孩子，在医院他彻底的失去了她，看着她身为别人孩子的母亲，悲痛中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她被那种悲哀所触动了，慢慢贴过去，温柔的拉着他的手：“不是你一个人，我陪着你，行么？”
　　陆湛的身体震动一下，他睁开眼睛，有一瞬间的清明，然而她刚欢欣的微笑准备去帮他起来，发现陆湛已经昏睡过去。
　　巨大的恐慌袭穿了真真的心，她情不自禁抓住陆湛的肩膀摇晃：“陆湛，你醒醒，醒醒！”隔了这么久，隔了这么远她才重新找到他，她不能承受有可能会失去他的危险。
　　她惊恐的声音和猛烈的摇晃隐隐穿透陆湛模糊的意识，他喃喃的道：“别害怕，真真……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爱你，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她突然停下动作，泪水簌簌而落，然而止不住唇角无限欣喜地微笑，将冰冷濡湿的脸贴在他发烫的掌心里，轻声说：“我也爱你，陆湛，我爱你！”

　　暴风雪肆虐了一整天才稍停，交通全部拥堵。全市的清扫机和工人都行动了起来，包括小区里的保安和住家。陆湛还没有醒来，真真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不那么热，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
　　她先进厨房里去煮上了点白粥，然后翻出件陆湛的羽绒服，挽起袖子来准备出门去扫雪。在脚踏上换鞋的时候，她感到上方空气的异样，抬头一顾，看到陆湛穿着件黑色长睡袍站在二楼扶梯上，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正看着她。
　　真真仰头笑了笑，对他说：“我出去扫雪。”
　　可是陆湛没有任何反应，他用手抚了抚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重新消失在她视野里。
　　真真有些不放心起来，脱掉衣服再上二楼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她轻轻推门进去，发现陆湛仰面躺倒在深色的大床上，被子也被他一脚踢落到地毯上。
　　他肯定刚刚冲过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身上裹着一袭深蓝色的毛巾浴袍，腰间仅以带子缚住，沿着光裸着的脚看上去，修长而强健的腿也有半截露在外面。
　　真真的心跳得厉害，她慢慢走过去，喊他：“陆湛！”
　　他浓黑的眉轻蹙起来，从侧面望过去，挺直的鼻梁有着坚毅的侧影。即便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他那种淡定而又强大到掌控全局的气势还是从周身散发出来，让人不容小觑。真真突然想起来那次去陆湛的公司，接待小姐一番品头论足的话：“我们陆总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帅，但是非常的有男人味儿。”她坐在床边，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的脸，孰料那双精芒乍现，双手被铁腕攫住，他的目光闪烁一下，低语道：“难道又是做梦？”
　　她想开口告诉他不是，可是唇舌间已被他无比渴求的纠缠住。真真呆了一下，可是没有反抗，她伸开双臂搂住他的头颈，温柔的回应。陆湛喉咙间呻吟一声，铁臂一收让她更加贴近自己胸前，甜蜜而缠绵，放缓慢的吻渐渐开始加深力度。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真真渐渐忘记了自己上楼来是要做什么，她全心全意地依偎在陆湛身边，体味着他引领她感受到的美好。他的吻落下来，都会引发来自心灵的颤抖，她本能的瑟缩，然而下一秒不由自主地贴近。她轻浅的呼吸喷拂在他的耳际，......两个人十指交缠，直到那快乐迸发到极致，整个世界化为乌有。

　　陆湛醒过来时只觉得头脑发沉，房间里依旧晦暗一片，他几乎以为刚刚那是一场绮丽的春梦。只是太过真实，真实得让他产生了错觉，仿佛她真的来到这里，就在他的身边。
　　门轻微的掀开一条缝儿，旋即一个纤细的人影闪进来。陆湛摒住呼吸，却发现自己没有看错，眼前的人不施粉黛，套着件属于他的宽大衬衣，修长的玉腿在冷空气里似乎有些瑟瑟发抖，她走到床边推推他：“陆湛，家里有没有盐？”
　　他呆了半晌，答道：“没有。”
　　她叹口气，“咸菜呢？”
　　他点点头，突然抓住转身欲离去的她：“真真？”
　　“嗯？”她回过头来，眉目晶莹中泪光泫然。
　　那一瞬间，他心底里那块顽石终于土崩瓦解，仿佛有无数只小鸟支棱着翅膀高飞入云，用力一扯让她跌落自己怀中，用被角盖上她的腿：“冷吗？”
　　她将头扎进他怀里，双手圈在他腰际：“现在不冷了。”
　　他的唇角不自觉弯起来：“真的？”
　　“真的……”随着他眸色的加深，她脸上的颜色也愈加娇艳。他双臂环绕住她的一刻，她曾有小小的抵抗，然而在接触到他眼睛的时候，全线的缴械投降。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一阵阵颤栗，当他低下头来温柔地吻她时，她忍不住悸动起来。
　　无边的宁静在黑暗里扩展，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渐渐从那顶峰回落的时候，都感到一种尽致后的平和。陆湛终于说出来他一直想要告诉她的那句：“我爱你，真真。”
　　她泪凝于睫：“我也爱你，陆湛。”

　　家里什么都没有，最后她做了一碟子咸菜炒蛋，就着白粥一起吃。两人都饿了，居然吃的异常香甜。
　　他听她讲别后种种，永不厌烦。她给他讲西塘的风物人情，水乡的静谧和邂逅的那一对年轻的情侣，如何捡到石头和孩子的一些趣事，如何发现他患有耳疾上京就诊，她对他的爱与挣扎无奈。当然还有翟放，她不能不提，却只是一言带过。陆湛是个非常好的倾听者，偶尔几句提问，总是问到关键点上。只是听她提及翟放时，眼睛中倏倏闪过阴影，耐住了性子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直到她不得不停下来，喝口水去湿润干涩的嗓子：“很无趣吗？”
　　“不，恰恰相反。”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一副很想睡的样子？”
　　他拿起药盒给她指指看：“喏，药里有安神的成分。”其实是连续高烧和刚才的带病“作战”让他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晕生双靥站起来：“你接着去睡吧，我来收拾。”
　　他拉住她：“别去管，陪我上楼。”她往回收自己的手：“我又没有发烧。”
　　“可你就是我的药，除了你别的什么都不管用。”他凝望着她说。
　　如果换个人换种情景，这话可能听起来会很肉麻，可她既感动又心酸，而且看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拒绝，顺从了放下了盘盏，和他牵着手上楼去。
　　床是深色橡木的，欧式四柱，纷垂下来的酒红色丝织帷幔。白色的羽绒被厚而轻软，他向上拉了拉被子盖到她下巴，俯身看了她几秒，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亲。她往被子里又缩了缩，整个人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你不是要睡觉么？”他哈哈大笑起来：“我是要睡，难不成你有别的建议？”可是话刚说完，细密的吻就落下来，如蝴蝶般轻柔的点点蹁飞，惹得她不住乱颤，带着恼意的喘息：“陆湛！”尾音又太过婉转，好似欲迎还拒的轻嗔。
　　他的笑容让她愈加发糗，淡淡的粉色从脸颊扩展到脖颈，甚至还在延伸。他的视线随之游走，越发黑沉起来。这时却深吸口气，规规矩矩的抱住她，闭上眼睛。
　　她等了几秒，忍不住问：“陆湛，你做什么？”
　　那双黑眸再度睁开，满是促狭的精光：“不是要睡觉么？当然如果你有要求，我可以随时满足。”有预见性的捉住那个羞恼欲逃的女人，炙热的吻再度盖上来。
　　那种震撼人灵魂的感觉再度袭来。隔了这么多年，他们彼此都既熟悉又陌生，唯一没变的一点，是对对方越来越深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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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谐的冬风也太盛了吧，连我这实在算不得什么的小文也被扫到，无语中......

作者有话说

　　柳映江潭底有情....
嘿嘿，有些粗糙啊，我也是困到不行了，明天下榜了再细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