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沁清

35、桥回欲断

　　车子猛然扭动了一下，前后都响起了喇叭声，陆湛醒过神。从后视镜里看到刘兆晖正在看他：“你真的不去？现在还来得及。”
　　陆湛低头看了看表，两个钟头过后，飞机就要起飞。这次她连从丛也不让去送：“我太软弱，所以你们都不要来。”
　　从丛恨得咬牙：“你还软弱？自己一个人跑到那大老远的，还不准我们去送送？”可到底拗不过她。
　　其实真真的性子，一旦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就像那天晚上他去找她，她对自己伸出细白的手：“希望我们不能做夫妻，但还是朋友。”那样清若寒潭的眸子里，什么都藏不住。她能够面对他如此的坦然，可是他不行。如何能做朋友？他全身心都在深深的渴望着这个女人，每贴近一分，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索取她的柔软，拥抱着她时那种美好的、无边宁静的幸福。面对她时永远得陇望蜀的不能满足，灵魂最深处的索求，这让他几乎要发疯。他陆湛向来自负冷静，唯独面对她总是束手无策，患得患失的像个毛头小子。真真从来不知道，她轻浅的一句话或者微微的一蹙眉就足以让他上天入地。她从来不知道，他这样爱她，没有她的人生索然无味。
　　从丛不顾刘兆晖的劝阻找来：“陆湛，我知道自己总这样像个多管闲事的大妈。但真真是我最好的朋友，为她就算没脸没皮我也认了。你们就不能再考虑考虑么？毕竟夫妻一场是缘分。前段发生那样的事情，大家虽然都不希望看到，但也证明了你们彼此心里都有对方，不是么？”
　　陆湛心里一动，仿佛阴霾满布的灰色天空里，隐隐瞥见朝阳初现的金辉。他猛然抬起头，刘兆晖微笑中了然：“华泰的签约？”
　　“只要他们的要求别太过分，还有记得，如果对策划案有异议必须提供充足的理由，否则产生的费用由对方承担。”
　　“好。”刘兆晖长腿一伸踏出车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侧首道：“陆湛，祝你好运！”

　　机场里人流熙熙攘攘，真真抬头看了看巨大的航班显示屏，唇边一抹澹然笑意。有些事情只要自己不觉得苦，别人再怎么看也不是苦的。从丛说，你真傻。也许她说的对。也许爱情这种东西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爱情的证据。但她宁愿相信，那些美好曾经发生过 。她会用一生去记忆。固然傻，可是目尽流霞，莫管年来两鬓华。
　　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真真！”
　　翟放远远就看到真真驻足凝望的侧影，安静，素雅，让人真切感受到那种地下潜流一般的吸引力却又不过分惹眼。那种感觉很难让人说清楚，但他知道，这辈子是不会再对第二个人有这种感觉。可是要眼看着她离开。
　　他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下来，贪恋得用目光将她镌刻在记忆里。每一笔画的描摹都那样的用心，这让他专注中柔情似水，忍不住开口唤她的名字。
　　她显然很意外：“你怎么会来？”
　　翟放耸耸肩：“本来想远远送送你，可是没忍住。”
　　这样的坦白令人无法怪罪，她说：“谢谢。”顿了顿：“真的，谢谢你。”
　　那张清俊的脸上微微的笑意，眼底一点桃花纷飞：“Do me the favor,Mere。”他低头看看表：“时间还早，要么我陪你去贵宾厅？”

　　通往机场的高速很堵。陆湛看了看表，心急如焚的按响了喇叭。半途他不断拨打着真真的手机，对方始终无人接听。
　　最后终于通了，却是个有些熟悉的男声：“找真真么？稍等。”
　　过了会儿听到她的声音说：“喂？”
　　陆湛突然觉得世界上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嗓子眼儿，他清了清嗓子道：“喂，我是陆湛。”
　　“嗯。”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有事么？”
　　“你今天的飞机？”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大力下关节有些泛白，车子从两辆大车间险险得钻过来，远望见前方就是机场，可还是塞车。他车速太快，险些与前面的车子追尾。那个司机从车窗探出头破口大骂。
　　“是啊，马上要登机了。”那边好像有人在对她说什么，“你找我有事吗？”
　　陆湛深吸一口气：“等等我好吗？”
　　“什么？”
　　“我说，等等我好吗，真真？”电话突然中断，再拨过去对方关机。陆湛打开车门跳下来，开始向机场方向狂奔。艳阳天下，他将价值百万的车子就那样扔在马路上，一身西服革履的穿行在拥窒的车流间，频频引人侧目，以为有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情发生。
　　人命关天，确实不假。如果留不住她，他也就如只知工作的活死人。
　　手机在关键时刻没电，备用电池又偏偏在托运的行李中。最后两句话几乎听不清，隐约听到他叫她“真真”，这还是陆湛第一次唤她的小名。
　　翟放过来说：“我们走吧。”
　　“不是要去值机柜台吗？”
　　他对她晃了晃手机刚收到二维条码电子登机牌：“今年出台的新政策，方便快捷，省得跟人挤着一起排队。不知道吧？走，我们直接去T3航站楼。”
　　她还是坐着不动，神思有点恍惚。
　　翟放贴着她坐下来：“怎么？”
　　真真摇摇头：“没什么。”
　　他想了想：“刚才是陆湛？”
　　她盯着自己的鞋尖，将手包的带子抓得那样紧，忽然下定了决心似的站起来：“是陆湛。他说……祝我一路顺风。”
　　翟放深深的凝视着她：“真真，你不会撒谎。”
　　她笑起来，眼睛里有了泪：“是啊，我不会。”还是很年少的时候，最痛恨苦情片里的女主角，丁点大的事情磨磨唧唧的不说出口，两个人误会又误会，蹉跎了青春不说，还狠狠得蹂躏了一把电视机前的观众，恨不得穿到剧里去一棒子打醒两个闷葫芦。可是大了才知道，人生就是有许多的不得已。
　　她也不是圣母玛丽亚型女主，要牺牲了自己去成全别人，自以为是的成全，让所有的人没一个快活。刚才那刻她几乎已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还可以么？她真的还可以，再次接近那梦寐以求的幸福？
　　可就在幸福得要颤栗的一刻，她想起了不久前接到的另一个电话，来自陆湛寒冷北方的家乡，那种俚俗直白里朴素的真理，老人家无可拒绝的要求。
　　真真站起来：“任意通道都可以么？那我们现在就走。”
　　翟放无法拒绝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陆湛进了大厅直奔值机柜台：“帮我查查CX705航班，有没有一位叫爱新觉罗.舒彩真真的女士登机？”
　　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在电脑后操作片刻，抬头一脸职业化的微笑：“您好，这位爱新觉罗女士已经在20分钟前登机了。现在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他听到自己机械地说了声“谢谢”。拿起手机来看着那几十条已拨电话，某种深窒的痛苦慢慢袭上心头。难道他们就真的缘悭一面，她真的不再给他一个机会？
　　候机大厅里人潮如海，他站在那里只感到寒冷彻骨的孤独。离开几米远的地方，翟放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