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沁清

29、半夏生寒

　　凌姿一直非常喜欢打高尔夫。
　　清晨球场上人不多，天空中一轮初升的旭日射出万道金芒，草坪上刚刚洒过水，晶莹的露珠在草尖上颤抖着，衬得那绿色越发鲜活讨喜。
　　天气有些干热，但风是凉爽的。凌姿身着翠蓝色的Callaway，脚下一双白色的FOOTJOY，两手自然握竿，屏息凝神瞄准球洞。眼角里瞥到了什么，然心随意动，已来不及转寰。球远远的打偏，她不由嘴角一沉。
　　“这是您要的材料。”来人目不斜视，恭敬地双手递上。凌姿接过，打开来翻看着，头也不抬的说：“除了你还有别人经手么？”
　　“管档案的周XX。您放心，他知道应该怎样做。”
　　凌姿点点头，将纸袋随意放在旁边桌子上，重新握住了球杆。白色的小球在空中形成一道线，打了个漂亮的吊高切球。
　　这才是她喜欢高尔夫的真正原因，它总能改变人的精神状态。凌姿微笑着收杆，接过服务生端过来的一杯鲜榨芒果汁，吸了口那冰冰凉沁人心肺的甜蜜，才不慌不忙拨通夏南手机：“Aric?我这里有样东西，你一定很感兴趣。”说完果断的挂了电话，顺手拿起那个牛皮纸袋端详着。太阳渐渐升高，刺目的阳光里，那双杏仁状的细长眼睛略略眯起，豹般的噬杀气息一闪而过。

　　真真租的房子离单位并不远。不算新的单元房，难得小区里干净整洁，邻里和谐，有她所熟悉的那种家属院的气息。每天下班回了家就开始做饭，哪怕自己吃也是规规矩矩的两菜一汤。饭后出来散步，约摸半个小时左右，回到家洗澡，看会儿书之后十点准时上床睡觉。周末集中打扫卫生。规律的仿佛在按照时刻表一项项进行。她现在非常乐于做这些琐事，什么都不去想。
　　难免也会勾起回忆。散步时遇到年轻的孕妇，顶着大而浑圆的肚子，略微有些变形的脸上写满了幸福。旁边未来的准爸爸无比郑重的神色，仿佛扶着的是个易碎的水晶娃娃。晚风热陶微醺，淡淡的花草香气，她泪流满面但浑然不觉，回到家照瞥见玄关处的穿衣镜，倒吓了自己一跳。
　　天气越来越热，她还是不能开空调，也不能吹风扇。明明也是热，细汗涔涔而下，可受不了哪怕一点的凉风。这天她正蹲着拿块布擦地板，忽然夏南接到电话：“真真…….”
　　然而没有了下文。汗水顺着垂下的发丝流到眼睛里，沙沙的疼。她把电话换一只手，向后撩了撩半湿的额发，就那样安静的等。
　　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异样：“你，最近还好吗？”
　　“嗯。”她答：“前两天刚去医院做检查，找的你同学，他说我恢复得不错。”
　　他的声音仿佛隔得很远传来：“我……恐怕有点事情要离开一段时间。”
　　阳台的门开着，一股热风荡进来，吹起她新买的白色窗纱。也许是蹲得久了，忽然有些头晕，她紧紧扶住了狭小过道里的墙壁，低低说了句：“好啊，祝你一路顺风。”
　　他在电话里沉默了一阵，最后说：“真真，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眩动着的世界终于恢复清晰，她听到自己答道：“我会的，你放心。”
　　放下电话真真发了会儿呆，才想起了厨房里正煲着的鱼粥。掀开盖子拿长勺搅了搅，看差不多便关了火。那粥雪白粘稠，点缀着点点鲜绿嫩红，极为悦目的品相。她只是热得没有食欲，又将盖子放回去。陶制的煲体长时间积蓄着不可思议的热能，等闲不肯散去。她在龙头下仔细的洗着那块布，水流鸣溅中，所有的一切都被洗去，然而再怎样用力，又怎能回复如初的雪白？

　　夏南放下电话，双手仍微微发抖。话筒一直离得很远，怕她听出自己吐字的吃力。凌姿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Aric,你终于想明白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任由她抱着，声音却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我会兑现承诺，也请你记得向我保证过什么。”
　　凌姿的笑有着微微的弧度，永远得体而优雅：“只要你真正做到，我自然记得。”
　　他沉默了半晌：“那几个人，我要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凌姿扬起一侧修饰完美的细眉：“别忘了这是法治社会。”
　　夏南的笑讽刺无比：“我当然没忘。”冲她扬了扬手上的卷宗。“Sherly，看来你有双重标准。”
　　凌姿看了他半晌：“好，我答应你。公司那边，你处理一下，马上跟我回美国。”
　　夏南的背影僵了一下，略微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满室的静谧，空调嗡嗡的轻微声响。凌姿感到一种来自未知的透骨凉意，仿佛强忍着疼痛，才能穿上脚下那双晶莹剔透的鞋子，然而心知肚明，这幸福并不属于她……她用力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然冷静得无懈可击。那不过是童话，人想要却达不到的。比起这些不着边际的幻想，她更相信自己。终于拿起了电话：“我是凌姿，接秘书处。”

作者有话说

　　觉得我交代不清的读者请看如下删节版本：
夏南放下电话，双手仍微微发抖。方才吐字那样吃力，怕她听出来只得将话筒远远拿开。他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没想到竟是这样残酷。他真恨当年的自己，竟看不出那冷漠的表象只是她支离破碎的自尊勉强撑起。只差一步，只差一步……然而错过了，可惜了，再也再也触碰不到了，那些他曾经发誓要用生命守护的，对他来讲世上全部的美好。一想到它就这样被人毫不犹疑的摔碎，夏南握紧了拳，平生第一次有了杀人的欲望：“人在哪里？”
“你想干什么？”
他不屑的目光冷冷扫过案上卷宗：“加上他们，你说的我都答应。”
凌姿抬起头，唇边一丝永远得体的笑意，看不出喜怒。“这是在国内，法治社会。违法的事可不能做。”
“哦，是么？”夏南不怒反笑，掂起厚厚的卷宗来：“那这是什么？还有，”他拿出手机来按了播放键，清晰的很有克制的女声：“别问我怎么拿到的。只要你答应跟我走，这些会永远成为秘密。”
“这能证明什么？”
“也许并不能证明什么。但我想告诉你，一切皆有可能。”
凌姿抿了抿唇，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你就这么在乎她，你的真真？”
“对。”他飞快的答道，并不掩饰对她的厌恶：“如果你坚持要把一切搞成一场交易，我答应你。但是走之前我要看到这些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再也不看她，转身走了出去。
一室的静谧，空调嗡嗡的轻微声响。凌姿感到一种来自未知的透骨凉意，仿佛倚在王子臂弯里翩然跳舞，却心知肚明那双晶莹璀璨的鞋子并不合脚，那并不属于她……她用力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然冷静得无懈可击。那不过是童话，人想要却达不到的。比起这些不着边际的幻想，她更相信自己。
男人从宅子里出来，前方一个火红色衣裙的窈窕倩影，被门口荷枪警卫突然的立正行礼，骇得后退半步，差点撞到他身上。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小心！”
女子回过头来，如云的大波浪卷发荡起一阵浓郁的香风，那双眼睛勾魂而妩媚：“王秘书长？我能搭您的车么？”
“你是？”
“我是萧萧啊，刚才来找表姐。”
男人忽然记起，凌书记家好像是有这么一门亲戚。美色当前，他满脸堆笑道：“好，能让小姐搭车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一路上何萧萧眼波动人，男人色授神与中，总还没忘自己的职责所在，牢牢看住了那只黑色手提包。直到路过那个醒目的黄色M，何萧萧小女生般的娇语：“好想吃草莓新地！”
男人停了车，下车时看了那公文包一眼，何萧萧已在迭声催促：“这儿不让停车，我看着，你快去快回！”
男人略迟疑下，终于快步走进大门。他的背影刚一消失，何萧萧已然迫不及待的打开公文包拿出卷宗，她看了几行，忍不住睁大眼睛。
男人很快回来，刚走到车边突然车门打开。他有些惊讶，余光里看到公文包还在座位上，暗松口气。何萧萧接过他手上的新地，巧笑倩兮：“真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和朋友还有约，先在这里下了。”
男人一愣，何萧萧已经走开几米远，突然回眸一笑：“今天真得多谢您。”
茫然过后男人隐隐觉得不妥，上车后仔细检查过卷宗，才踏下心来，赶忙发动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