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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未妨惆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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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到,转瞬年已匝半。从窗子里望出去,大片郁郁葱葱的绿色,无限葳蕤繁盛。医院主楼的一侧还栽着几株木槿树,白色的花朵临风招展,秀美难言。还记得很幼小的时候,外婆也曾摘了木槿花加水煮了荷包蛋给她吃,那样的香甜嫩滑,满口余香。记忆总是美好。她也曾有过颜如舜华的年纪,可瞬间便凋零下来,如花的别名,朝开幕落。古人说得好,其生也良苦,与其易落,何如弗开?
真真叹口气,转过头来继续收拾着小小一只手提包。从丛拎着保温桶走了进来,兀自扭头看着外面:“那人是谁?”方才在拐弯处与一男子差点撞个满怀,男子伸臂轻扶住她,待其站稳后很快放开,很有教养的绅士派。“不好意思。”丛丛说了句,男子只是一笑点头离开。她这才发现此人面目极其清俊,然而那点点桃花纷飞中,又带着说不出的匪气。接着向里走才醒悟,真真的病房是在走廊尽头最里一间,那么他是来找真真的?
“啊,一个朋友。”真真有些发怔,严格的讲,翟放并不能算她的朋友。他看出她的疑惑:“我正好到这里看个病人,顺便过来。”将手中大捧的花朵递给她,是白色的铃兰,衬着绿色的枝叶显得那样静好。真真突然感到无法拒绝,接过来拥在怀里,铃兰的花语是,幸福即将到来。她突然笑了,有多少事情总是这样的事与愿违。
翟放没有过多的废话:“卡片上有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事你尽可以找我。”
她低头一看,果然在花朵中间夹着一张小小的卡片,拿在了手里,却不打开,低声说:“谢谢。”
翟放又坐了片刻即离去,自始至终没提及陆湛。真真亦没有力气去猜测他的来意,把花束和卡片都放在了床头,并不准备带走。到了和过去的一切说再见的时刻,怎么还会有留恋?
“嗳,怎么你今天要出院?”从丛看到她收拾好的行李,不再纠结陌生男子的问题。
真真点点头:“对,手续已经办好了。”
从丛凝视她半晌,叹口气,过来要拿她手提包:“好,那先去我家。”
真真却攥住了不肯放,脸上是温和的微笑:“从丛你听我说,我通过中介已经找好了房子。就先不麻烦你了。”
从丛闻言双目圆睁,气得放开手转身就走,然而还没走到门口就忍不住又回来:“麻烦我?到我家住就叫麻烦我?舒彩真真,你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情况么?女人经历了这一糟儿简直是从鬼门关回来,不好好调养调养怎么成?伯父伯母那儿你又瞒着,那还有谁能照顾你?这种时候了还跟我见外,还拿我当闺蜜么?”她说着扭过脸去,犹气愤难平的样子。
真真慢慢走过去,拉住了从丛的手:“好从丛,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可我不能总是这样一辈子依靠别人,你说是么?”从丛终于转过来,脸上却有泪:“你这个小东西,老是这么柔弱,总被人欺负,我能放心么?”
“我不会了,从丛。真的,你放心。”真真说,她是真的想抛开一切重新开始,没有陆湛,没有夏南,只是她自己重新开始。从身体好一点的时候她就开始通过电话联系房屋中介,并和单位谈好了结束休假重新回去上班,下一步如果可能她还想换工作,但只能慢慢来了。这段时间已经想明白什么都不可能一步登天,可是以前她有陆湛,所以从未觉得。
从丛看着她,忽然笑了:“这样也好。不过,”她犹疑了下:“我还是想劝你,和陆湛夫妻一场不容易,为什么不坐下来谈清楚?我觉得他对你还是有感情的,这样不明不白的分开你不觉得可惜么?”
可惜?不,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形容。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她终于放下了,转而爱上了他。这种爱不像初恋那样懵懂而甜蜜,甚至如何开始的她自己也并不知道,但绵细悠长,仿佛深入她的生命里,再也无法剥离。可是她竟无法向他开口。
孩子没有了,可能终其一生她也不再有做母亲的机会。陆湛是那样喜欢小孩子,尽管他一直不说。她不能给他的,云雅静却能。如果他幸福完满,她就会觉得开心快乐。
所以他提出离婚的时候,她爽然应允。签字后才觉出椎心的痛来,从今以后,他就是个和自己再没有任何关联的陌生人,甚至在不远的将来,会是别人的丈夫,别人孩子的父亲……认知从没如此清晰,清晰得她整个灵魂在颤抖。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事已至此,无法回头。
Cocobanana里俊男美女如云,舞台前极富新意的玻璃水柱,超炫的五彩灯光里人影晃动。夏南已经半醉,他有些烦躁的扯了扯领口,低头点一支烟。
不远处一个窈窕身影看了他许久,终于鼓足勇气走上前:“Aric?”
他的手僵了下,从Manolo的水晶高跟凉鞋,沿着纤细的小腿溯上来,一袭黑色D&G连衣裙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材,大波浪的卷发披散着,那张美丽的面孔在他看来却魔鬼般可憎。夏南忽然笑了:“你还敢来找我?”
他满身醉意陶陶,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如天上的寒星,明白而痛苦,充满了对她和对自己的憎恶。何萧萧只觉心头一窒:“夏南!”
他低头重新点那只烟,一下,两下,终于把烟揉碎了掼在地上,声音低沉如兽的暗哑:“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
他根本不看她,“ get out!”他从来不打女人,但不保证再直视这个艳若桃李却心若蛇蝎的女人时还能控制住自己。
Cocobanana里有着世界顶级的音效,慢摇的动感音乐电子感十足,天花板上悬着造型独特的水晶吊灯,随着音乐不断变幻,炫彩缤纷的整个世界。何萧萧只觉得浑身发冷,然而不是害怕,是什么呢?她只是不由自主走上前蹲伏在他面前:“我发誓绝不是我。夏南你得冷静,听我说——”
他抬起头,将身子向后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冷淡的甩开手。眼光寒可淬铁,语声却似漠上风烟的粗砺:“好啊,你说。”何萧萧愣住,夏南的微笑有着不属于他的冷厉:“说吧,我听着呢。”
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他的目光转为鄙夷。何萧萧的脸上红白交错,心情复杂难说。夏南冷哼一声起身欲走,她再顾不得旁人侧目抱住他,冲口而出道:“那天晚上是我,你知道么?”
夏南的身子猛然僵硬,然而并没有转过头来。何萧萧的泪水潸潸而下,她不管不顾的贴在他后背上:“我知道你不愿相信,可的确是我!”
不过刹那,还是被他毫不留情的甩开:“放手!”
看着夏南高瘦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何萧萧脸上的泪却逐渐敛干了。夏南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凡事不都得看结果?最终的决定权还在她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