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乱》苏幕遮_Yx

3、袁月篇 壹

　　我的双手沾满血腥。——我永远记得那个明月高照的夜晚，屠戮的血沾满家中的院落，无数的尸体，无尽的血液，别人的血，父亲的血在我眼前交杂。

　　月亮似乎被这漫天的血迹染得绯红，父亲将他身侧的冥月刀放在我手上，他手中的血液无尽的留着，染红了冥月刀幽绿的刀柄，父亲弯下腰“若是有人靠近，你就挥刀。”

　　父亲庞大的身躯罩住了我，罩住了母亲，母亲意毅决然的的抱着我，将手中的剑不断挥出，她一直跟随在父亲的身后。远处一个全身被黑雾包裹着的，不知是人还是鬼，他一双幽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母亲渐渐不敌，然而眼中的决绝却丝毫不改，她毅然上前一探，剑柄一挽，来回的回旋之际，四个人倒在了她的脚下。

　　在那一瞬之间，我的耳旁响起了母亲的闷哼，随后，她四周望去，用尽力气将我投出，扔到了一片枯枝之中，她微笑的看着我，用口型诉说着了“我爱你”三字，随后便是殷红的剑刺透了母亲的后背、母亲微笑着，将手中的青冥剑向我掷来，身旁一个黑衣人被击中脑中，倒在了枯枝之中，我呆愣在原地，只听见前方父亲的哭喊“青儿。”“青儿你醒醒！”

　　母亲吐出的血流淌在父亲的手中，和父亲的血液交杂在一起“叶藏，保护薇儿。”然后母亲低下了那颗她一直挺立的头颅。

　　耳旁忽然之间传来母亲曾经的言语“这个世界是残忍与背叛的交融，薇儿，无论以后母亲是不是在你身旁，你一定要挺直腰抬起头颅，天下即负了你，你也要负整个天下！”

　　那是，我的母亲，哥哥说母亲曾经也是一个天真的小女孩，我想谁没有天真无邪的时候呢？母亲会怀抱着我给我讲述诗经之中的故事，会戴着父亲亲手送的花环，怀着绝美的容颜甜美的笑着给我哼小曲儿哄我入睡，她会在任何仇杀敌围的时候不留情义的随手杀戮，护我周全，带我脱离危险，她会衣着一袭白衣在腰间别上闪着光耀的青冥剑，回头一抚青丝对我笑着，伸出双手，将我拥入怀抱。

　　就在不久之前她拉着我的手，深红的双眼看着我“薇儿，抱着母亲，听母亲说。”她的手抚过我额间的发梢“一会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害怕，不能害怕，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

　　将我的揽入她的怀抱之中“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就去古剑门找你哥哥知道吗？”

　　我继续懵懂的点着头。

　　那一刻，我永远不知道那是最后一次我见着母亲，进入她温暖的怀抱。

　　视野之间似乎只剩下一片漆黑，眼前的父亲，哭泣着怀抱着含着微笑已经死去的母亲，我混沌转身，身后无尽的黑暗之中，那个被黑雾包裹着的人，用幽蓝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然后我渐渐的失去了知觉。

　　一步、一步，我向着父亲走进，我的双手握紧了早已开壳的冥月刀，然后冥月刀进入了它主人的身体，眼眶之中的父亲翻身倒地，当他触到我的眼神时，眼珠死死地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然后他看向我的身后，死不瞑目，倒身于血泊之中，刀似乎因为血液而欢腾，我勾起了嘴角的微笑，随后世界一片昏暗，潜意识之中，我杀了自己的父亲。

　　梦境之中，映射了镜中现实的美好，没有血腥，没有父亲惊异的目光，母亲在一片被茉莉染白的花海之中伫立，遥望着远处的阳光，良久转头拂过额间的青丝笑着，向我张开了双手，我停驻着被现实与梦境所牵绊，不敢上前，母亲依旧微笑着，看着我缓缓开口“薇儿，快来母亲这儿。”那么一瞬我愣了神，向着远处的母亲跑去跃入了母亲温暖的怀抱之中。

　　母亲拉开我额间凌乱的发髻将我放在她的腿上“刚才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久才过来。”

　　我将头依偎在母亲怀中“我，似乎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好可怕好可怕。”

　　母亲笑了笑，解开了我的头发，从怀中掏出梳子，上下的帮我梳理着“哦，什么梦？”

　　我看着眼前的花海，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瞬的失神“我梦到母亲为了保护我死了，父亲被我亲手杀死了，那个梦好真实。”

　　母亲轻笑道“怎么会呢？”

　　我转头直探母亲的眼神，脑海中闪现出母亲和父亲躺在血泊之中的画面，脸颊的泪水慢慢滴落“真的很可怕”

　　母亲温和的看着我，将我揽入怀中“那是假的，薇儿，就算有那么一天，母亲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明白吗？”

　　我点头，望着远方一无边际的茉莉，我想，若这真是梦，一直在这儿呆着也没什么不好。

　　梦中的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父亲还在，母亲还在，没有杀戮，没有血色微红，在哪里只有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还有出门耕种的父亲，但似乎，却缺少了什么，。

　　到那一天，哥哥的声音响彻头顶“叶薇！叶薇，醒醒...醒醒...”我似乎有那么的一刻清醒，随后当我触摸到那透月的血红之后，默默退却，随后安然的闭上了双眼。

　　兄长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我却然有那么一刻的愣神，我想要跑过去抱住他，但在眼神触及到他衣角下的斑斑血红后慢慢退却，我向后转去，想要叫醒屋内的父母，回头处却什么也没有，没有父母，没有父母住过的房屋。

　　身后传来兄长的声音“叶薇，父母已经死了，你这个样子，母亲和父亲会不得安生的。”世界在一瞬间化作黑暗，似乎有什么破碎了的声音，脚下所踏的，再也不是茉莉，而是一望无际的血液，似乎无边无源：“不，她们没有死，没有，昨天母亲还抱着我。”

　　哥哥愤怒道“那是梦”

　　似乎是我在撕心裂肺的哀吼“不——”眼角之间的天地化作微红“哥哥，那不是梦，不是。”

　　前方的他握紧了拳头向我走来，他抓住我的肩头“这就是梦，这就是梦！”我抱着头，崩溃的哭着、挣扎着向后退着：“不是的，不是的。”良久，我抬着沾染了泪痕的头，眼角直视着兄长“就算是梦，那我就在梦里好了，永远不要醒来。”

　　他看着我“可是，叶薇，这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我苦笑地看着他“是你毁了这里面所有的一切，是你，本来父母都在的，她们明明都在的。”

　　他摇着头，脸色似乎正在渐渐变暗“叶薇，你又何苦自欺欺人。”

　　我坚毅的看着他“我没有。”

　　远处传来了陌生人的声音“师兄，你快些。”

　　他岿然不动的站立在原地“父母用她们的命换来了你的命，你就是这样回报他们吗？好啊，你不出去，你若不出去，那我就在这里陪你，可是叶薇你想清楚了，这样我们两个都会死，你会因为梦而脱离现实的轨迹，而我将会因为被困在你的梦中而耗尽生命，你可想好了。”

　　然后，我清楚的记得，梦中的我走上去握住了哥哥的手，我用细短的手环住他的腰“我杀了父亲，你怪我吗？”他将我抱起，向远处的尽头走去“并不是因为你。”他带着我离开了这个美好而又虚假的梦境。

　　正如兄长所言，父亲的死并不是因为我，然而却亲手死在了被咒术所控制的我的手上，哥哥赶到的时候我已经不省人事，发现被施咒术的我之后，他同两个师弟合手破解咒术，他知道需要人进入我的梦境中将我带回现实世界，不然我便会一直沉睡于虚假的梦境，同死无异。

　　但是进入梦境本是逆天而为，若是梦中人提早醒来他会被梦境弹出后被反噬修为，若是不能回来，便是当初兄长说的那句话，也许，我和他都会死吧。

　　我被兄长带回了古剑门，他会时常来看我，教授我一些古剑门的基础要诀，我和他都闭口不谈有关父母的事情。

　　两年后的一天，他义正言辞的站在我面前“我将你的事情上传师祖，他想留你在古剑门中修习术法，我应了，来问你的意思，当初父亲将我送上古剑门，就是为了躲避江湖恩怨，我想这样做父亲也会高兴的，叶薇，你怎么看。”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兄长再也没有似以前一样亲密的叫我“薇儿”我想，即使面上不表现，哥哥心中一定是怪着我的，我低下了眼眸，点了点头，于是我有了师父——玄青尊者，然而那时候他的仙品还是灵人。

　　第三天哥哥说接了历练的任务，须得下山历练，于是我挥别了他，临走前他告诉我“既然师父已经确下，你好好的去到书院潜心修炼，哥哥回来找你。”直到那一刻，他都没有叫我一声‘薇儿’。

　　送走哥哥，我独自一人向着未知的路走去，误入了一片木兰花海之中，就像当初梦中母亲所在的花海一样，我开始在后山守候，兄长的师姐符珂曾来寻过我，让我去学院中学习，而我，独自一人自负的坐着，等着兄长归来“哥哥他是不是不要我了。”符珂摇摇头“师弟怎么会不要你。”我看着远方紫蓝的花海坚毅道“那我就等他回来。”

　　四天后，身后的林中传来了细细的脚步声，我连忙站起，期待的望着，但入眼处却是一个穿着门派派装的男孩，他刀剑眉峰一脸无措的站在我眼前，我看着他，眼际间无尽的失落，良久“迷路才到这里吧，使用御剑之术便可。”

　　那时候只是想将他赶走离开我的视野，不想让任何的人看见我悲落的情绪，但他却呆傻的站在原地，恍惚间，我似乎看见了父母死去后那一瞬间的我，我开口问道“你不会御剑？”之后我破天荒的将他送回了书院。

　　我日日守候在后山的花海之中，期盼着兄长的归来，终于在三月后，一个传话的童子跑来后山告知我“我被符珂师姐叫来给你传话，你兄长回来了。”

　　我呆愣了一秒，随后，向着书院飞奔而去，眼角的泪水不禁怅然落下，我心中的愉悦无法言表，兄长……他没有抛下我。

　　远远的，我看见书院拐角处一脸清逸的笑容，嘴角见滑过的“薇儿”的口型，我不复置信的向着兄长走去，压抑不住心中的欢乐，向着兄长快速跑去，口中“哥哥”二字额外清晰。他似乎要去很远的地方，但至少兄长原谅我了，我很开心，很高兴，春色芳好，那日是自父母去世之后我觉得岁月静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