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魔》十方未名

60、第十一章 复来归兮

　　青阳止住坠落之势，从逆流河上跃回岸边。
　　白云霄再次攻来，将青阳逼退，轻剑刺入土地，地面也一寸寸碎开，黑云退去，直至阳光洒落，飘来阵阵莲花的香气。
　　青阳指下的琴弦全部断裂，荡开的气劲把四周薄纱绞成碎片，不见逆流河，二人分明仍在青河宫的水榭中。
　　白云霄收了剑，大步上前，在青河侧面坐下。
　　青河捻了捻断开的琴弦，悠悠道：“你是怎么看破我两重幻境的？”
　　白云霄道：“你的幻境没有破绽，只不过以我如今的能为，已不会再受你所困。”
　　青河笑了，抛开琴弦，用手帕擦拭指尖血迹：“如此说来，你确实已脱胎换骨，当得起魔尊之名。”
　　白云霄道：“魔君过奖。”
　　青河问：“你可有想过接掌魔界？”
　　白云霄不由挑眉：“魔君什么意思？”
　　青河道：“你已入主天界，再接掌魔界，天上地下唯你独尊，就可以为所欲为。”
　　白云霄不禁嗤笑：“包括杀了你？”
　　青河笑：“你杀不了我。”
　　“那我当这个魔尊有什么意思？”
　　青河道：“我也觉得当魔君没意思了，所以想交给你。”
　　白云霄道：“你不要的就给我，我是收拾残局的吗？”
　　青河道：“新的天帝不是出生了，你拿着魔界可以继续折腾天界。青阳不是跑了，你也可以倾魔界之力找他。还有妖族，你若接管了魔界，往后谁还敢威胁妖族？”
　　白云霄对青河列举的好处并没太大触动，反而问：“魔君想做什么？”
　　青河笑笑：“想不做魔君。”
　　白云霄道：“你若不再是魔君，我倾魔界之力定能杀了你为姑姑报仇。”
　　青河却并不惧：“我对抗不了整个魔界，还不会躲吗？三界之大，何处不可落脚。”
　　白云霄沉默片刻又问：“堕魔者魔焰由执念而生，我一直好奇，魔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执念，为何还能活着。”
　　清河笑了，指向荷塘：“我的执念早已化作莲花一朵，长在这荷塘之中，莲花在，我便在。”
　　白云霄转头看向荷塘，塘中花朵万千，层层叠叠，分不清是哪一朵。
　　“魔君当年为什么要把姑姑带到魔界？”
　　“我对他本不感兴趣，只是觉得与故人有几分相似。之后种种，我固然是恶人，也怪他自己。”
　　白云霄压着怒气道：“毕竟是深爱你之人，魔君哪怕给出半点怜惜，姑姑也不会早逝。”
　　青河却是一哂：“不过是个玩物，何谈珍惜。他对我深爱又如何，我不接受。爱恋都是庸人的东西，自扰罢了。”
　　白云霄又问：“往后日日，魔君就不曾有半点愧疚后悔？”
　　青河失笑：“从未在心，何来后悔。是送上门来的东西，又没什么稀奇，没了自会有新的。”
　　白云霄捏紧拳头笑了：“山挪水移，魔君一颗狠心也不会变。真希望有朝一日魔君终也遇上克星，尝尝锥心蚀骨之痛。”
　　青河却依旧张狂：“你恐怕等不到那一日。白云霄，你还是太软弱了，夏成墨的死成了你的障，若跳不出来，你将终生活在自我折磨中。”
　　白云霄被青河说得一怔。
　　“你觉得我无情，便如我觉得你软弱。相看两厌，你又杀不了我，如此，不如不见。”青河说完竟是起身走了。
　　白云霄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喃喃道：“小墨，好累啊……”再次将水榭毁了个干净。

　　南天门在东海罗浮山上，有天梯八万一千级。修仙者拾阶而上，跨过天门即成真仙。
　　天梯蜿蜒，一直从山脚延伸到天际，白云茫茫，成仙之路艰辛且长。
　　宋灵拉着长者的手，走了许久也看不到道路尽头，实在累了，不禁仰头问：“师父，还要走多久？”
　　不画停下脚步看向小娃娃，见他一脸倦色鼻子上都是汗珠，不由柔和了声音道：“灵儿累了我们就停下来歇一歇。”
　　宋灵却又摇了摇头，只是更抓紧了不画的手道：“我还可以再走一段才休息。师父，以后去了天界，我是不是就不能回家看望爹娘了？”
　　不画看着稚子期盼的眼神有些不忍，但仍道：“你与他们不同，便是要相处，也不过百年。人间百年于你我而言不过转瞬，牵扯越多，就越舍不下，不如早早抽身。不相识，方能无挂碍。”
　　宋灵不知是否听懂了，脸上露出小小年纪不应有的黯然，片刻后转为坚定：“爹娘说，我跟着师父是为了苍生，是舍小家为大家。我以后一定好好跟着师父，为了爹娘、哥哥和阿姊，还有大家过得都好。”
　　不画摸了摸小娃娃头顶：“嗯，灵儿无比聪慧，一定会做得很好。”

　　师徒二人且走且停，不知多久，终于到了天门。回望人间，只见白云如盖，大地已遥不可见，在浮云下变得缥缈。
　　不画牵着宋灵走到天门前，天门有魔兵看守，但魔兵似乎没看到不画师徒二人，任他们轻轻跨过了天门。
　　进入天界后，不画没有领宋灵去天帝的青天院，而是去到了六欲宫。
　　六欲宫大门紧闭，周围飘荡着薄薄的雾气，整个建筑都还陷在沉眠中。
　　六欲宫周围意外地没有魔兵，大约是魔界觉得沉眠中的女帝不具威胁，所以没有派兵把守。
　　不画拉着宋灵一起走上六欲宫前的台阶，没有上去叩门，只是道：“天圜携新帝归来，恭请女帝出关。”
　　宋灵能感觉到师父在跟人说话，但听不到在说什么，只是抬头望了望师父，恭恭敬敬地等着。
　　不画喊了一句之后，没有得到回应，他松开小童的手，结了个法印，一道极淡的蓝光升起飞入六欲宫中，而后不画又道：“天界遭逢大难，如今新帝归来，请女帝出关，率众仙驱逐魔界，夺回天界。”
　　这一次声音凝成波纹散入六欲宫宫门，又是许久的沉默寂静，无念海终于退去，宫殿浮出水面，沉重的宫门打开，女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不画和宋灵：“新帝归来，洪武何在？”
　　不画道：“天帝武已轮回而去，如今天界落入魔界之手。新帝尚年幼，众仙群龙无首，都期盼女帝来主持大局。”
　　女帝看着小娃娃问：“他叫什么名字？”
　　不画道：“宋灵，万物之灵的灵。”
　　女帝道：“万物之灵，好名字。”虽然赞了一句，但她的神色依旧肃穆威严，没有变化，“既然是新帝，就当舍去凡尘俗念。你由我辅佐，便赐你我之姓。洪灵，往后你就是新的天界之主。”
　　宋灵看了看师父，见师父点头说着“灵儿给女帝作揖”，低下头，过了一会儿终于对女帝拱手作揖：“洪灵拜见女帝。”
　　女帝走下来，走到小童跟前，也躬身郑重对小童行礼：“女帝洪禳拜见天帝，往后天、人二界便依仗天帝了。”
　　洪灵神色坚定，稚嫩的声音做着三界最重的保证：“洪灵为天帝，定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全力维护天界、人界安宁，天道为证，日月为鉴。”
　　天宫云海翻滚，清风拂过，人间百花竞开。

　　魔界突然起的风吹得许多花开，紫昙也忍不住跟着欢快地摇动叶子。
　　陪着紫昙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白云霄若有所感，伸手拿过青河留下的天界生死簿，翻到最新一页：
　　洪灵，天道之子。天界武帝七万八千七百三十一年降生，生而为帝，福泽天下，天道所归，历劫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