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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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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缰,勒马,□□马在急驰中踯躅数步尚未立稳,秦霜已经翻身落地。
身后一干会众亦随之下马。
随手将马缰交于身侧手下,秦霜淡定的眼神已经落在面前的男子身上。
“风师弟。”
微微一笑,秦霜迈步上前。
聂风一头柔黑的长发散飞在身后,与身上白色长袍下摆迎着江风,在看到秦霜后,俊美的脸上泛出笑意,“霜师兄,一路可好?”
“好。”秦霜与聂风并肩而行,沿着江岸向南行去。
“风师弟,师父让我问你,巨鲸帮为何久攻不下?”秦霜偶而抬眼,打量着几步外岸下一江急急逝浊浪,淡然开口。
秦霜候了片刻,聂风却始终无语。
秦霜浓色的黑眸从江涛水影中移到聂风脸上,若不经心般改了话题,“怎不见云师弟?他应是比我先至才对。”
“云师兄已经到了。”聂风见秦霜不再追问,像是松了口气,脸一转,两道目光无意相撞,秦霜不着痕迹的偏过头。
“在哪儿?”
“就在前面。”聂风答道,停顿了一下,随后吸了口气,唤道,“霜师兄。”
“嗯?”秦霜的目光再次投到了江涛之上,淡淡应道。
“巨鲸帮向来并无恶行,……”
余下的话未出口,秦霜就已经回过头来,淡然的一双眸子恰如其名,清,如霜;冷,亦如霜。
“风师弟,”秦霜凝视了聂风片刻,缓道,“你累了,先去休息吧,交给我。”
“霜师兄,聂风实不愿……”聂风语声中带了无奈愤然,长发散在江风里,纠在江风里。
秦霜的发也在风里微乱,但出口的话语却清冷淡然如常,“我知道。你去吧。”
聂风闻言,俊脸上剑眉促起,抢前一步,方欲开口,秦霜已经伸手拍上聂风的肩,掌心微顿之际和缓的一收,清冷眸中添了丝丝暖意,“去休息吧。”
说罢,秦霜已经撇下聂风,独自向前行去。江风更急,吹得素衣下摆噼啪的轻响着。
聂风站在原地,半晌无语,喟叹一声,还是跟了过去。
地势一低,江流在眼前急拐了个大弯,江面变得狭窄,水面上暗涌急旋,惊浪撞石碎成无数飞沫。
一座不高亦不大的石山,像是自江心涌地出水,更像是一只青灰相间的蛙,据伏起在江面上。
蛙头略尖微昂,将急流的江水劈出一道涌浪飞溅的痕迹。
由蛙背至后肢,连绵几座房舍,半掩在杂树之间。
巨鲸帮总坛所在。
山不高,亦不大,说是石山不如说是巨礁。本有浮桥一道,与岸相接,现下早已让巨鲸帮的人抽去桥心一道中轴,浮桥已自四散。
秦霜打量着,走近江边,蹲下身,伸手试了试江水。
回首时见聂风随后跟来,他转过脸,然后站直身子。
聂风转眼已经掠至秦霜身边。
“风师弟。”秦霜随意的甩去手上水迹,边走边道,“师父已经下了期限,二日。”
天下会的威势就是雄霸的威势,一向容不得任何人任何帮会冒犯。
一有犯者,必重压猛击,彻底粉碎至再无复起可能,以此立威江湖,震慑武林。
二日,或是灭了巨鲸帮,你们回来。或是……再也别回来!
即是面对自己从小带大的心腹弟子,雄霸仍是冷沉无情。
言出无改。
聂风脸色沉凝,他明白秦霜的言下之意。
前方的步惊云已经看到聂风与秦霜。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在聂风身上扫过后,停在了秦霜身上。
片刻,又移开。
步惊云的眼神仍是一如往常,冷沉暗寒。
“云师弟。”
自小一起学艺长大,秦霜自是明白步惊云向来情绪莫测,冷绝少言,不以为忤的先行开口招呼。
头一点,步惊云仍是无话。
江流在众人面前的河床中汹涌而过。
聂风已经与巨鲸帮相互僵持近一月,虽说主要还是因为聂风根本就没认真的想去破寨灭帮,但是后至的步惊云却不是会想那么多的人,却也只得相互僵持。
几名飞云堂与神风堂的会众站在各自的堂主身后,看着三人。
近几年天下会南征北战,多是由聂风与步惊云出马,秦霜已经渐渐接手天下会的烦杂内务,极少带人离会下山,此次风、云先后无功,秦霜再至,难免让他们在不满中又带上几分想看笑话的心理。
他们自然一向对步惊云与聂风深怀信心,自从风、云头角暂露,秦霜就渐渐沉默低调,除了天霜堂几名一直跟随他的人外,其他入会较晚的会众甚至都会怀疑这样一个毫不出色,平平凡凡的男子,怎么能得一代枭雄如此看重,宠信有加?
对于会内的流言蜚语,秦霜早有所闻,此时见了众人表情,并不意外。
清冷的眼扫过黑衣的步惊云与白衣的聂风,步惊云冷沉的面上一无表情静默依然,聂风俊脸上却带上愤懑之情,双眉紧皱。
“风师弟,”秦霜微不可闻有轻叹一声,“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用再说了。”
聂风也知在众人面前这种话说不得,看了秦霜一眼,掉头离去。倒是神风堂的人不知该去该留,有些不知所措。
步惊云也看着秦霜,他也想知道秦霜将会如何解决。
水急,滩险,礁多,暗流旋涡更是数不胜数,近日里连接着几天大雨,水势更涨,冒然下水,无非是送死。
巨鲸帮,占了天时地利。
秦霜迎着步惊云的视线,眉梢微挑若有所询般开口,“云师弟?”
“嗯?”冷然应着。
秦霜双手负在身后,头微低看着江水,睫垂若帘,“我带的人不多,你有多少人手?”
“六十。”
本来天下会所有的人都没有把一个小小的靠江吃饭的巨鲸帮放在眼里,所带的人手加起来怕也不足二百,只是此时面对逝水险流,巨鲸帮又打定了死守不出的念头,双方也只有僵持不下。
“足够了。”秦霜淡道。
江心岛上,巨鲸帮总坛。
堂上正中坐着的汉子身材高瘦,一双手却不成比例的大,骨节暴突,虎口有着厚厚的硬茧。
巨鲸帮帮主,方乙。
方乙正看着自己的手掌。
掌心也有茧,厚硬如石。是经年累月的把舵撑篙换来的。
船上手脚,水上功夫,他可排得上江湖前十名内。
方乙为人一向很镇定。
他是行船出身,在江上碰了险滩急流若是不够镇定,下场只有一个——船毁人亡。
所以平时就算是有把剑贴着他的脖子刺过来,他也可以眼都不眨在刺破皮肤的前一秒,用手掌稳稳的夹住。
但是现在他定不了。
他急,且乱。
岛上妇孺早已散尽,但是仍有近七百子弟留下来,准备与天下会一拼。
方乙之所以让他们留下来,也是认准了近日水涨,僵持时日一久,天下会必不肯多费时日再劳师动众,到时巨鲸帮虽定是实力大损,但一场祸事,或可消解。
聂风与步惊云,早武艺高强,但方乙却不惧,亦无可惧。聂风仁合,步惊云冷沉,他有对付他们的方法。
水涨不消,看天气夜来又是一场暴雨,天下会众人在江畔多是临时住所,这样的天气只要再持续半个来月,病至如山,定会雪崩一样倒下一片。
在看到江边那个素衣淡容的人之前,方乙都很镇定。
在岛上了望处,看那人下马,转身向江边走来,蹲下身,伸手试着水流,然后再抬起脸,四下眺望。
忽然间那人的眸子转了过来,远远的看不清脸容,却只见得目光清寒胜水。
天气阴霾,微寒,日光暗淡。
江上的风,凉入骨髓。
方乙攥着双拳,掌心的汗水渗得一片潮湿。
巨鲸帮,怕是保不住了。
一时三刻之前,秦霜让天霜堂的副堂主杨真,将聂风,还有自己与步惊云的人马,全带向上游去了。只有步惊云与聂风各留了一人。
临走前秦霜只是轻声叮嘱了杨真几句,对于聂风与步惊云,却没有说什么。
聂风几次想开口,但是每次开口前,秦霜仿佛有预感一样,都不着痕迹的或用眼神,或是直接出声转移话题,打断他。
聂风知道没有人谁能违抗雄霸的命令。
在师父面前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只有秦霜,但是天下会内最不可能违抗雄霸的,就是秦霜。
师父既然派了霜师兄下山,就等于是没有了任何一丝可挽回的余地了。
聂风负手站在江畔,看着夜色中灯火暗淡的江心小岛,秀气的眉皱得极紧,一言不发。
步惊云冷眼看着站在树下的秦霜,他也一直没有说话,最多是用一两个字回复那此来向他请示应该现在如何的飞云堂的属下,表情冷然。
夜色渐浓,天空渐渐漂起细粉样的雨。
落在身上,一点一点的就将寒意透过衣物渗入皮肤,结在发鬓眉梢,缓缓的顺着脸肤滑出一道凉冷的潮湿。
见聂风走出聊可挡雨的树荫站在江边,秦霜就没有再说话,双手负在身后,下颔微抬,看着浓如墨染的天空,薄薄的唇无意识的抿成一线,偶尔眨眨眼,眨落凝在睫上的水滴。
雨势渐大。上游处的天幕忽的爆开一朵青白的烟花,在浓黑色的背景中灿烂的停留了一瞬后,慢慢淡去,消失。
聂风与步惊云一个回身一个抬眼,俱是询问的看向站在树影里的秦霜。
“霜师兄?”聂风道。
“杨真已经布置好了。”秦霜像是在答他,但布置了什么,却毫不提及。
雨落得急了,三人衣着上的湿意越来越明显。聂风所留的神风堂的那名属下知机的捧上一袭披风送给聂风。
秦霜面前也多了一袭,看着捧衣的飞云堂弟子,薄唇缓缓勾起淡淡的笑意。
然后抖开,披上。
雨更大,秦霜负在身后的手放了下来,抹去脸上的雨水,“风师弟,退后。”
“嗯?”聂风闻言一怔,回过身来。
“退后。”秦霜重复,索性上前一步扯过他,同时探手入怀,抽手,弹指。
一溜火星冲空直上,与方才同样的一朵青白烟花绽在雨夜天幕中。
“时间到了。”
与此同时,岛上的了望员已经发出了一声惊嘶:“洪水啊!!!!”
随着嘶声来的是清江浊黄的猛浪山洪。
秦霜让杨真用砂袋堵住了清江上游一处较窄的水道,当水势积满后,就弄垮沙袋,引起了洪水。
这不是什么太复杂的事情,也不需要太多的人手,只是若在堆积沙袋就必须要了解清江的水流状态,要花多少时间储存多少水?又如何在储水的同时不让下游发现水流的变化?要让洪水由什么方位涌出?要如何防范不至于危害过大?这些却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
秦霜能。
因为他是秦霜。
出发前,清江一带的所有地形水形,都已经在他胸中。
水至。
浊浪排空,扫过聂风刚刚立足的岸边,卷带起杂木土石汇入波中,气势更增,冲向江心那座阻挡水流的蛙形小岛。
秦霜扯着聂风又退了几步,与步惊云并肩而立,淡然的看着巨鲸帮的总坛在浊黄的江流急旋中灭顶。
久攻不下巨鲸帮,就在清江的洪水中,就此被抹消。
天色渐明,雨势渐收。
杨真等人已经回来了。
远远的,又有一骑飞至。
来人一身红衣,是天下会的信使。
至三人面前,信使滚身下马,单膝跪地,“帮主有命,令霜堂主速返天下会,一切善后事宜,交由风云两堂主全权负责。”
秦霜脱下身上披风,回身淡然一笑,还给身后的步惊云。随后上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