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死亡报告》次隅

19、钥匙

　　2009年的深夏。

　　肖莺匆匆地从学校往家去，长久的干旱让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叶都打了蔫。汽车从路上驶过，掀起一阵一阵干燥的灰尘。

　　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肖莺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以前她是爱笑的、骄傲的，但是现在她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

　　回到家楼下，肖莺看见一大群人挤在楼道里，挤在她家门前，吵吵闹闹的。有时候肖莺很恨自己的耳朵是那么的灵敏，因为远远的，她就听到了从她家传过来的呼天抢地的哭喊。

　　“还我女儿！”

　　那是和她父亲一起失踪的那个女学生的父母。最近他们每天都会定时来到她家，嚷着喊着让肖莺妈妈还他们女儿。

　　“我丈夫不是那种人！”这是肖莺妈妈在说话。

　　“你丈夫就是个畜牲，衣冠禽兽，骗走了我的女儿！”这是女学生的父母在说话，然后他们拿出了他们的证据——一本他们女儿的笔记本。这个笔记本里面写满了他们女儿对于肖莺父亲的旖旎心思。这几天里，他们把这本笔记复印了无数本，贴满了整个永德大学。

　　在肖莺短暂的十二年的人生里，还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无地自容的时候。她觉得所有人都在对着她指指点点，说她是那个“带着女学生私奔的教授”的女儿。每到晚上，她都会在没人看到的时候，把学校里那些日记撕个干净，全部扔进垃圾桶。但是让她绝望的是，第二天那些日记又会出现在原来被她撕掉的地方。她觉得这些日记，将会永远跟着她。

　　再一次听到家里吵吵闹闹，肖莺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仿佛看见了她母亲在那一张张大张着的嘴巴下无措的脸，又仿佛看见她回到家时，那些原本注视着她母亲的人，现在全部把实现转给了她。他们的眼里的那种怜悯灼伤着肖莺。

　　于是肖莺跑了，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她就是一直跑一直跑，从家跑到学校，从学校跑到公园，又从公园跑到河边。

　　直到半夜的时候，她才被母亲找到，她的母亲抱着她，哭个不停。第二天，她的母亲就辞去了工作，带着她回到了老家。

　　现在肖莺走在回家的路上，发现十五年前的那些记忆似乎已经变得很遥远了。

　　回到家，肖莺敲了半天的门，没人回应。肖莺掏出钥匙打开门，看见她妈呆呆地坐在窗前。

　　“妈？”

　　肖莺喊了肖妈妈几句，肖妈妈没有回应，直到肖莺走近碰了碰肖妈妈的肩膀，肖妈妈才惊醒过来。

　　“妈，你在想什么呢？”肖莺问。

　　“我在想一些以前的事情。”

　　“关于什么的？”

　　肖妈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在想你爸。”

　　在以往，一旦提起肖莺的爸爸，肖妈妈和肖莺总会争吵起来，但是这次肖莺却很平静：“能和我说说他的事情吗？”

　　肖妈妈刚开始有些诧异，但是看着肖莺认真的脸，她意识到肖莺这次是真的很想了解她的父亲。于是她继续说道：“我和你爸是在大学时候认识的，那时候他在生物学院，我在文学院。他是学校里著名的天才，在读本科期间就被教授招进了实验室，做出了不少成果。而我呢，我那时候很迷茫，对于未来我一点儿也没有规划。”

　　“我那时候想象过很多次未来的对象，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他。而且你肯定想不到还是他追的我。”肖妈妈说到这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我那时候也惊讶，我问过他原因，但是他说的理由你肯定会觉得老土——他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在见到我的那一刻，他的心就突然紧张地跳了起来，仿佛是曾经见过我一般。这个理由很拙劣吧？但是我是相信的，因为我和他有着一样的感觉。于是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虽然他学的是生物，我学的是中文，我们也来自于不同的家庭背景。但是当我们在一起后，他却总是能够很清楚的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我也总是能够很明白的读懂他的心思。”

　　“他是很单纯的一个人，心思很干净，在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一心一意的和我在一起，而工作的时候呢，又会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工作上。”

　　“但是因为工作特殊的缘故，他工作的时间要远远多于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我理解他的工作，可能你们这一代人和我们那一代人接受到的观念是不一样的，我们那个年代的人觉得，用工作实现自己的价值，把青春献给社会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只要他在不工作的时候，能够一心一意地和我在一起，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肖莺问道：“那你觉得他最后为什么会和他的那个女学生一起失踪呢？”

　　肖妈妈说：“说实话，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他的研究吧。”

　　“爸爸不是研究基因的吗？什么样的研究能让他有失踪的危险？”

　　肖妈妈答道：“你爸爸失踪的前一段时间，正是他的研究有了重大突破的时候。而你爸爸失踪的同时，记录着他最重要研究成果的资料也都全部消失了，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他当时究竟是研究出了什么。”

　　肖莺有些疑惑：“你们当时就没有顺着这个线索继续查下去吗？”

　　肖妈妈苦笑着说：“查了，怎么会没有查呢？只是没有查出任何结果罢了。”

　　肖莺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爸爸失踪的这些内幕，她多年的办案经验让她敏锐的意识到，她父亲的失踪与那些失踪的资料一定脱不开关系。

　　“我爸以前的那些实验数据还有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永德大学一般都会把这些资料保存起来，如果这些资料保存得当的话，现在应该还在。”

　　以前在她爸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肖莺心中不由有了许多的假想。最后她决定要往永德大学去一趟，去寻找解开她内心的疑惑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