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场之后》北地余光

11、赴约

　　上日曾是处古战场，它残留的妖气使人类不能居住在此处，上日便在第二次妖怪与人类签署协定以后暂时交由妖怪管制。

　　妖气多了对人类有害，对妖怪反而是绝佳的情绪的催化剂。妖怪就以此为噱头，在上日的地下又建了一个搏斗场，地上则建造酒、茶楼供玩乐享用。地下一片刀光剑影，地上倒是一派安宁祥和，故地上称阳日，地下称阴日。

　　纪以容打了个车坐到上日。

　　上日这块普通人看来就是荒地一片，只有妖怪才看得到它的庐山真面目，大约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那个把她送过来的出租车司机暗暗的瞟了她好几眼。

　　没办法，不仅上日看着像荒地，纪以容此时也肖似精怪。

　　她伤未痊愈，面色苍白，衬得嘴唇鲜红。加之样貌出众，表现出来的气质也绝非常人，打车最后赶赴的目的地却是个这么偏僻的角落，也无怪乎司机想多。

　　纪以容冲司机友好地笑了笑，抬脚往里走去。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几眼，眼见着纪以容的身影没入了一栋荒废的小楼中，手一抖，差点没握紧方向盘 。

　　他手抖了一会儿，还是强打着精神把车开离这个邪门的地方。

　　不过很快的，他就不用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害怕了，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稳，脸上忐忑不安的神情也消失掉了。

　　如果人没有引导者就进入上日，当他们离开上日时，所有的一切不合理的记忆会因为上日的结界的原因被完全淡化。

　　这是一个快速的不为人知晓的过程，也是纪以容安心节省妖力用打车的方式到达的原因。

　　阳日的妖气经过淡化，披在身上像朝霞一样舒坦。阳日的陈设古色古香，无论是酒楼还是茶楼都带着满满的古朴的韵味，和冬街当真是天差地别的两处地方。

　　阳日的妖怪也相较冬街较少，那是因为更多的妖怪聚集在阴日，等待着每日的几场血腥狂欢。

　　纪以容一步一步走着，实则在凝神聚气探索树的妖气所在。

　　这就是树的第二个“考验”了，所以说他是个很不称职的商人，买个东西还非得给客人设这么几道弯弯拐拐，来测试资格。

　　妖怪的妖气各有独到之处，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叶子，也没有完全相同的妖气。

　　树的妖气味道很鲜明，但混杂在一群妖怪里边，就很难找了。

　　纪以容沿路拒绝了好几个守在门前接客的女妖怪，酒楼和茶楼除了喝酒喝茶外当然是有提供一些特殊服务的，纪以容这副男身模样固然样子较清冷了点，眉宇间萦绕的那点妖娆惑人味道却也瞒不过浸淫此道之人。

　　这里的妖娆当然不是指后天得来的，纵欲过度的那种感觉，有的妖怪天生就带着这种独特的感觉，和她们的本体有关。

　　这类妖怪……一般风流居多，所以酒楼茶馆招待的妖怪多向纪以容推销她们的特殊服务而非就请去喝喝酒，煮煮茶。

　　纪以容走遍了阳日都没有挖掘出树的踪影，树肯定不是没有来，只是她暂时没有找到他。

　　那他所在的地方只可能会是阴日。

　　相及此，纪以容脸色不太好看。她想不出树是发了哪门子疯，树类亲近自然，一般哪儿会上赶着跑到像阴日那种血腥的地方？

　　她自己对阴日都颇为不喜，每见一次都觉得自己的三观摇摇欲坠。

　　现在倒是却不得不去，怎的叫她摆出副好脸色来？

　　阳日和阴日有一分隔的结界，将那些因为妖怪尸身堆积而产生的暴戾的妖力阻隔掉一半以上，同时结界那里也是阴日的入口。

　　守在入口处的是一对姐弟，姐姐身着一身黑衣，领口处大开，泄出春光颜色；弟弟身着一身白衣，倒是面容冷肃，不近人情之态。

　　他们仿的是黑白无常的作态，人类将黑白无常记作勾魂使者，实则地府并不存在，黑白无常反而并非杜撰之物。

　　真实的黑白无常是一对妖怪姐弟，两者都为大妖怪，是为第一次协定完成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得到妖怪们的敬仰。

　　可惜近年来这两位早已销声匿迹，寻不见踪影，才叫这姐弟敢仿做那两位的姿态。

　　另一方面也说明主持阴日之景的背后的妖怪大有来头。

　　纪以容朝姐姐说话:“劳烦开一开阴日之门。 ”

　　她没有试着对弟弟说话，因为姐姐和弟弟本就是一体，就像洪荒神话里的斩三尸，情感这些都是共享的，弟弟主导战斗，而姐姐主导的则是言语交流等方面。

　　纪以容手心里出现那片树给的叶子。

　　她本身感觉不到太多大妖怪的威压，因为她习惯在他们的群体里生活，还混得如鱼得水。黑白无常姐弟对威压感受更深，能明显分辨出小妖怪和大妖怪的差别，故被叫来做守门人。

　　有大妖怪为背景的自是可以直接进入，而孤身一人的小妖怪嘛，肯定要被他们姐弟两炸出来点油水不可。

　　黑白无常姐弟见那片叶子，姐姐眼神微微一动，随后便笑着迎到:“有贵客来，怎说得上麻烦呢？”

　　姐姐咬破指尖，迅速在结界上画下数个奇异的字符，弟弟则手握长鞭，防止有别的妖怪趁此机会偷溜进去。

　　结界的一块很快变为虚无，纪以容朝姐弟两友好的笑了笑，收了叶子进去了。

　　结界重新关闭以后，纪以容迈入了与阳日完全不同的阴日。

　　阴日身处地底，所以以千万盏明灯照亮，盏盏明灯蜿蜒至道路的末端，汇成一条承光的长河。

　　纪以容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满天的明光，却又见得失了那灯亮照耀的低端，有着趋于深渊的幽暗。妖怪死后溢散的妖气，仿佛一只只不知疲惫的幽灵，想着吞噬与掠夺，却被盏盏明灯禁锢，且借此来巩固这架通深渊的道路。

　　她走向阴日，就好似走向深渊。

　　走到半路飘来一只漂亮的鬼灯笼，青色的灯笼在黑暗下闪着蓝色的磷光。

　　鬼灯笼有一口脆脆的少年音:“请跟我来，客人。”

　　纪以容随着鬼灯笼的指引穿越狭长的道路，走了有一分多钟，才来到阴日的出口。

　　阴日的布置颇像某些地下拍卖会，低调的奢华，还会给每个客人分发一张面具。

　　纪以容拿到的是一张蝴蝶面具，这面具暗沉华美，那一只展翅的黑蝴蝶栩栩如生，带着种魔魅的美。

　　这一场的拍卖会还没开始，来的妖怪并不多，要找到树就简单许多了。

　　纪以容站在高处阶梯，从上往下俯视阴日，阴日的位置设置得很合适，每一个位置间都留有相当的间隙。她这么一观望，一览无余。

　　这里面妖气的味道很混杂，但特点却又很鲜明，纪以容在一个高处的位置坐下，不一会儿就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摆在外边的位置是随意坐的，没有什么特权之类可说，包厢则不一样，那是纯粹给级别高的妖怪开的。

　　她锁定的就是一处包厢，那处包厢外有银灰色的藤蔓缠绕，虽然颜色暗沉了一点，不过这处的包厢走的都是这种神秘风，想来还是很讨树类妖怪的欢喜的。

　　更重要的是，纪以容感受到了一股生机勃勃的妖气，这股妖气的味道很淡，想来是树刻意隐藏。

　　纪以容按下身侧的一个按钮，唤来侍者请求与三包厢的客人见面。拍卖会纵然还没开始，但也有它基本的准则需要遵守，就拿现在来说，若是纪以容随随便便，什么也不做就试图进入包厢，就会被视作对整个拍卖会的挑衅。

　　过了一会儿，侍者带回来一份漂亮的信笺，银色玫瑰花纹的信纸上只落了两个字，进来。相当干脆利落了。

　　这字也显得柔和得很，和树表现出来的风格非常相似，纪以容见状也就是感叹了一声，果真是字如其人。

　　纪以容慢慢地随着侍者往包厢走去，越靠近包厢，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也越来越多，不过纪以容分到的这张面具遮得很严实，让妖怪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和她的相貌。

　　而至于妖气这东西，离她比较近的妖怪多多少少会有点印象，但也就仅限有点印象了，就好像一阵风拂过，会有人记得那一瞬间的感受吗？当然不会。

　　所以纪以容现在是安全的，至于离了包厢会不会遇上麻烦，还要看外边这些妖怪敢不敢冒着得罪一只厉害的妖怪的风险动手了。能进厉害的妖怪的包厢的妖怪，除了可能身价很高，珍贵的收藏很多，背后的靠山也可能很强。

　　妖怪间的竞争虽然愈演愈烈，可审视时度这一项优点倒并没有被抹去。

　　纪以容推开包厢的门，入目是一条帘子，串连起来的玉石珠子随风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侍者一躬身，道:“您的客人已经带到了。”

　　帘子对面的树没有说话。

　　侍者是个瞧得见眼色的，没有得到回答也不会就那样木杵杵的站着，立马又一躬身，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包厢的主人和客人。

　　“树，我依约前来。”纪以容说。

　　她感受到了树的妖力的气息，这证明她没有找错妖怪。

　　帘子那头的树依旧没有说话。

　　纪以容直觉不对——更准确的说，就在这一刹那，她觉得自己被什么大型野兽给盯住了。

　　她，是被锁定为猎物的那一个。

　　帘子忽地被掀开了一角，那边的妖怪，伸出一只手，抓住纪以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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