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场之后》北地余光

10、眼神

　　树给的叶片很新，很嫩，平常的叶子过一天后就会多少有点焉，而树的叶子因为本身有妖力残余，能保持最新鲜的状态很久。

　　妖怪存放和记录东西都很随意，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用来传话，反正阅读的人不是用看的，而是用妖力感知前一个人留下的印记，这种。

　　纪以容将妖力缓缓输入碧绿的叶片里，鎏金色的妖力在纪以容所能见到的视野中探寻着另一股妖气的来源。

　　它像一条蛇一样缓慢地“爬行”着，连带着纪以容的视野也都是颠簸的，过了一会儿它终于探查到目标，连带着纪以容视线里也满满是那种亮眼到璀璨的绿色。

　　新绿的妖纹组成一个玄妙的形似八卦阵的图案，可在纪以容眼中，这些妖纹组成了一行行娟秀的小字。

　　这也算是一种应对措施，只有被允许的人才能看到妖纹真正的排列顺序。

　　树的字不错，就是显得太秀气了，看着像是大家闺秀的字，也不知道纪以容的评价要是被树知道了他会作何反应。

　　［休沐日初，华灯初上。］

　　乍一看是说的是时间，周六，也就是明日，华灯初上，灯亮起来，夜幕降临的时候。

　　其实不然，里边还涵盖着一个地名，上日。

　　这当然是个妖怪命名的地名，别的妖怪收到这妖纹叶看到上边记录的信息时可能会摸不着头脑，走很多弯路，“看”他们吃鳖，这也算是树的一种乐趣所在。

　　树取的叶片是他自己身上长出来的，他可以依照叶片指出的信息捕捉到自己的客人的行踪。

　　不过嘛，纪以容不仅知道树的叶片里边隐藏的信息，还印象深刻得很。

　　毕竟……是失去眼睛的地方呢。

　　她微微一笑，知道现在树肯定是在偷偷摸摸地看，他一天到晚闲着无聊也就这些事情可干了。笑容是很美的，眼神却冷得吓人，给人被针扎似的观感。

　　［知道了。］

　　纪以容也操控着妖力细细地在叶子上勾勒着“线条”，鎏金色的光一闪，勾勒出的妖纹也俱变为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排序。

　　掐断与叶片建立的链接后，纪以容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拒不承认自己对去那里是有点心理阴影的。

　　她的眼睛是被槿夺走的，要说梅君的行为她还能揣摩几分，槿的目的她可就完完全全猜不透了。

　　槿是个看上去就很正派的妖怪，她的“正”体现在她其实对什么东西都冷冷淡淡的，无欲无求的模样一看就不像那些妖艳贱.货，所以从外表和性格上判断就会觉得她这妖怪很“正”。

　　若不是她的名字暴露了她应该是植物化形的妖怪，纪以容真要以为她是个冰块妖了。

　　说是冰块妖不是说槿就没有感情了，纪以容和她相处了这些年，还是明显能感觉到槿只是在感情方面很迟缓，难得开窍那种。

　　纪以容和槿的过往也很简单，没有夹杂一点狗血的因素，她们两姑且算是租客和租客间的关系，当初在雾街开店的时候，房租就是由两个人平摊的。

　　槿也当然不和纪以容住在一起，她这人冷淡，说话倒不让人厌烦，纪以容还是蛮喜欢她的，不过指望槿去和别人合租？纪以容觉得能让槿答应和她平摊房租，然后收成平分这一点就是飞跃势的突破劲头了。

　　可也不得不说的是，纪以容其实对槿是有那么几分意思的，毕竟她的甜言蜜语也并不是随便洒，看看她面临的修罗场吧，哪个不是生得好看的妹子呢？

　　就算是在修罗场里并没有多大存在感的萤，在妖怪里面长相也都很出众了。

　　纪以容以前是对槿有那么几分心思，不过槿一直没表态过，她就全当是无声的拒绝了。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和槿是处在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交往程度，谁知道槿……大约是开窍了还是怎的？

　　那日梅君将她的妖力取走大半大伤元气后，槿紧随着一步也就出现了，时机巧得叫她甚至要以为这两人是约好的，但又想想按梅君的那种性格，这种可能是万万没有的。

　　才遇到槿的时候，槿还冷冷淡淡的回应了她的打招呼，态度神色和平时一般无二，波澜不惊。

　　下一秒什么都变了，纪以容对槿的突然攻击猝不及防，一番打斗下来她很自然落了下风，便见着槿毫不犹豫地挖掉了她的一只眼睛。

　　眼睛失去了还能够补回来，真正叫纪以容有点怂的是槿的那个眼神……要知道槿对外一直是冷美人的形象，出去都被说性冷淡的那种，而纪以容记忆非常清晰的就是。

　　那时候，槿的眼神很复杂。

　　说老实话，纪以容不擅长看别人的眼神，她看是看得出来眼神里包含的韵味，但到底是由什么感情组成的那就完全是一窍不通了。

　　所以她单单知道槿的眼神很复杂，别的算是一问三不知。

　　槿最后说的一句话倒是启明星了，她说:“梅说你是她的，可我不这么认为。”

　　对的，有别于纪以容称呼梅为梅君这个过于尊敬也过于拘谨的称呼，槿一向是就称呼梅为梅的。这两妖平日的关系其实还好，井水不犯河水，那一日槿这神来一笔……

　　让纪以容有种两个美人为她撕破脸皮的不好的感觉……

　　她时至今日还是怂巴巴的。

　　搞不清楚到底槿是也对她有意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而在那一天同时给予她最后一击的……是萤，她那么个腼腼腆腆的萤火虫小姑娘，居然生气得眼睛都红了，找上纪以容问的问题也相当尴尬。

　　“我们三个你到底选哪个？”

　　她当时掰着手指算啊，今天来找她表现得非常不对劲的就三个妖怪，一个梅君，一个槿，还有一个……

　　她看着气势汹汹也还是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的萤姑娘，抽了抽嘴角。

　　可不，就这位了。

　　纪以容觉得自己要谨慎回答啊，但她确实没办法说，我对你们三个都没有感觉，我干撩撩，自己没当真，也没指望你们当真的。

　　妖怪对感情一般都很看重了，因为本来天性就喜欢战斗，把激情投诸到争斗上去了，剩下的对待感情的激情就少了不少，所以一般都是慎之又慎的对待的。

　　萤的样子明摆着是当真的了，她现在都这样了……要是萤真上赶着补一刀那她还就真凉了。

　　委屈还是有点的，更多的还是怂啊。

　　纪以容有段时间是被人类养着的，用词和习性多少带了点人类的味道，也更加的……遵从本心了。她这妖有点怂，冠因趋避利害的性格决定的。

　　她这沉默沉默得时间有点长。

　　时间一长就容易让人胡思乱想，妖怪这方面也一样，萤就想多了。

　　萤瞪着纪以容，她这妖不适合做生气的姿态，即使心里是很生气了，表现得也依旧软软的没有一点侵略性。

　　纪以容是被这句话问懵了，还真被绕进萤的逻辑里思考自己到底更欣赏哪个些，她这都要翻船的妖了，平日当然不可能这么马虎。

　　怎奈今天的炮仗一个接一个，把她打成个傻子，何况被挖的眼睛还在隐隐作痛着呢，那块儿连接着神经，把纪以容搅得个头昏脑胀的。

　　萤又看了纪以容一眼，大约是生气了看哪儿都不顺眼，就看着纪以容没了的那只眼睛都能编排些东西出来。

　　她问:“你的眼睛……是不是送给别的妖怪了？”

　　萤的眼睛已经有点红了。

　　纪以容这时才反应过来，妖怪还有这么个不成文的约定，越珍惜对方就越要送与自身有关的东西……所以真的是有妖怪送身上的零部件当定情信物的，还不在少数。

　　不是……你……

　　纪以容那时候想说的差不多就是:我没变态到那种程度之类的话，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萤一拳头砸出了伤。

　　萤姑娘算是对她伤害最小的了，要是换个别的妖怪来，保不准直接把她剥.皮做成个妖怪版充.气.娃娃在室内当摆设了。

　　纪以容被树写的上日的地名勾起了一点恐惧，那种总感觉一出门就会见到不想见到的烂桃花/故人的不详的预感，她现在都不知道是自己太过敏感还是直觉在警示她。

　　不过能怎么办呢……

　　和平办不了啊。

　　单人的修罗场她尚还没凉透，要是哪几天这三人想不开凑到一起，那才是真正的地狱。

　　纪以容将叶子小心收好，人躺在仅存的软榻上，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她睡着的样子倒乖巧得很，一点都看不出浪天浪地的模样，双手平摊着放在身体两侧，睡姿很正。

　　从窗外漏进来的阳光亲吻着她的发丝，一切都太平和了。

　　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