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乔大叔》庄雨寒

81、81

　　结果，我还是让乔书平抽了烟。
　　只抽了两口。清烟袅袅下，他的表情无比复杂。
　　结果那一早上，我什么书也没给他念。
　　他抽了几口那支烟，被我强行拖走灭掉。
　　他有些无奈，很勉强地笑。
　　“你到的可是美国中部，不是西部。”
　　我半天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笑得越发狡黠。
　　“我怎么觉得，你的行事风格越发地像西部牛仔了呢？”
　　我直到此刻才明白此君是变着法子挤兑我呢！我气愤不过，想打人，又怕不知轻重，真的打着了他哪儿，只能一拳砸在床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噗”。
　　“看嘛，力量也像……”
　　乔书平……
　　“鉴于某某人的表现，今天中午，我全做荤菜啊……”
　　我沉闷了好久，终于让我想到整治他的办法。
　　呵呵，我让你挤兑，让你挤兑，看看你到时怎么办。
　　乔书平不爱吃肉，也不吃蛋，海鲜什么的，对他而言，也如苦药一般。
　　“这边菜贵，我们买不起。”
　　他转头，笑。
　　“我难道不会自己做？还有，你不知道现在有种东西叫外卖么？”
　　我，晕死！
　　“讨厌，你比人家大那么多，也不让着人家，还和人家一句抵着一句。”
　　这“杀手锏”果然立竿见影。他一迭声地说“好”。
　　“可是，您老人家也要给个指示啊，让我老人家在哪些方面让着你？是按照段子上说的两条原则执行，不分好坏一律说好，还是最好什么也不说，光像弥勒佛那样点头呢？”
　　我终于领教了“金牌大状”本色，我哪儿能是他的对手。罢罢罢，滚去厨房做饭，那才是我的本色。
　　午饭是家常四菜一汤，不过个把小时，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已然上桌。此君给了面子，比早上多进了些食。只不过，午饭过后，就坐在餐椅旁边，又抽起了烟。
　　虽然明知道那样对他身体不好，可是，我没有像最初那样去强行制止。
　　我也抽过烟，所以，我能体会他的感受。更何况，他的心中还埋着太多我不知道他也不想我不知道的东西。那种压抑和煎熬，的确只能通过那样的方式解决。
　　我洗好碗出来的时候，那支烟刚好燃到尽头。
　　“你违规了，说好只吸两口的。”
　　他淡淡地笑，摁灭。
　　他冲我伸出手。
　　“过来，欢欢，坐到我身边来。”
　　我一走过去，他突然就抓住了我的手。他不说话，只是仔细地摩梭我的手，摩梭完左手又摩梭右手。他摸得很细，指尖一点一点地在掌上移动，最后，长久地停留在我左手中指的一小道刀疤上。
　　“这是什么？”
　　那是我几个月前给左理切苹果丁时不小心切到的。那把刀很锋利，尽管我第一时间让开了手指，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拉了一条口，流了不少血。
　　彼时我在厨房叫了一声，左理坐在客厅问了句“怎么了？”
　　我答被刀切了。
　　我听见了轮椅缓慢划过地板的声音。只不过，等他移动着轮椅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处理完了我的伤口。
　　他盯着我还来不及擦拭的地砖——那上面有几滴鲜红的血。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看着那血，又盯着我包了纱布的手，不发一言，又缓缓地移动着轮椅回到客厅去了……
　　那一刻，我的第一反应真的是，如果是乔书平，他会怎么样？
　　现在，他捧着我的手，往我的疤上吹气。
　　“欢欢，多久伤的？”
　　“有几个月了。”
　　他长久无语，只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当时，很痛吧……”他的声音低下去，他抬眸，眯眼，似是想看清我的脸，“你瘦了很多，是不是？”
　　我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松。
　　“哪有的事？我胖了好几斤呢。不信你捏……”我抓起他的手，往我的脸上放。
　　他没有捏，他只是把手贴上来，慢慢地，像他清晨做的那样，慢慢地在我脸上移动。
　　他笑，却带起眸中止不住的苍凉。
　　“你欺负我，看不到了……”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他没有纠结于这个话题，用一个长长的叹息作了结。
　　“走吧，我们出去走走。”他抬头，眯起眼看阳台外。
　　“今天天气是不是不好？”
　　我也抬头看了一眼阳台外。
　　今天是个阴天。早上那会，还飘了点细雨。现在，雨倒是停了，但云很低，天色也有些暗。
　　“可能一会儿会下雨。”
　　“我想出去透透气。”
　　我再看了天色，进屋又抓了一件乔书平的外套，再拿了一把伞，终于陪着他出门。
　　一出门，我就知道他坚持要出来的原因了——这里已是爱荷华的郊外，雨后，每一寸空气都散发着最清新宜人的味道，混着淡的花香，浓的泥土气息，还有芳草青青，实是令人陶醉。
　　我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不是很舒服？”旁边的人问。
　　我点头，点到一半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答是。
　　“不仅空气好，连风景也美得让人心醉。”
　　昨晚来得晚，又匆忙，根本没有留意到意到小花国的景致。此时一望，门口的木柵栏上，扶桑花开得正旺，一簇一丛，热烈似火；院子正中偏西的地方搭了一个小凉亭，铺了外围的架子，葡萄藤枝枝蔓蔓，还缀着三两串果实；我们站的位置以东还有一葺人工挖掘的花台，外面砌了五色的石头，里面是翠竹萋萋……
　　“这家的主人很有品味，而且一定学过设计。”
　　乔书平没有说话，只四下里看了看。
　　“还……像个中国人。”
　　我仿佛真的看到了这样一个人——生在花园正中，架着画架握着笔，左右四顾，不时在点布上增减删添……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我忍不住叫。
　　被我挽着的人突然滞了下。
　　“你说谁？”
　　“这个设计师啊……”
　　“是谁？”乔书平的声音有些艰涩。
　　“一定学过建筑，学过绘画，学过设计……还有，一定是中国人！”
　　“我忘带手杖了。”乔书平突然说，“我回去拿。”
　　“我就是你的手杖，你还上哪里去拿。”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始终是愉悦的，我笑着拉紧他的手臂，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迅速苍白下去的脸。
　　我们沿着小院门口的那条小道往前走。其实小院已基本在小道的尽头，可是乔书平跟我说，有时，看似没有路的地方才隐藏着特别的风景。
　　我挽着他，被他指引着绕过一堵墙，又穿过一片貌似农田的地方，然后，我看到了。
　　那是一个湖，准确地说，是两个。
　　清澈见底的湖水，如一块寂静的蓝宝石。湖中央，恰到好处连成一片的两块小岛将湖面沿曲线状分成两块。一块弯弯的，一块呈椭圆状。
　　“呵呵，爱荷华日月潭呢。”我笑。
　　乔书平缓缓地在湖边踱步，一面眯缝着眼打量湖水一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湖水很蓝，是不是？”
　　“你看得到？”我问，抬头看看天，天色越发阴沉下来，如傍晚的光景，这样的光线，恐怕他是看不到什么的。
　　他却在点头。
　　“有一点点灰蓝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和现实的状况也差距甚大。我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湖水。
　　“你以前来过这儿？”我问。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
　　“你妈妈……曾经在这边住过一段时间。那时，你应该在她肚子里……”
　　说不震惊肯定是假的。不过，我没有话也没有问。我只是沉默着，等待他的下文。
　　可是再没有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我们忽然就安静下去。我挽着他的手臂，陪着他一起站在湖边。有凉薄的风从湖面上吹过来，撩起他风衣的下摆。他站得笔直，目视远方。
　　我们回去的时候，天上已开始打小雨点。他执意脱下他的风衣顶在我的头上。我们不能跑，甚至连快步走也不行。所幸老天眷顾，一直走回到小院小雨点才突然变成了暴雨。
　　我赶紧给他换了衣服，又用干毛巾反复给他擦了几遍背，才把他安置在沙发上休息。
　　我站在落地窗边，看窗外瞬间狂风大作，雷电交加，大雨如盆中的水，倾泻而下。雨打残红，门前的格桑花零落下去，和着雨水，泥水，如残破的心。
　　远景空蒙，迷雾冉冉，是天气，也是，我的心！

作者有话说

　　还有半章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