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乔大叔》庄雨寒

73、73章节

　　“怎么，还舍不得进来啊？”
　　我不知道自己站在大门的阴暗角落有多久，直到，室内那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我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左理的轮椅居然调了个个儿——原本它是向着阳台方向的，现在，它正对着大门口。
　　想来，我刚刚所有做的一切都被他尽收眼底。
　　我不搭腔，换了鞋，慢慢走进去。
　　“你不饿，我可是早就饿了。”
　　我准备直接走去厨房。
　　“还有，我可能又拉了。我想换裤子。”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
　　“乔安然，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这一整天所有的愤懑与委屈在这一刻终于爆发。我几步冲到左理面前。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说清楚！”
　　他呵呵干笑了两声。
　　“我想要干什么？我能干什么？我花1个小时，靠自己把轮椅转了方向，不就是为看你是怎么和你的养父依依不舍么？乔安然，你不要忘了，我才是你正牌子的老公，即使你再不愿意，这事实现在也改变不了了！”
　　“你够了！”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这个事实。我知道你是因为我受的伤，这一辈子这个事实也变不了。所以我赔上我的一辈子，你还要怎样？”
　　他原本一直笑着的，却突然僵了一僵。然后他眯起眼，阴森森地看我。
　　“怎么，终于憋不住说实话了？赔上你一辈子？乔安然，当时没人勉强你，是你自愿的！”
　　“左理，你摸着良心讲，我那能叫自愿？自愿是有得选的时候作的选择，我有得选吗？那种情况下，你要死要活的，我有得选吗？”
　　这些话出口，我不是没有犹豫。毕竟，太伤人，伤的，还是左理——除了乔书平，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一个人！
　　可是这些话就如同隐藏在心中好久的恶魔，不知不觉早已和我的潜意识融合在一起，只需要那么一点点引子，它们就倾巢而动了。
　　“哈哈哈哈……”左理突然大笑出声，笑得连眼泪也下来了。然后，他的整个身子就突然往下一沉，即便有束带捆着，也止不住那强烈的下拉之势。
　　他原本好好地摆放在踏板上的两只脚以及束带下的两条腿突然呈一种古怪的角度翻折开来，紧跟着是他的胳膊和手。几乎是顷刻间，他的四肢与连接关节之间就变成了90度的直角。两条腿还紧紧地扭合在一起，不断地向上乱跳。他原本瘫软无力的身子这时候宛若被注射了强力针一般，呈各种姿势翻转跳跃，带动着轮椅差点整个倾覆下来。
　　我慌忙冲上去，扶好轮椅，迅速解开他的束带。他整个人就翻滚在地上，四肢仍然在不断地跳跃翻折……
　　我想他必是痛得厉害的，因为这是我所见的，他瘫痪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痉挛了。他整个人差不多都要因此而翻折过来了，我伸手去抱他，他却恨恨地冲我叫：“滚，滚远点！”
　　那样的痛，他的脸都是靓白的，唇被他自己咬出了几道血口子，可是他还咬着牙对我说：“你……不是……圣母，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和同情！”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左理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半夜。我刚刚收拾完屋子，四面的灯亮晃晃的。他整个人就那么躺在床上，抽搐过的手和脚被我以我认为他舒服的姿势好好地摆放着。他的脸依然是苍白着的，几近透明
　　“安然……”
　　他叫，声音异常地黯哑。
　　我走到床边，默默地看着他。
　　这么一场下来，我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面对他。
　　他说：“你坐下来。”
　　我在他床边坐下。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我不解地望向他，他却自顾自地接下去。
　　“有一年的四月间，一个女孩子染了风寒，病得很重，一直高烧不退。深爱她的男孩子很着急，一直守在她身边。可是即便她烧得不停地说胡话，她叫的也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可以用惊诧来形容。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左理在说什么。可是他讲到这一句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虽然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可是，那年五一前发生的那些事仿佛还如在眼前，我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男孩没有办法，他只能千方百计找到女孩口中的那个人的电话，帮女孩叫来了她最想见到的人。可是那个时候，女孩病得更重了，她根本没有清醒的时候。那个男人过来的时候，对男孩子说，你走吧，我来照顾她。那样自然而然的表情，自然而然的语气，即便男孩子知道男人和女孩子一直是亲人，可是那个时候，男人表现出来的一切，也不得不让男孩子感觉了点别的什么出来……”
　　我微一楞，睁大了眼睛看着左理，他却似没有瞧见一般，继续。
　　“男人不让男孩子来，可男孩子还是每天偷偷地在门缝那里看——好多好多时候，男人都守在女孩子床边，紧紧抓着女孩子的手……”他终于瞥了我一眼，淡笑，“就像，今晚，你乔叔叔临走前一直抓着你的手一样……”
　　我想我的脸色现在也一定不比左理的好看。我浑身所有的血似乎都冷了下去，我只觉四肢百骸都如同坠入冰窖一般。
　　原来，那一切都不是我的幻觉，居然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连着三天，女孩子都在高烧之中辗转反侧，男人也未曾有过一点点闲暇——他不是喂药就是喂水，整日整夜就那么守在女孩子床边……直到，女孩子渐渐好转……”
　　左理似是长出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我。
　　“安然，你说，是不是很感人的一个故事？”
　　我“腾”地一下从他的床边站起。
　　“为什么？你为什么……”
　　我突然说不下去。
　　我质问他什么？当初，不是我那么以为的么？没有人刻意告诉过什么，都是我自己以为和断定的……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答案我也可以告诉你。那就是，我，不，想，说！”他淡淡笑着，“你，还有你那个所谓的养父，把全世界的人都当成傻子耍弄，特别是我！我不仅是个备胎，还是你们俩不伦之恋最好的遮羞布吧？”
　　我震惊地望着他，眼前的左理仿佛完全变成了个陌生人。
　　“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我不是傻子。能考上Q大，还能读建筑，这智商再低，也低不到哪儿去。乔安然，你不知道，从那个时候起，就是乔书平顶着养父的名头像男朋友一样照顾你的那一天起，我就明白了你们之间所有龌蹉的勾当。我只是恨，恨为什么恰恰是我，成了你们之间的那张‘遮羞布’？你们爱便爱了，要死要活也随便，可为什么非要扯上不相干的人，为你们垫背？你刚刚问我为什么，我现在倒想问问你，这是为什么？”
　　我，答不上来。天知道，这样的问题，我根本无从回答。我没法向他解释一切的一切只是阴差阳错，更没法跟他说，我好几次想从那样的错误中抽身，却反反复复出了那么多的变故……
　　更何况，这样的话，他康健时，或许还能听进几分；现在，他如此偏激，哪里还能听得进去？
　　我只能如木桩子一般站在他床前，久久无言。
　　“乔安然，从小到大，我被世人所羡慕，说我投胎投得好，生到那么优秀的一个家庭，又聪明又乖巧，真正是所有的好东西都让我一人占全了。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表象。很多东西是我的父母强加给我的，因为他们需要那些虚名，如同他们在外人眼中长演不累的‘深情戏’……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一样东西是自己真正热爱并且可以拥有的……直到，我遇到了你！你聪明热情善良还美貌……你满足了我理想生活中另一半的全部条件，你不知道，自从遇到你以后，每日每夜，我会想你到多晚……我小心地靠近你，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和你接触，制造一个又一个和你巧遇的偶然……终于，你在新年伊始答应了我的请求……你根本不会知道，那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乔安然，那一刻，我真是以为，我拥有了全世界！可是……你，还有你所谓的养父，轻而易举地，就把那一切捣毁得干干净净，连渣渣都不给我剩下一点……”
　　左理一直在笑，冷冷的淡淡的，却把眼睛鼻子都狠狠地皱在一起，整张脸无比诡异。
　　我看着床上那张脸——那张属于左理扭曲变形的脸，什么话也说不出。
　　这一刻，我是真的可怜他了，也可怜，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你们暂时的疑问，都会在这章有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