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乔大叔》庄雨寒

13、第 13 章

　　乔书平走的时候，又反复叮嘱了一遍我这两天的注意事项，只看看他那张惨白无甚表情的脸，我还敢说什么，只有点头的份。
　　他到时已走到门口，眼看着手已放在门把手上，却停留了半天。我以为他还有话要说，可等了半天，他终是什么话也没说，扭开了门走出去。
　　不过片刻，隐隐约约的，就听到肖玫的声音，还有他的声音。再一会儿，肖玫便进来了。
　　“你乔叔叔心可真细。”
　　肖玫手上竟拿了两枝荷花。这会儿一进来，就忙着在室内找个容器，“连我这手上的花，人家都看了半天，确定不会再给你带来病菌，才放行的呢。”
　　我嗤笑一声，“我不过是他的责任，人家是尽职尽责。”
　　肖玫正背对着我把那两枝荷花插到一个矿泉水瓶子里。听了我这话，立马转过身来。
　　“看你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不定怎么想呢。不论怎么的，这么说，对你家乔叔叔可是真不公平。你昨夜怕是烧糊涂不记得了，你家乔叔叔那可是披星戴月从城里赶过来，连我们也都是后来听到救护车的声音才醒过来。医生说你没大事，只是着凉受了寒，可你家乔叔叔在一边紧张昨什么似的，一个劲让人家仔细再检查。不是亲眼见，根本就不相信，平时看上去那么沉稳冷静的一个人，那个时候也急得头上出了汗。”
　　我紧紧地盯着肖玫，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可是我这幅表情却被肖玫误会了。
　　“你可别不信，我是全程都参与的。半夜里醒过来，就被你乔叔叔唤着做这做那。我不是说自己辛苦，我是跟你说他的这份细心。明知道夏天穿得少，这次出来除了你，又只有我一个女孩子，平日里还和你走得近，有些事只有我替你做最合适。你乔叔叔不停让我给你换裹了冰的帕子，那冰可是他新手裹的。这边还不断递过来干毛巾，让我给你擦不时流下来的水……真羡慕你，我亲爸也没这么对过我。”
　　我下意识地摸着枕下的手机，想的却是另外的东东。
　　我知道我又在做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可是听肖玫那么说着，那些念头止不住地往头脑里蹿。
　　下午的时候，韦家齐也过来医院。眉头紧蹙。
　　“你说你还当不当我们是老同学老朋友？生病了，情愿舍近求远，也不过来找我们……”
　　“人家发那么高的烧，哪里还走得动路。”
　　肖玫不等我说话，已接了过去。
　　自昨晚饭桌上的事过去后，他们俩似乎又别扭了不少。我可不想再生出些什么事，让肖玫误会，忙接过去说：“乔叔叔毕竟是我的长辈。”
　　话一出口，我自己就楞了。似乎这个说法特别让自己不舒服。
　　那两个人见我面色有些不好，也不再争论，只默默陪在我病房中坐着。我的脑中却莫名闪过另一幅画面。
　　昨日夜半，他，也是这样，默默地陪着我。
　　这个联想一旦在脑袋中升腾，便再也刹不住车。连带着他连夜开车几百公里，着急地让医生检查，安排肖玫照顾我……所有的一切如MV电影在脑中一遍又一遍掠过。
　　我在满足的微笑中睡过去。
　　年轻的身体恢复起来总是很快。不过又过了一夜，我便重新龙精虎猛。跟着韦家齐他们按计划登山游湖，看日出赏竹海，将团山美景逛了个遍。看到团山日出的那天清晨，我用自己的手机录下了太阳跳出山坳那一瞬间的盛景。晚上回到房间，翻出来看了半天，禁不住就制成了彩信。末了，鬼使神差般在附言中加了一句：好期待，有朝一日，能和你，一起看，这份壮观。
　　然后，按了“发送”。
　　我提心吊胆又满怀期待地过了一晚，又一天，再一天，可直到我们结束所有旅程返程，我也没有收到乔叔叔一星半点的答复。
　　我的心，也如同车外两边飞驰而过的树木，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苍白。
　　因为堵车，回到家已接近晚上11点。推开门，客厅的灯大亮着，把我吓了一跳。
　　乔书平捧着一本大部头，似是法典类的东西，端坐在沙发正中。听到门响，也只是微抬头向我的方向瞥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目光便重回他的大部头上。
　　我莫名就有些气恼，故意把手上的包狠狠地放在玄关边的台子上。
　　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我无奈，只能趿着拖鞋，拖着包包，从他面前经过。
　　他似是迅疾地瞄了我一眼。
　　“行李放下，我一会儿给你拎上来。”
　　我本已越过了客厅，正往楼梯口走。听到这话，脚步顿了顿。不过这一刻，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我变得无比矫情，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不管不顾地双手一拎那个包就要往楼上走。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只是一楞神间，手中便空了。我只看见乔叔平拎着我的包，昂首走在前面。
　　我亦步亦趋地上楼，只看到他已经把包放在我的门口。转头过来看我的时候，眉毛眼睛都皱到一起了。
　　“只不过几天的功夫，你都带了些什么出门啊？”
　　我不说话，只垂头从他身边过，摸出钥匙开了门，再想弯腰去拎那个包，已经被乔叔平抢了先。
　　他拎着包往前一步，把包在门边放了，皱眉对我说：“你大了，有些事我也不好多说。不过，作为你的长辈，我想我还是有责任提醒你，你这个年纪，正是专心读书的时候，莫把心思浪费在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上，空负大好光阴。”
　　我原是耷拉着脑袋的。他义正辞严的声音一出来，便抬起头来楞楞地看着他。
　　从小到大，不是没被他批评过。可关于我的学习，又这样严肃，却是头一回。
　　他的脸上一丝丝轻松都看不到，平日就惨白的一张脸，许是因为生气，在灯光的映照下，竟微微地有些发青。
　　我心里委屈得跟什么似的，舔舔唇想说点什么，可心里堵得慌，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眼眶微微地有些发烫了，我倔强地重又低下头去。
　　他许是看到我这一刹那的心酸，语调微微放平和了些。
　　“安然，你妈妈对你的期望很高。当年，我曾在她面前发过誓，会好好地抚养你长大。我是一个守信的人……也希望，你能牢牢地记住，你妈妈对你的期望。不要让……她失望。好了，你也累了，早点洗了睡吧。”
　　他说着，没作一丝停留，便出了我的屋子，还顺手带上了我的门。
　　我居然没有哭。尽管鼻子酸得厉害，我还是坚强地昂着头，生生地把泪咽了回去。
　　我蹲下来，很快地收拾了我的行李。那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很快就回到它们该呆的地方去了，包的底部只留下几块颜色各异的石头。
　　那是我在团山呆了几天的“成果”。团山是几种地质带交汇的地方，山上奇石不少。我花了好些功夫，才选中了那么几块石头，只因为，当初乔叔平无意之中的一句话。
　　我摇了摇脑袋，似乎是想把那些不着边际的过去统统从脑袋里甩出去。甚至，有那么一刹那，我真想连包带里面的石头一起丢到垃圾堆去。可最终，我什么也没做，只小心地拉好包的拉链，自己洗漱了上床。
　　第二天，我光明正大地把那几块石头放去了乔叔平的房间。等到晚上我换了睡衣差不多要睡觉的时候，乔叔平过来敲了我的门。
　　我打开门的时候，他微微一楞，竟是往后退了半步。又微微地偏了下头。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经睡了。”
　　“还没有，正翻一本小说。”
　　站在我的角度，乔叔叔的脸似乎竟微微地有些发红。我暗笑他古板，却又乐得看他些微有些窘迫的样子。
　　“那几块石头……是你放的？”他说着话，目光却停留在别处，我心中又是一阵好笑。
　　“你喜欢不？我在团山找到，不晓得是不是你以前提到过的那些……”
　　他蓦地转过头来，只盯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
　　“那么久之前的事了，难为你还记得。”
　　我很想补充一句啥的，就像书上电视上经常描述的那样，什么“你的事我都记得”之类的。可是张了张口，脸却先红了。终是替自己躁得慌。
　　“谢谢你。”他顿了顿，“昨天，有些话，我说得太重了。”
　　还没等我接上话，他却咳嗽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在我面前刻意压抑着，声音倒是低低的，却连绵不绝，让他整个人都禁不住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我迅速上前走了几步，绕到他身后，手已搭上他的背。
　　“乔叔叔，你不舒服吗？是感冒了？吃药没有？”
　　我下意识地去抚他的背。
　　我小的时候，他每一次咳得喘不上气的时候，我就是这么帮他顺气的。
　　可是有好久，他没在我面前这么咳嗽过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的手搭上他的背那一刻，原本微颤着的整个人突然僵了一僵。他迅速地往边上一闪，我的手已经落了空。
　　他捂了嘴，边咳边往他房间的方向退。
　　“我没事，只是喉咙有些痒，一会儿就好了。天不早了，你快些回去睡。”
　　他明明那么难受，却用那双拒我于千里之外的目光把我推得远远的。
　　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立在那里，看他踉跄着回了自己的房间，迅速关上门，把那声声不绝的咳喘关进他一个人的空间里。

作者有话说

　　我的乔叔，你可悠着点，咱们的路可长啦，可不带现在就病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