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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   (7)
      我定住。
      那一瞬,我的眼前仿佛有千万头邪魅娟狂的骡子呼啸而过,它们整齐划一的尥着蹶子,在我并不富裕的大脑空间踹出血淋淋的四个大字——杀人灭口!
      然而没等我开始想究竟是要这样这样杀还是那样那样杀,沈临渊已缓步踱了过来,同时漫声:“叫得如此亲热,难不成是你那已逝的夫君?”
      我仍是只能木然而立,僵直的目光落到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那一小阙衣襟水纹上。
      他则停了少顷,再度开口时已然散尽了话语里的轻慢,低低道了句:“是我不对,不该拿故人说笑的,抱歉。”
      “哦……”我努力地眨了一下眼,干着嗓子:“觉得抱歉的话,那你就去死吧。”
      他默了默,声音越发沉缓:“我并非故意要去打探些什么,如果你不想说便不说,如果触碰到了你的伤心事……”
      我猛然抬头瞪着他:“什么伤心事哪来的伤心事伤心你妹的事!”
      他被我一顿吼,倒也不恼,反温温地笑了一笑:“这世上,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一块不愿提也不敢碰的地方。可能是一段尘封的时光,可能是一份错过的情缘,可能是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梦想,甚至可能,只是对一个人或一件事在某个瞬间所产生的奇妙而美好的感觉
      ……”
      我烦躁得厉害,简单粗暴的打断了他不着边际的长篇大论:“说人话!”
      他有些无奈地抿了一下唇,从善如流:“简而言之,寡妇的身子少女的心,哪个少女不怀春。”
      我:“……”

      这两段话的跨度实在是大了点儿也突兀了点儿,导致我刚刚被骡子踹得全是坑的大脑彻底反应不能。
      想必我的表情痴傻得很有特点,沈临渊莞尔,旋即微微偏了头,抬手在我右边的脸颊轻轻拭了一下,声如清风过竹林,带了丝丝叹:“你啊,是不是太久没有哭过,所以连眼泪流出来的感觉,都忘了?”
      他的指腹温凉,有着习武者的粗粝,我只觉心头一颤,下意识便向后退了一大步,用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你……你一定是豆腐吃多了消化不了,都开始冒酸气了!”
      “我……”
      “你闭嘴!”
      我当机立断剥夺了他说话的权力,然后非常没出息的拔腿就跑。
      只可惜,遁逃失败。
      沈临渊无比轻松的将我揪住,同时用一句话终结了我狂犬化的势头:“我曾经认识的一个……姑娘,也像你这般,有着强得让人受不了的性子。”
      我龇出的尖牙停在距离他手背肌肤的毫厘处,闻言一呆。
      他松开我的胳膊,转而举手覆上我的发心,揉了一揉:“记挂着的事想念着的人,要到做梦的时候才能说出口。觉得难过了伤心了,也要在梦里才能哭得出来。”稍顿片刻,话语里的叹息愈重而怅惘难掩:“毕竟是女孩子家,这么要强,做什么呢?”
      那衣襟上的滚边水纹仿若活了起来,我闭了闭眼睛,拼命驱散那片雾样的模糊,而后仰起脸看着他:“那个姑娘,后来怎样了?”
      他默然良久,方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她是你喜欢的人吗?或者说,曾经喜欢过。”
      他垂了眼睫,仍是摇头。
      我却犯了执拗,不依不饶:“不知道,还是不喜欢?”
      沈临渊逆光而立,神情难辨,唯见轮廓分明,让我不禁又起了霎那的恍惚。
      幸得那声音温润和缓,将我偏离的神思又唤了回来:“她那会儿凶得很,也傲得很,从不肯示弱半分,加上我也正值年轻气盛……”停了少顷,又道:“总之因了种种缘由,我们之间的相处并不愉快,准确的说是很糟,又何谈喜欢呢?只不过,人往往如此。当经历了一些事也明白了一些事之后,再回首,便会发现很多当初的自己并未曾察觉到的东西。”
      我一时无言。
      “怎么,是不是对我说的话,心有戚戚焉?”
      我点了点头。
      “那现在可以告诉我,王侄哥哥究竟是谁了吗?”
      “噢,就是一个姓王名侄年纪比我大的同辈男人。”
      “……”

      沈临渊如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青涩情史,结果也没能从我嘴巴里套出半句靠谱的内容来,定然十分挫败。
      恰巧新衣送到,我便非常低调的自行去了客房沐浴。以便让他暂时眼不见为净,避免造成持续性的打击。
      一边舒舒服服的泡在浴桶里,一边对自己体贴他人的良好表现暗暗慨叹。
      若是换了从前,哪怕仅仅是三年前,如果有人说我‘体贴’,我一定会认为是在骂我然后二话不说就揍回去的吧……
      所以沈临渊讲的没错,人总是会变的,在经历了一些又明白了一些之后。
      热雾蒸腾,露在外面的皮肤表面很快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水汽。
      拿过布巾擦了擦脸,然后看着上面被沾湿的地方发了一阵呆。
      按照沈临渊的意思,我之前不小心睡着的时候,不仅说了梦话,而且居然还哭了,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也太惊悚了些。
      我从不知道自己竟有这般可怖的毛病,而他又不像是在随口忽悠,那也就只能解释成是因为在河里淹了一宿导致我的脑子进水了……
      现在只希望,除了那个语焉不详的称呼之外,没说出别的什么要命的东西才好。
      眼睫又染了点儿水雾,我伸手揉了揉。却不禁忽地想起适才沈临渊的指腹拭过脸颊时的奇异触感,还有霎那间的一丝莫名悸动。
      呵,悸动……
      果然是,太久没有被这样细致温柔的对待,小心肝的负荷能力都快跌成渣了呐。
      我笑着叹了口气,随即将自己整个儿浸入了水中。

      为什么要强?因为没有软弱的资格。
      为什么不哭?因为哭了也没人在乎。

      跟着画舫在沧水河飘来飘去这么久,我的水性还是相当不错的。所以本想趁着水温适宜,打算在里面多屏息一会儿顺便清理一下混乱的思绪,然而刚沉下去便听‘哐当’一声门响。
      我顿时一惊,猛然从水里窜起,只闻得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自言自语:“咦?这门怎么锁了?谁在里面啊?阿渊是你吗?哎我说你这锁也太不经踢了,记得一定让小巫赶快换个好点的锁匠……”
      那人絮絮叨叨着进了屋,我无路可逃只好又迅速坐了回去,只露出半个脑袋,与转过了屏风的华服公子哥儿四目相对。
      来者约莫弱冠年岁,穿了件极惹眼的明蓝色锦袍,生得唇红齿白面若冠玉,一双桃花眼微微斜挑,倒是一副罕见的漂亮模样,难得的是竟丝毫不显阴柔之像,确算是个货真价实的美男子。
      如此销魂的时刻,竟还能从容不迫的做出一番中肯的外貌点评,说真的,我都忍不住有点佩服自己了……
      漂亮公子用漂亮的眼睛与我互瞪了半晌,终于率先发问:“你是谁?”
      我浸在水面下的嘴里吐出一串气泡……
      他还带再说,却被一阵匆匆而至的脚步声打断。
      紧接着,沈临渊也出现在了我委实并不宽广的视野范围内,面对场中诡异的情境明显愣了一愣。旋即抢前几步,挡在我与那公子的中间,然后看着浴桶里的我又是一愣。
      此刻,他与我不过三尺距离,目光只要略一下移,便能毫无压力的透过已然没有那么多热雾的清澈水面,看到我未着寸缕的身体。
      恍惚间,我只觉自己便如那被拔光了毛的小鸡仔,正赤条条的躺在砧板上,任凭厨师翻来覆去的研究该从哪里下刀……
      所幸,沈临渊虽然偶尔流氓却还不算完全禽兽,视线与我对了一对便立时转向了挂在一旁的衣物,低低咳了一声:“你暂且回避一下。”
      “啊?是在说我吗?啊!我知道了,这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傻男宠吧?胸肌呢胸肌呢我要看看他的胸肌!”
      “……非礼勿视。”
      “都是男人怕什么?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嘛!”
      两句话的工夫,那美貌又话痨的小哥儿已连蹦带跳顶着一脸的亢奋和好奇扑了过来。
      沈临渊神色一变,身形一晃,一手取过衣服,一手将我从水里捞起,旋即将我一裹……
      一切发生于电光火石,尘埃落定。

      而便是在这言语所不能描述的瞬息期间,当我以一个粽子的形态直挺挺倒在沈临渊的怀里时,居然还听到了他含了暧昧笑意的一句悄声耳语:“原来,也不算太小。”
      ……老子真是谢谢你的夸奖啊沈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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