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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

  •   (14)
      往事如此俯仰皆狗血,真是让人万分惆怅。
      不过这也从一个方面证明了,那些耍笔杆的骗子们编出来的故事虽充斥着闪瞎一排排狗眼的一盆盆狗血,但好歹确有那么一星半点是来自生活的,只是太高于生活了而已。
      比如,人这辈子和异性的初次接吻。
      按照戏文话本子里的描述,那必须是无比美妙的是无比难忘的是比天雷勾地火更能表达霹雳无敌之心情的是比亲眼看到玉帝王母更能相信神明之存在的……
      可再看看我的……
      唉,不提也罢。

      一念及此,我顿时一个激灵,昏沉沉的脑袋里划过一线清明,却莫名的越加惆怅。刚想翻个身换个姿势让忧伤继续明媚,唇上竟忽觉一阵湿凉。
      一惊一悚间我猛然坐起,下一瞬……
      哎哟好疼啊妈的!
      然未及痛呼,便闻有人已抢先低低闷哼了半声。
      捂着显然磕上了什么硬物的嘴,我气急败坏:“黑灯瞎火的一声不吭杵在我床边是想要吓死我啊?……不对,深更半夜的谁让你就这么进我房间的?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啊?我又不真是你包养的货拜托不要那么入戏好吗?……”
      “你是烧糊涂了还是被撞晕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来的黑灯瞎火深更半夜?”
      我的一叠声抱怨被这带着点没好气的轻飘飘一句打断,停了少顷,我低下头,眨了一下眼。旋即暗暗吸口气,阖上双目,再缓缓睁开。
      眼前的墨染黑雾顷刻散尽,缎被上绣的那一尾锦鲤在明亮的光线中栩栩如生。
      这两眼一黑的情形与那日在画舫初遇沈临渊时的状况基本类似,只时间相较而言似是略略长了一瞬。
      我的心虽忍不住的陡然一沉,仿若无底深渊无处着落,却多少也还是有些释然。
      横竖不过是,果然如此。

      “怎么,真撞着了吗?让我看看。”
      我下意识的微微偏了偏头,堪堪避开沈临渊探向我下巴的手。
      “莫非……是在跟我生气?”
      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嘴角,倒还真是冒出了三分火,遂重重一哼。
      “进来之前我是敲了门的,但你一直没应,我怕你出什么事,故而才不请自入。后见你昏睡不醒两颊潮红,当是仍有体热不退,便用湿巾为你敷额,又拿了茶水给你润唇。”那温文尔雅的声音略略一顿,随即尾音略略一扬,便再含了惯有的调侃戏谑:“不知这样的解释,阿旺可还满意否?”
      我呐呐地愣了半晌,不好意思地干咳了几声,只得别别扭扭的拧着脑袋伸出手,摸索着在他胸口拍了两下,以示对这颗被我当做了驴肝肺的好心的安抚。
      他似是僵了一瞬,而后轻笑出声。
      我摸摸鼻子,终也一起笑了开来。
      转过头,我打量着一别多日的沈临渊,还是那株锦衣华衫的临风玉树,只是面带风尘难掩疲惫,身量瞧着也像是又清减了一些。不过原本稍嫌浅淡的双唇倒是多了几分血色,唔,好像真的是血……
      看到他如此惨烈,我顿时便舒服了不少。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既然我没破皮流血,就说明我比较猛啊比较彪。
      我是勇士,我是壮士,我自豪,我骄傲。
      这么一想,我乐得越发欢畅。
      沈临渊却已然敛了笑,微蹙了眉,用拇指轻轻拭了一下自己的唇边血渍,摇摇头:“牙尖嘴利。”
      我抱着被子坐好,得意:“那是自然,好歹我也有四颗虎牙呢!”
      他凉凉地瞥了我一眼:“我知道。”
      我脱口而出:“你怎么……”
      “我……”
      “行了不用说了,我懂了!”
      “当真?”
      “嗯!”
      “噢也对,应该很多人都知道。”
      我勃然大怒,抓起刚刚掉落的敷额湿巾便砸了过去。
      他轻松接住,似是相当莫名,诧然:“只要一笑别人不就看见了?难道你以为自己笑不露齿的吗?”
      我哽住。
      他看看我,而后挑挑眉,恍然:“莫不成你想的是……”
      “你闭嘴!”
      “阿旺你好流氓啊。”
      “你滚蛋!”
      如此闹了片刻,我总算彻底醒了困,精神也好了许多。
      沈临渊撩衫在床边坐下,端过矮几上的杯盏,舀了一勺细心吹凉,递至我嘴边,同时温言含笑地道了句:“你想的没错。”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与捏于指间的玉瓷调羹一样是那般的精致好看,我一边欣赏赞叹,一边不由自主张口吞下药膳,乍听了这句,一时没能反应,只含含糊糊:“啊?”
      “我确实不是用眼睛看的,而是用舌尖数的。”
      “……”

      一个人类为什么能猥琐得这般惊世骇俗却又下流得如此超凡脱俗呢?我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另外,那些戏文话本子里为什么都没有关于第二次亲吻的描述呢?以及,刚刚那唇齿间有血有肉的一撞,究竟算不算我失败的人生中,继失败的‘初吻’之后更加失败的‘次吻’呢?我不禁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在沉思中,我默默地吃完了整碗药膳,发了一身的汗。
      沈临渊亦是再未作声,只管一勺接一勺的专注喂我,神情悠然闲适,甚而连微弯的眉眼都仿佛晕染了一层浅浅的温存。
      这衣冠禽兽竟堂而皇之摆出一幅谦谦君子的模样,我便也唯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咬咬牙,用面瘫的脸坚毅地表示情绪稳定。
      反正不过就是被口头轻薄了一句占了点儿不痛不痒的便宜而已,多大点事儿!
      如是想,我波涛汹涌的憋屈之情总算减了少许的澎湃,随手拿过沈临渊适才放于一旁的湿巾,心不在焉地胡乱在面上和颈间擦拭了两把,淡定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他更加淡定地回答:“敖巫传信说你病了。”
      我的动作一顿。
      他将碗勺收起,又起身重新取了块干净的布巾在热水里浸湿后递给我。
      我接过,把脸埋入温热布巾,闷声笑:“这一来一回的时间比正常行程缩短了几近一半,若我年轻个几岁,恐怕还真要自作多情的以为,你是为了我才那般快马加鞭的昼夜赶路,定是免不得要芳心荡漾小鹿乱撞一把了。”
      他略停了停,问得轻描淡写:“现在,就不会这么以为了吗?”
      我抬起头,隔着眼前被热意熏出的那层若有似无的水气氤氲,望进他倦意沉沉的幽深双眸:“有些误会,只适用于年少无知。也唯有那段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月,才有资格认为,这世上会有一人,可以为了自己而不顾三军待命,不惜锦绣河山。”
      他的眼睫动了动,旋即垂下,抿抿唇角忽地一笑,声音却蓦地压了些许,竟仿若带了一丝强自克抑的恼怒:“被你这么一说,倒弄得我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大言不惭是因为不放心你而赶回来的了。否则,岂非是在质疑你这经了沧海览了巫山的俏寡妇的年龄和阅历都活到了狗肚子里?”他语速极快的说罢,寒着脸拂了拂衣袖,转身迈步,语意骤冷:“好好休息吧,明日再来看你。”

      这番出乎意料的发作弄得我呆了片刻,望着那抹在窗外西坠金乌的余晖轻笼下渐行渐远的挺拔身影,心中突然莫名一窒。
      当初的太子殿下离开我病榻时,也是这样的斜阳晚照。
      虽明知假设‘如果’毫无意义,却还是忍不住的想,倘若……
      倘若那时的他也能对我说上一言半句的‘不放心’,哪怕只是敷衍欺骗,一切,会否有所不同?
      倘若这段关系有机会从头来过,我又会怎么做?……
      收回视线,看着掌心细密繁杂的纹路,我终究叹了口气,扬声:“其实我这把年纪的小寡妇是很容易高兴满足的,因为就算是大言不惭,但哪怕有一分的真情在,便只当领了十分的好意。毕竟心知肚明的误会,也就不再是误会了。”
      沈临渊已至门边的脚步陡然一停。
      我摸摸鼻子,嘿嘿一乐:“所以啊,我现在好像有理由相信,你对我多少是有想法的哟沈大公子。”
      他又停了一停,随即稍稍半侧了身,挑了眉梢斜睨,目光在我面上一驻,又向下一掠,最后凉凉地丢下一句:“如若你的领口再开上那么一分,我便当真是十分的有想法了。”
      我木然低头,被之前擦汗时不慎露出的一片春光闪瞎了狗眼。

      晚饭时,沈临渊的情绪明显不太高,对我也是一派惜字如金爱搭不理的模样。
      饭后,我爬上房顶对着月亮琢磨了半晌,随即端了碗桂花酒酿进了他的书房。

      沈临渊一手执了书册,一手撑额坐于案后,冷淡淡问了句:“何事?”
      我把碗轻轻摆到他的面前,温婉小媳妇儿似的细声慢语:“不冷不热,刚刚好。”
      “不饿。”
      “没日没夜的赶了几天的路,饭时又几乎没动筷,这样下去怎么行呢?身体会受不了的,多少吃点儿。”
      “先搁着吧。”
      “那就凉了。”
      “没关系。”他抬眼看着我,故意拉长了声音:“不管你是虚情还是假意,总之我心领了,就是不知,咱们各能有几分呐。”
      我噎了一下,耐心终于宣布告罄,再也装不下去贤良淑德:“差不多行了啊,做人要懂得见好就收。”
      “哼。”
      “……哎呀你居然还跟我玩傲娇!”
      他唇角终是一扬,放松了身体向后一靠,将书一卷,在手心敲了一敲:“你这是在跟我道歉?”
      “道什么歉?”我拖了把椅子坐下,随手拿了本词集翻了翻:“你就差在脑门写上‘我在生气,快来哄我’几个大字了,我这个寄人篱下的也只好迫于淫威昧回良心啦。”
      “弄了半天,你倒还挺委屈!”
      我随口应了句:“本来嘛,是你一而再的调戏了我,怎么到头来,却成了我给你赔不是?”
      他的神色一顿,偏了目光低低咳了一声。
      我一呆,下意识便连忙检查了一下领口。
      一时静默,略尴尬。
      我摸摸鼻子,没话找话,却一不小心成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所以你好端端的究竟在闹什么别扭啊?”
      沈临渊刚有了转晴苗头的神情果然瞬间恢复阴云密布。
      我暗暗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赶紧将碗推了推,殷勤劝道:“趁热。”
      他阴森森瞄我片刻,总算是沉着脸端起,三两口喝了。
      我又狗腿十足的递上锦帕,倒了杯清茶,顺便还将案上的纸砚书册整理放好。
      他默然瞧着,而后轻笑:“真是想不到,你竟原是个添香红袖。”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捻了捻笔端的狼毫:“哪个闺中女子不曾想象过有朝一日可以为自己的夫君研墨理书呢?只可惜,并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机会罢了。”
      “为什么?”
      “因为很多男人不识字啊。”
      “……”
      沈临渊无语扶额,旋即站起身,缓缓踱了几步,探手调着那琉璃盏的光亮,烛火跃动,明灭一瞬,忽地漫声:“你可曾有过这样的机会?”
      “没有。”
      “莫非,尊夫生前不喜文墨?”
      “我还真不知道。”
      “怎会……”
      “这也还是没什么稀奇的,朝夕相对一生却彼此一无所知的夫妻,本就绝非少数。”
      灯花几近无声地炸开,将那映于水墨屏风的瘦削人影带得微微一晃:“所以,其实你也并不知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望着那抹轮廓清癯,笑答:“死人呗。”

      秋风吹云遮秋月,寒意侵薄衫。
      沈临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执剪截了段灯芯,光亮陡暗间,蓦地低低咳嗽了几声,随后将那扇半掩的窗关紧,哑着嗓子:“天好像有些变了,你先回房,我让人去给你换床厚点儿的被子,病才刚好了些,省得又着凉。”
      我四处看了看,自屏风后的休憩软榻旁取了件长袍:“进屋时说的那些话虽是虚情,却也不全是假意。从那晚落水到现在,你几乎未尝有过半刻闲暇,简直是用生命在折腾自己的身子。便是个五大三粗龙精虎猛的壮汉也差不多该倒了,何况你还是个皮娇肉贵弱柳扶风的娇弱公子。”
      他无比糟心地将我望着。
      我饱含诚意将袍子递上。
      “我真的完全不介意你用比较直白的方式来表达对我的关心。”
      “我真的是个含蓄内敛而且容易害羞的人。”
      “我瞎了还是你瞎了。”
      “我。”
      他被我这种不走寻常路不惜自损的应答弄得一呆,对话再也接不下去,于是看着我的小眼神也越发的糟心起来。
      我不为所动,再度诚意十足的举了举手。
      他终是接过了衣袍,却披到了我的身上。
      我不由一怔。
      视线所及,是柔软丝缎的纹路。鼻端萦绕,是清淡好闻的墨香。
      没有盔甲的冷硬,也没有兵戈的血腥。
      我偏了偏头,看向案桌的那本词集,其间有多处随笔注解,俱是蝇头小楷潇洒飘逸。
      先夫生前是否喜好文墨,我确是不知。但他写给柳夫人的书信,我倒有幸拜读过那么一两封,撇开字里行间的情意绵绵不提,笔锋之锐不可当运笔之力透纸背,皆是如同其人般的锋芒毕露。
      所以,死了的终究是死了的。
      而活着的到底是谁,对今时今日的我而言,又还有什么关系呢?

      闭上眼,我将额头轻轻抵在沈临渊的心口:“不知晓暮怎样了。”
      他的身体微微僵了一僵,而后徐徐蔼声:“有问廷在,没事的。”
      “你就当真放心?”
      “我有何不放心?”
      我笑了笑:“既如此,便索性彻底放手,且随他们去。”
      他默了少顷,方不置可否地淡淡回了个:“嗯。”
      “你只是人家的师兄而已,别弄得好像是要嫁闺女的爹要嫁妹妹的哥一样,又失落又惆怅又痛恨还带着几分不可告人的阴暗扭曲。”
      “……这样复杂的心情,你还是去和齐王讨论比较有共同话题。”
      我又闷闷地埋首笑了一阵,随即暗暗吸一口气,仰起脸,看着那长睫掩映下的幽深双眸:“你对我很有想法,是不是?”
      “……啊?”
      “正好,我也对你颇有点儿想法。”
      “……啊……”
      “干脆咱俩找个地方,把想到和得到之间的事儿给解决了吧。”
      他:“……”
      我端过杯已然冷透的凉茶奉上,诚恳建议:“需否败个火?是否把持得住?”
      沈临渊只管万分震惊地看着我,良久,冒出一句:“阿旺,你吃春*药了吗?”
      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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