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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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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敖巫想是希望来日我用以迎接外出而归的‘金主’的身心状态都很饱满,所以喂给我的补药也很饱满。
我便也乐得足不出户,只管吃饭睡觉养身体,过上了猪一样的幸福生活。
肖洛寻的那味药不知是出自何方神圣之手,效力颇为霸气侧漏,幸亏有那堆用银子砸出来的补品顶着,否则我大概已然血管爆裂倒毙当场。
不过待到过了初始服用的适应期,不知是否心理作祟,觉得似是确实舒服了一些。
伤寒的症状虽还是有些反复却也纯属正常,但敖巫显然不这么认为,看我的目光里时时透着股深深的忧虑,约莫是在担心我万一当真一命呜呼了不太好对沈临渊交代,同时也在为自家公子不仅没能找个肌肉壮汉子反而弄了个病鬼小白脸而深感不值……
日子就这么平安无事的浑浑噩噩过去了七八天,肖洛亦未曾再来找过我。
对于我与生俱来就病入膏肓的懒怠和不靠谱,肖洛一直了解得相当透彻。所以但凡他能解决的,在我这儿就基本连知会一声的场面工夫都省了。而这家伙也实在是个全方位无死角的综合型人才,自做了独臂大掌柜以来好像就没他摆不平的麻烦。
只除了一件事,或者准确的说,是一个人。
肖洛虽全心帮我助我,然则眼下的这般局面,他心中其实是有愧,甚而是负罪的。
身为皇家的侍卫,最首要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君王的绝对忠诚。
然,我们今时今日的诸多作为在某种程度上,于他而言却等同于欺君。
欺君啊……
顾秉尧,我们的君上,你此行究竟意欲何为呢?
不管怎样,肖洛既无消息传来,就表明还未能查得与顾秉尧有关的线报。否则,定会巨细靡遗告知与我,由我来决定该当如何应对。
而我既能安然无恙的窝在沈宅混吃混喝,或许也说明顾秉尧对我的情况暂无所知。
虽这些年来的处心积虑,某种程度就是为了以防有朝一日与他相见,但委实没料到会这么快,更没料到会在这样的乱象之下。
也罢,大概注定了此生无论我如何机关算尽,到头来,主动权却总还是握在他的手上。
既如此,就只管心安理得做我的缩头乌龟,静候那伸不伸脖子都要挨的一刀也便是了。
更何况,说不定这一切压根儿就与我没有半文钱的关系呢?说不定纯粹是我这枚只配打酱油的炮灰非觉得自己是瓣蘸酱的蒜的自作多情呢?……
午后的阳光正好,我喝了药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仍有些热度的大脑越发不甚清醒,开始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终停留在某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
齐楚两国的气候差异较大,我嫁入太子府不久便因水土不服而大病了一场,足拖了月余方才渐渐好转。
那一日,也是这般将醒未醒似梦非梦之际,忽隐约觉察有一人来到了床边,停了一停,旋即一只略带凉意的大手覆上了我的额头。少顷,拿开,又少顷,离去。
虽动作和脚步都很轻,但行止间偶有的铠甲钝响依然清晰入我耳。
我的意识始终有些混沌,待终费力将眼睛撑开时,只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于暖金色的斜阳中转瞬不见,鼻尖则似有若无地留了一丝独属疆场的兵戈气息,萦绕良久。
大婚后不到十日,齐太子便领军出征,听闻战况一直很是激烈胶着,连家书甚而口信都没空写上一封传上两句。
是故,我不可避免的认为,他此行完全是因了我才特地赶回来的。丢下前线将士,丢下军政大事,只因记挂着我的病情,只因不放心新婚的妻子独自在家病着。
是故,我的那颗少女心确然颇为荡漾了一下。
我自恋的将本公主和太子殿下比作了那些戏台子上和话本子里经常演的虐恋情深相爱相杀的主角,认定了夫君其实已然对我一见钟情或者根本早在之前只慕了我的名便情根深种,但是因了某些缘故而只能对我爱在心头口难开。比如朝中有政敌想要害他所以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最在意的女子是谁,以免被当做用以威胁的筹码而给她带来危险之类之类的,这才故意对我那般恶形恶状才故意拿柳夫人做挡箭牌什么什么的。
这是多么隐忍多么深沉的男人的多么隐忍多么深沉的爱啊!……
我简直被自己的脑补给感动得热泪盈眶。
遂当即挣扎起身,决定对夫君表明我无所畏惧誓死与他共存亡的心迹,顺便被自己拳打比翼鸟脚踏连理枝的高尚情操给感动得无语凝噎。
然而很快,我就在热泪盈眶的无语凝噎中明白了两件事——
其一,脑补是病,得治。
其二,写戏文的和写话本的都是骗子,该杀。
除了我所居住的院落,整个太子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已换了锦绣华服的太子殿下正揽着千娇百媚的柳夫人自琳琅满目的礼物中挑了一支精美的珊瑚钗,含笑为她插入如云鬓端。
见了我,原本还温柔似水的神情陡然便染了些许果不其然的嘲讽讥诮,轻漫着道了句:“公主不顾玉体抱恙也要来凑份热闹么?还真是赏面啊。”
彼时,正是人间四月天。
满园开到了极致的姹紫嫣红映着他怀中女子的如花容颜,也衬着我的狼狈不堪。
所以,他是为了给柳夫人庆生才回来的。到我房中,只是为了欣赏一下我的演技有多烂。
此刻,那不屑的眼神分明在说,看吧果然是假的,一转眼的工夫就活蹦乱跳了。连装病争宠都学得漏洞百出,这楚国的公主倒当真一无是处得无可救药!
从那之后,我捧着碎了一地的少女心闲来没事就诅咒自己的亲夫不得好死。许是人世间最强大的怨念莫过于女子的情伤,这诅咒竟终达了天听。
只是万万未曾想到,那日猪油懵了心一时冲动随口说说的要与其共存亡的誓言也给一并应验了。
真不知老天爷每每在处理我的事情的时候总是这般调皮,到底是几个意思……
其实到了如今再回想当初,心碎啊情伤啊什么的都是夸张扯淡。充其量,不过是一个错误的怀了一回春并错误的开了一把情窦的小姑娘的恼羞成怒而已。
只可惜我那会儿实在是骄横跋扈得厉害,脾气一上来天王老子都不认,当场便命人砸了所有的酒宴布置,还险些一把火烧了整个太子府。
而这,也直接造成了楚宫旧部与府中齐人的彻底对立,为日后的那夜血洗埋下了隐患。
倘若可以重来,我必不会因只顾一己的情绪发泄而那般不识大体不计后果。哪怕不必忍气吞声,只需做到不闻不问,到了最后关头,或许那些无辜之人,还能有一条生路……
只可惜,这世上最没有意义的,就是‘如果’。
虽然,那时的我之所以会那般的怒不可遏,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我也恰是出生在芳菲尽的时节,也曾偷偷想象着,和自己的夫君在花团锦簇高朋满座的家园,度过在异国他乡嫁为人妇的第一个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