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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顾渊的新电影 ...

  •   牧潼醒来的时候,天光昏暗。
      习惯性的想舔一下爪子,举到眼前才发现,那是一只细白灵巧的手,在幽深的薄暮之中,愈显嶙峋。
      她好像睡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这个世界上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久到这个世界上没有日光,只有黄昏。
      可牧潼知道不是这样的。她非常清楚的记得,今天是顾渊新电影的首映,这是顾渊自己投资当制片人的第一部片子,无论是导演演员甚至剧中每一个细节都精益求精。
      他一直在等她醒来放给她看。
      拿过床边的干净的衣服一件一件慢慢套上,外套的扣子攥在手里,捏的掌心微微发疼,却不能让她感觉更清醒一点,牧潼隐约的觉得有许多人在等她。可是除了顾渊之外,都面目模糊。
      似乎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被遗落在了漫长的梦境,梦里她变成了一只猫,被一个面目柔和的青年捧在怀里。令人眷恋的温度还残留在皮肤上,一点一点的被街边的风吹散。
      远远的站在祁氏大楼的外面,牧潼眯着眼看楼外巨大的LED屏幕滚动着的身影。
      顾渊,顾渊。

      她幼时初初学语,学会妈妈之后,就学会了顾渊。那个时候顾渊不过十二三岁,看不见这个世界,却还会温柔微笑。然而她那时太小,顾渊笑起来有多么的好看,大概只存在于她母亲的记忆里。
      所以那一年死的究竟是谁呢?
      大抵墓碑落座,坟茔孤锁,最后一捧黄土洒下,所有相关的人,谁都没能活着回来。
      牧潼伸手拉过衣上的帽子扣在头上,垂着脸走了进去。
      首映式已经开始,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秉承着顾渊一贯的风格,从来不请什么明星大腕来撑,只邀一些业界资深的影评人和很熟悉的朋友,所以总是那几张面孔。

      可这一次,牧潼坐在影院的最后,却看不到前面都有谁,大屏幕莹莹的光闪着,占据了牧潼所有的感官。她错过了影片的名字。却只看一眼便知那是段什么故事,一片残影掠过,看的牧潼心脏剧烈的跳动。
      懂事之后,她曾许多次的远远望过那栋建筑,她自己住在里面的时候不过两三岁,没什么怀念之情,但母亲同顾渊,都是自小在里面长大的。
      显然那段时光对于顾渊来说,有着极为美好的部分。在电影的前半段,饰演少年顾渊的小演员脸上,牧潼看见了在她的记忆里只有零星印象的,羞涩却温和的笑容。
      没错,这部顾渊所拍的电影,讲的是他自己的故事。这段故事她和他一同经历,感受却全然不同。回顾印象之中的母亲,牧潼只能想起她人生最后阶段,骨瘦如柴的躺在病床上。因为拒绝治疗,腹中的积水让她很难呼吸,本就比常人更大更黑的眼睛,在瘦到脱相的脸上,如同两个飘曳的黑色灯笼,随时都会熄灭。所以牧潼看着这部电影里饰演她母亲谢简的那个女演员,竟然判断不出她们究竟像不像。
      谢简逝世那年牧潼只是三岁的幼女,彼时顾渊一无所知的在接受手术,是与顾渊同病房的祁老爹,一手拉着祁白,一手拉着她,将谢简葬下。
      顾渊从来都没有见过谢简。也或许就是因为没有见过,这部电影的前半段才会如此干净清透,连残障孤儿院这样的背景都不会让人感到阴郁。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生来便不被眷顾。绝色如顾渊,是看不见的,而谢简…那个年代女婴被丢弃,连理由都不是必须。
      这些是牧潼知道的。

      但原来这个故事还有一些从开始就被掩埋住,随着谢简的死再也没人试图挖掘过的部分,比如同顾渊以及谢简一起,还有一个叫童谦的少年。顾渊虽然看不见却能够照顾自己,谢简则从懂事就在做各种事情贴补孤儿院了,童谦却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尽管被丢弃的时候其实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却是孤儿院里所有孩子们照顾的对象。
      那些残缺然而早慧的孩子们都知道,童谦是不能碰的,他流起血来怎么都止不住,患有急性白血病的他,是孤儿院里的瓷娃娃,就连顾渊都有照顾童谦的责任感。
      谢简自然照顾的最多。牧潼麻木的靠在椅背上,看着那个扮演着自己母亲的小演员努力的拧着手里的毛巾,整夜不睡守在童谦的床前等他退烧。那是她从来不曾知晓的母亲,演绎着她一直没有了解过的经历。
      牧潼。
      牧,童。
      电影舒缓的背景乐,配合着顾渊臆想的旧时光,那些他从来没亲眼看过,却在回忆里美不胜收的从前。
      他娓娓道来,却不是主角。

      故事的转折,从谢简成年开始。
      18岁的谢简终于不用在偷偷摸摸的打零工,可以去做一些赚得更多的工作。因为长得清秀标致,第一份工作就是在一个酒店里做服务员。五星级的酒店,是生活在贫民区的谢简,想都不敢想的繁盛和华丽。因为做事勤恳精细,不到半年做到了领班,所接触到的人也让她知道了许多从前了解不到的事。
      比如有一些白血病是可以治愈的。是国外的新技术,传到国内没有几年,但已经成功了十余例。从来不会多嘴的谢简,第一次不顾矜持的跟在客人的后面,反反复复的询问了有关骨髓移植的一切。
      那是位京城来的著名医院的医生,大抵看到谢简的样子,知道她家里是有这样的病人,没对这个小领班有什么不耐烦,有问必答,直到说起费用,医生镜片下的双眼,透露出同情与怜悯。
      谢简下班之后,蹲在富丽堂皇的酒店旁边,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有了怨忿。对于客人们来说只是一顿饭所谈成的生意产生的盈利,对于她来说,是省吃俭用几十年也攒不出的梦想。
      镜头拉远,谢简抱着膝头的身形,被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渐渐覆盖,成为了城市无数华光之中,不起眼的阴影。

      余下的故事,牧潼很清楚。按照电影的节奏,前面所有温暖和缓,那些孤残却努力生长着的藤蔓们,都是这悲剧倾塌的铺垫。
      谢简还是筹到了钱。酒店的工作给她的不仅仅是收入,还是一架天梯。谢简长相讨喜,性格大方开朗,做事干净利落,手脚勤快心思细致。她遇到了牧家的独子牧晟明,高大帅气沉稳刚硬少年有成的富家公子。
      如果是韩剧,大概此刻他们相爱。
      如果是港剧,大概此刻牧家已经大厦将倾。
      如果是国产剧,大概此刻牧晟明一定有个爱人。
      可这是生活呢。

      现实是牧晟明不仅有妻而且有子,他的妻子,牧夏的母亲,在生牧夏的时候产后大出血切除了子宫。牧家这样的家族,是不可能没有继承人的,而牧晟明不肯离婚,他是真的爱这个为了他付出了一切的女人。
      所以谢简和牧晟明各取所需,牧晟明帮童谦在国际骨髓库找到了配型,付了手术费,约定只要孩子生下再给一笔钱做童谦的后续治疗费用,自此银货两讫。
      货,自然是牧潼。
      三月的时候查出是女孩,牧晟明提出孩子打掉,钱依旧会给,此时的他开始对这宗由牧家老太一手促成的交易身心疲惫,不知如何面对为了给自己生孩子,从此丧失再为人母资格的结发妻子。
      更为煎熬的是谢简。
      骨髓移植并没能拯救童谦,反而加速了他的死亡,被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的童谦死于排异反应的那一晚。屏幕里的谢简死死抓着顾渊的手,拔掉了那根细细的氧气管。她以为不出声响顾渊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而盲眼的少年出了病房,走到楼梯的拐角,抓着裤子上氤湿的痕迹,不慎撞上了扶手,整个人滚了下去,牧潼看着荧幕上那个不冷漠也不强大的顾渊,摔到底后他护着头的手许久不曾动作,没被短袖遮盖住的手臂又添几块青紫,在冰凉的地砖上,缓缓的把被谢简眼泪浸透的腿蜷在了胸口。那个动作让牧潼觉得自己的脖颈像是被什么挤压着,强烈的窒息感让她不得不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他们的曾经顾渊从来不提,这许多年来她也只是偶尔才能窥得,然而当此刻顾渊如此直白的将一切都铺陈开来。她才知道她以为顾渊对母亲只是依赖眷恋的认知有多么肤浅。
      她竟天真的觉得她怎么会争不过一个顾渊从未亲眼见过又逝去多年的女人。
      甚至因此对记忆浅薄的母亲萌生了隐晦的恨意。恨她下跪牧晟明发下终生不扰的重誓将她带来这个世界,又没有能力活下去抚养她。明明自己就因为是个女孩而一生艰难落拓,明明已经尝尽了这个世界的不公和残酷,为什么一定要生下她呢,为什么要让她也经受一遍呢?
      活着是多么痛苦而挣扎的事情啊?
      她在牧家受折磨的每一分钟,那些潜匿在内心深处的渴望最后都煎熬成了对顾渊的期盼。
      那是唯一一个在幼年时代会认认真真看着她,拼尽全力的努力生活也是为了有能力抚养她的人呀。
      可她怎么会忘记了,那双唯有看向她才有温柔的眼睛,属于妈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顾渊的新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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