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少年》旎旎果子

5、○○五

　　瑶莉赶到医院时，江悦正在睡觉，江悦妈妈说，他傍晚的时候，刀口疼得厉害，医生给他打了止痛针，所以才睡着的。
　　“你要留下来陪他一会儿吗？”江悦妈妈问。
　　瑶莉用力点头。
　　“那刚好，我回家拿一点东西再回来。”
　　“嗯，您去吧，这里交给我！”
　　等江悦妈妈离开后，瑶莉走到床边，坐下来，伸手握住了江悦露在棉被外的正在输液的左手。
　　往事开始在她眼前一幕幕地放映起来。

　　“江悦，我喜欢你。”
　　“瑶莉，我也喜欢你。”
　　“有多喜欢？”
　　“像喜欢春天的风，夏天的海，秋天的枫叶，冬天的雪花那样的喜欢！”
　　“江悦，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可以吗？”
　　“傻瓜！那种事，还需要问吗？”

　　像喜欢——
　　春天的风。
　　夏天的海。
　　秋天的枫叶。
　　冬天的雪花……
　　那样的喜欢，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喜欢呢？

　　“江悦，我想吃那个红豆饭团！”
　　“好，给你买！”
　　“江悦，我想去看那部电影！”
　　“好，下班后一起去看！”
　　“江悦，我今天买了毛线，准备要给你织围巾！”
　　“是嘛，那太好了，刚好我今天觉得脖子有点冷呢……”

　　握着江悦的手，瑶莉的眼眶再一次热了上来，原来那些美好的过去，一直不曾被自己遗忘过。
　　江悦，既然你还想着我，为什么你又要推开我？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难道你不相信，我可以跟你一起克服任何困难吗？……你变成现在这样，又不是你的错，为什么你总是口口声声地跟我道歉，然后就把一切的痛苦独自承担，你是嫌我为你心疼得还不够吗？
　　瑶莉又想起分手的那一幕，她跪在江悦的面前，苦苦向他哀求：
　　“江悦，请你不要这样，请你不要赶我走！我不要离开你，我也没办法离开你，离开你，我也活不成了，难道你是想让我去死吗？”
　　可是，不管她怎么说，江悦始终紧闭嘴唇，不肯松口。

　　那样的喜欢，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喜欢呢？是喜欢到，宁愿抛弃我也不肯连累我的地步吗？可是，江悦，我要如何才能让你明白，对我来说，那种喜欢，是直到死都让我无法彻底放弃你的喜欢。

　　“江悦，我喜欢你。”
　　“哈哈，傻瓜，我也喜欢你。”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好啊！”
　　“真的？”
　　“当然！”

　　瑶莉把江悦的手拿起来放在唇边，不住地轻吻着，眼泪从脸上直直地落下来。
　　江悦……江悦……喜欢你……我好喜欢你……你，听到了吗？

　　手机响起来。
　　怕吵醒江悦的瑶莉赶快起身，走到病房外面把电话接起来。
　　电话是妈妈打来的，她质问瑶莉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瑶莉结结巴巴地说她和江悦在一起。
　　妈妈一下子吼起来：
　　“你这丫头，你是疯了吗？为什么又跟那个瞎子搞在一起！”
　　瑶莉痛苦地求着妈妈：“妈，请你不要这样说江悦好吗？他不是瞎子，就算是，我也可以做他的眼睛！”
　　“你在演什么戏？我真是懒得听，你马上给我回来！”
　　“不，妈妈，今天晚上，我要在这边陪着江悦……”
　　“你说什么？”
　　“江悦生病了，他需要人照顾……”
　　“你个死丫头！”妈妈又咒骂了起来：“对个外人你倒是挺贴心，那你怎么不管管你那个瘫子老爸啊！一天到晚在外面浪，钱又不拿回家，我养你这个女儿有什么用！！”
　　“钱我过两天会给你的，今天晚上，就让我留在这里吧！”说完，瑶莉怕妈妈拒绝，干脆就挂掉了电话。
　　回到房间，她重新坐回江悦的身边，把脸紧紧地贴在江悦冰冷的手上。

　　没想到，当晚，瑶莉妈妈竟然赶到医院里来了。
　　她一进病房，就从身后一把把瑶莉的头发给揪住了，“你个死丫头，居然不听我的话！”她硬生生地把瑶莉从椅子上拖了起来。
　　瑶莉吃痛，啊的一声惨叫起来。
　　刚刚好睡醒的江悦听到声音，马上问了一声：
　　“谁，谁在那里？是莉莉吗？”
　　瑶莉赶紧捂住嘴巴，妈妈把她一路拖出去，她的头皮都快被掀开了，痛得她眼泪控制不住地滚出来。
　　“莉莉，莉莉是你吗？发生什么事了吗？莉莉？”江悦情急地从床上一坐而起，结果扯到手术刀口，他痛得蜷了一下身子。
　　瑶莉受到惊吓：
　　“江悦，你没事吧？”可是刚一喊完，她又骂自己该死。
　　已经确认是莉莉的江悦掀开被子下床。
　　“莉莉，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你来了，为什么没叫醒我？莉莉，你在哪里？你还在吗？”江悦按着腹部，脚步踉跄地摸索而来。
　　头发被妈妈紧紧揪住的瑶莉动弹不得，她只能小声地祈求妈妈：“妈，能不能放开我，求你了……”
　　妈妈却恶狠狠地瞪着她：
　　“难道你对这个人还抱有什么留恋吗？”
　　听到瑶莉妈妈的声音，江悦停住了脚步。
　　“伯母，原来您也来了吗？”他露出一丝喜悦的表情，虽然他明知道，对方肯定不是因为要看他才来的，“伯母，您要不要坐一下，我，我给您倒水吧……”
　　“不用来这套！”瑶莉妈妈大声吼道：“我不是来作客的，我是来带莉莉走的！”
　　“不，妈，我不走！”听妈妈这么说，瑶莉马上反驳道。
　　“你给你闭嘴！”瑶莉妈妈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瑶莉的后脑勺。
　　江悦的脸孔一下变白了。
　　“伯母，请你不要打莉莉好吗！”他喘了口气、皱皱眉，伤口又痛起来了，但他不能被莉莉知道：“莉莉，听话，跟伯母回去吧，我已经好多了……”
　　“江悦……”瑶莉哭了起来，她好心痛，为什么江悦每一次都只去在意别人的感受，却独独忘了他自己，难道他不知道他这样做，只会让瑶莉更心痛吗？
　　“伯母，真的很抱歉，还要您亲自过来带莉莉走，不过，这一切的错，都在我，如果您想发火，请尽管朝我来，请您无论如何，不要生莉莉的气，不要责备她，好吗？”
　　瑶莉妈妈轻轻地哼了一声，把瑶莉从地上拽起来。
　　“你听见了没有？人家根本就没想要你，就你这个傻瓜，还死乞白赖地赖在这里，还不跟我回去！！！”
　　瑶莉站起身，看了一眼江悦。
　　江悦，是这样吗？你真的，没想要我吗？哪怕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你表示我愿意回头，你也依旧不肯接受我吗？
　　果然，我在他心目中，并没有那么重要吧？瑶莉转过身，跟妈妈走了。

　　瑶莉一走，江悦就扑嗵一声坐到了地上。
　　腹部伤口如刀割般的痛，让他深深地蜷起了身体。
　　对不起，莉莉，对不起……
　　他一忍再忍，眼泪还是不断地从他眼中滚落了出来。

　　“莉莉，这个周末，让我去你家拜访一下吧？”
　　“哈？为啥？”
　　“傻瓜，想见见伯父伯母呗……”
　　“为什么呀？”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嘛，对了，你爸会喝酒吗？我给他带一瓶好酒去吧，顺便这两天你抽个空，再陪我逛个街，也给你妈妈买件礼物！”
　　“啊？不用了吧……”
　　“为什么不用？难道你不喜欢我去你家？”
　　瑶莉却没有回答。

　　结果，那个周末，江悦一个人去了瑶莉家。
　　他原先以为，瑶莉是担心他嫌她家太破，才不好意思带他回家来。
　　“什么嘛，虽然旧了点，但也还好啊……”
　　站在公寓楼前，江悦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他走上楼梯，按了门铃，结果过了很久也没人开门，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等下去时，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个中年大叔从里面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然后一个看样子也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女人从里面追出来，“哎呀，慢走啊，回头见！”那女人手里握着一叠钞票，边说边朝那个中年男人的背影挥舞着，而那个男人早已经走远了。
　　江悦好不容易才将眼前这位涂脂抹粉的中年女人和他记忆里的瑶莉妈妈对上号。
　　他忙上前打招呼：“伯母您好，我是江悦。”
　　瑶莉妈妈用一种刻薄的眼神，对他看了又看。

　　也是那次，江悦才得知，原来瑶莉的爸爸已经瘫痪在床多年。
　　得知江悦正在跟瑶莉交往的事，瑶莉妈妈一开口就向他索要100万。

　　这件事，江悦从来没有跟瑶莉提过，不过，打那之后，他就一直在默默地努力赚钱，想早一日，帮瑶莉解决家庭的困境，想尽量减轻瑶莉的负担。
　　于是，有一天，在瑶莉闹着要帮他刮胡须，他躺在椅子上，面对瑶莉拿着刮胡刀、一副认真而又小心翼翼、虽然显得有些紧张却又是那么可爱娇俏的模样时，他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莉莉，我们结婚吧？”
　　他想早一日，哪怕早一分、早一秒也好，他都想让瑶莉得到幸福。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瑶莉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他。
　　他笑了，笑得一脸宠溺，然后摸着瑶莉的头说：
　　“嫁给我，莉莉，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吧……”
　　瑶莉的眼中瞬间迸出了泪花，她紧紧地抱住江悦，将脸贴在他的脖子上。
　　“哦，江悦，天呐，江悦，我太开心了，我太幸福了，哦，江悦……”
　　她那一刻的笑、她那一刻的泪，无论到了何时，都如烙印般记在他的脑海里，令他到死也不会忘记。
　　可谁能想到呢，仅仅是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第二天，他的眼睛，就瞎了。

　　莉莉，对不起，说过要给你幸福的，结果我却食言了，对不起，莉莉，请你恨我吧，请你忘记我吧，请你，再也不要因为同情我而说要回到我的身边吧，因为，我已经，配不上你、更配不上你给我的爱了……
　　江悦松开捂着腹部的手，病号服上渗出了一圈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