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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宁绝 ...

  •   018
      薛康腆着脸凑过来,假装斯文地问阮鲤来历。

      阮鲤深知薛康是个声色小人,虽然无耻至极,但碍于孝太后,也不好得罪他。“家父乃司隶阮山虎。”

      “阮山虎那老棒子有这么漂亮的闺女儿?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薛康叫起来,边上安城县主嫌恶地投来一眼,敢怒不敢言地往旁边挪去。

      阮鲤见他眼冒淫光口泛恶臭,心中嫌恶至极,一边朝安乾公主的席上挪了挪,一边道:“小名阿鲤。”

      “哦,阮阿鲤,阮家阿鲤,”薛康喃喃咀嚼这个名字,愈发显得色迷迷,硬是把酒杯凑了上来,“阮家阿鲤,来,给本官香一杯。”

      他本来要说“香一个”的,但香字出口,看见阮鲤后面安乾公主冷目低垂的神情,才稍稍收敛些。

      阮鲤大感糟糕,上辈子和他没什么直接交集,这辈子不知怎么竟然招惹上了这条恶狗,正犹豫间,薛康那油腻腻的手竟然摸了过来,放在她的膝盖上。

      阮鲤立刻接过他的酒杯,假装吓了一跳,拿起来的青铜酒壶全洒在自己襦裙上。她立刻站起身来退到后面:“失礼了!惊扰了御史大夫,奴这便去换一身。”

      她急匆匆地退出去。

      不料,越是想要逃出去,就越在偌大的宫里迷了路,阮鲤疾疾地在前面走,却听见后面薛康醉呼呼的嚷嚷:“小娘子?阮阿鲤!”

      他竟然追出来了。眼看隔着两道游廊假山薛康就要过来,阮鲤加快脚步,一头扎进了假山后面的草丛。

      薛康□□腾腾地追过来,问遍了守卫宫人,也没找到阮鲤的影子,顿时像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冷水,恶狠狠怒道:“把这御花园翻过来,也要寻着你个小娘子!”便匆匆地跑出去。原来他倚仗姐姐的权势常常出入禁宫,甚至淫褥了不少宫女,宫人们均敢怒不敢言,他便愈发无法无天。

      阮鲤听见声音渐渐地远了,又稍稍在原地呆了会。她蹲的草丛种满鲜花,牡丹花期过了,现在开着一片红掌,头顶有一颗巨大的老合欢花树,玫红淡粉的羽形花冠开满了枝头。

      她确定薛康走了,方要脱身出来,又听不远传来脚步,连忙缩回身子。

      从太清池的方向来了两人,说话声渐渐清晰:

      “……得了一把好弓,白石之力方可拉开,我却不信;凤棠若拉得开那样的弓,去年校场比武怎么会做我手下败将嘛!”

      说话的青年将军身形高大英武,个头十分显眼,虽然天色昏暗,但凭着声音和轮廓,阮鲤认出他乃虎贲中郎将陈超,陈家在洛阳算豪族,他几个叔父都在先帝手下做官,还有一个做皇后的姐姐。虽然现在皇帝还未亲政,但上一世孝太后垮台,陈家立刻作为功臣得到了皇帝的重用。

      方才在筵席上,陈超显然是众多才俊里头很夺目的一个,连素来没什么表情的安乾公主也会不时地趁饮酒之际,偷偷地朝他的方向瞥上一两眼;但陈超却是喝得最放浪形骸的一个,阮鲤记得他一边喝一边呕吐,最后酩酊大醉让人搀了下去。

      现在看,他倒是口齿灵活脑筋清楚,一点醉意也没有。

      陈超旁边的紫衫青年提了一盏穗子宫灯,光线暗暗地照着陈超的将官铠衣,他听了陈超这话未见有什么言语,只有一声笑,轻轻悠悠,像是从风里传来。

      紫衫青年身材颀长,站在陈超边上身高竟也没有被比下去,只是穿着绸衣在晚风中翩然飘荡,看起来比他单薄许多。

      阮鲤看这个轮廓气韵,感觉说不出的熟悉。

      这时,陈超在池边停住了:“无后兄笑是何意?是不信我有开白石弓之力,还是不信我胜于凤棠老弟?”

      阮鲤猜那人此刻大概在笑而不语,所以陈超愈发生气,转过身来道:“这便给兄演示演示!”说着便向阮鲤走来。

      阮鲤大吃一惊,连忙往假山后面缩一些。可是陈超正是为了证明自己力大无穷,打算搬起这块假石头。

      眼看他走到假石前面,阮鲤整颗心悬到嗓子眼,陈超停住了,“哎呀”一声。阮鲤还以为他发现了自己,正在惊慌,听他又转过身去,对那紫衫人道:“我腰牌怎不见了?”

      “什么腰牌,何时丢的。”紫衫青年走来,空灵的声音似曾相识。

      “郎署腰牌,或许就在刚刚丢的,你帮我找找,我看不清了。”

      陈超有些发急,令牌丢失不打紧,丢在宫里才麻烦,加上他方才在酒席上豪饮,就是装醉此刻也真有些头晕目眩了。他转过身子走到湖边,扶着一棵柳树大声呕吐起来。

      阮鲤屏住了呼吸。这两个人不知来历,如果发现自己,也不晓得会不会出卖给薛康。

      别过来,别过来,她在心中默念。可那紫衫青年却一步步走来,愈来愈近。

      他原地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阮鲤刚松一口气,突然,他又猛地回了头。

      阮鲤捂住了自己口鼻,强行抑制呼吸。

      对方将灯笼提高了些,淡黄的灯光照映下,一两朵合欢花悠悠从枝头飘落在他肩上。

      缓缓接近,紫衫青年弯下腰,拾起草间的腰牌。

      突然,他发现面前有一双素花绣鞋,顿时抬起头来,同阮鲤打了个照面。

      灯笼一举,流光迭影,冰雪面庞,青年蔼然斯文的五官柔和宛若软玉温香,可是目光对上,阮鲤却如同被命运之手扼住了咽喉。

      是他!

      耳边,仍有隔世的魔音回荡:“背叛我的人都得死。”

      不能呼吸,无法呼吸。

      震撼、恐惧、吃惊、颤栗……种种感觉,如枪林箭雨般冲击着头脑。

      面对前世的“主人”,阮鲤捂住了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被这个人注视着,纵然他目光细润无声,她也犹如于冰雪深处见刀光,瑟瑟发抖,不能自己。

      他漆黑孤冷的眼睛看不出一丝波动,甚至能够使人产生一种他什么也没看见的错觉。

      好像他只是很平静地在假山前面,蹲了一小会儿。

      “这回碍事了,要是真丢了腰牌,明朝回郎署又得让那姓向的啰嗦,”陈超吐完,转过身来道,“你那边有没有?”说着便要找来。

      紫衫青年站起来,回转身,手心里垂下一物:“在这里。”声音空幽沉郁,毫无起伏。

      “嗳,给劲儿!”陈超抓回来攥在手里,“掉哪儿了?”

      “路边。”两人说着,拱门中光线大亮,一行带着火把的宫人走来,中间簇拥着薛康,他又回来了。

      薛康看见人影,以为找到了美人,先是大喜,拿着火把仔细一照,又沉下脸:“陈超,宁绝,怎么是你们俩?”

      陈超向来不待见薛康其人,冷冰冰地拉下脸。紫衫青年朝他一揖:“薛大人。”

      薛康的眼珠子滴溜溜在他脸上转了两圈,问道:“你们两个看见一个穿湖蓝裙裳的美人过去了吗?”

      薛康这色胆包天的东西,早听说他宫人都敢染指,今夜居然敢在皇宫打着火把找美人。陈超欲作怒色,却被紫衫青年拉了一下衣袖。

      陈超捺着火气道:“薛大人,内宫到处都是皇上的美人,你找哪个娘娘应该去问内廷,我们不是侍奉你的宦官。”

      薛康一听,忙换了副嘴脸笑道:“误会误会。本官说的美人是阮家的女儿,不是那宫里美人。本官与你们同朝为官,可不要闹出如此大的误会。”说着引人匆匆地去了。

      “呸!狗仗人势的东西,”陈超冲着那背影骂了一句,“你刚刚拉我作甚么,我想跳起来打他。”

      “走罢。此地过了戊时便有宵禁,十二道宫门皆会关上,我们还是迅速离开为好。”

      阮鲤留神地听着,又听他道:“子越,我们该往哪道门走?”

      “你被薛康那条狗吓糊涂了?我们来的时候走哪个门就走哪个门啊。”

      “天黑,有些路盲。”

      陈超不耐烦道:“右手边第二道门跟我来。”“那过了此门呢。”

      陈超更吃惊:“奶奶的,你没喝怎么比我还醉,穿过武睿门直走,就是阊阖门!”

      那轻若蝉翼的笑声于风中飘远:“明白了。”

      阮鲤暗暗记在心里。待他们走远,忽然才感觉到,他方才那些话,像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

      不由得蓦然一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宁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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