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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十一章 ...

  •   第十一章石出

      胤祥闻言倏地回头,看清正是沈凉,心里暗道不妙,却也来不及了。
      再说沈凉从长春宫一路奔到养性斋,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远远儿瞧见胤祥跪在那边,便径直跑过来。有小太监要拦,被她劈手挥开。
      及至到了胤祥跟前,沈凉盯着他狠命喘了几口气,这才断断续续说得出话来:“你、你、别扭什么呢?这雪地、就、就那么好跪么?”
      胤祥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硬声道:“你来干什么?没事儿找死么?”
      沈凉回瞪他一眼:“哼、还不知道找死的是谁呢?你作甚么不娶福晋?”
      胤祥知道她的脾气,怕她万一拗上,惊动了康熙,届时凶多吉少,换了口气好言劝道:“阿凉,你莫要闹,赶紧回去,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沈凉扬扬眉:“我知道!”
      胤祥又心急又心痛:“知道还不快走!”
      沈凉笑道:“这便走了。”
      胤祯从没见过沈凉,见状以为她要走,忙道:“等等!”
      沈凉瞟了他一眼,也没顾得上细看是谁,只瞧见腰间一条黄带子,因冷冷道:“不用急,跑不了。不就是皇上要见我么,何必藏着掖着?”
      胤祯被她一句话堵得说不出来,胤禩见状,忙道:“既如此,四哥,我便带她去见皇父。”
      胤禛扫了沈凉一眼,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可就在沈凉和他擦肩而过的当儿,听见他字字冷语如霜:
      “你想仔细了,若是连累了十三弟,就算皇父不办你,我也决不饶你!”
      沈凉回眸一笑,刻意娇媚:“四爷,您大可放心,我连累了什么人,也万万不会连累四爷您的。”

      苏培盛进去通禀,趁这当口胤禩极轻声道:“眉儿,那宫女果真是你?”
      沈凉笑道:“的确是我。”又道,“良妃娘娘听闻八爷在这儿,好生担心,过后八爷找人给娘娘带个口信儿,报个平安才好。”
      胤禩显然没想到此情此景沈凉还有心情说些七的八的,一时没接上话,等到想起要嘱咐沈凉几句的时候,苏培盛已经来传觐见了。
      沈凉进了屋内,在门边跪了,暖气袭面而来,夹着不知名的花香。只见康熙一身明黄龙褂,正在案边低头写着什么。
      一晃十三年,沈凉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瞧见康熙,只觉得康熙比起从前略微发福,虽然五十多岁的人,白头发并不多,精神气儿也还好。大约是因为眼花,看稍远一些儿的地方,便要眯着眼睛。
      闻得苏培盛在一旁轻轻咳嗽,沈凉这才回神叩首:“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之后便依着规矩低头候旨。
      康熙知道写完一张纸,才趁换纸的当儿扫了沈凉一眼,随即又将注意力放回眼前,嘴里淡淡问道:“你便是写诗给十三阿哥的那个宫女?”
      沈凉恭声道:“回皇上话,正是。”
      康熙手下不停:“字倒是不错,可惜没下功夫。”
      沈凉道:“幼年游戏而已,不曾认真。”
      康熙道:“来的时候,见过十三阿哥了?”
      沈凉道:“见过了——还请皇上念在天寒雪厚,饶了十三阿哥。这样跪下去,腿就要废了。”
      康熙轻笑一声:“你肯自己前来,倒出乎朕的意料,还算个敢作敢当的。看你的字,也不像是那没见识的人。只可惜你犯了宫中大忌,朕有心饶你,却饶不得你。”
      沈凉叩首道:“任凭皇上处罚。”
      康熙点点头:“苏培盛。”
      苏培盛忙上前一步应道:“奴才在。”
      康熙道:“东西都准备好了?”
      苏培盛道:“已经按着皇上的吩咐,俱都备妥在偏殿了。”
      康熙点点头:“去罢。”
      苏培盛拍拍沈凉的肩,后者起身随他出殿。康熙抬了抬眼皮,看一眼案上搁着的字纸,上书“兰叶春葳蕤”句,正是沈凉写的那一张。
      “可惜了。”

      往偏殿去的路上,沈凉约莫着康熙的意思是要赐死。她倒是真的不怕,如果死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回去呢。苏培盛偶尔打量一眼身后人的表情,心里面却着实惊异。难怪皇上瞧见那字便道,此女不简单,果然是有道理的。哪个死到临头的人了,还有心情东张西望?他却不知道沈凉想的却是,这大概是在清朝的最后时间了,三百年前的古物,多看一眼是一眼。
      偏殿的案上,看不出材质的托盘里,摆着三样东西:一把刀、一个小瓷瓶,还有一条叠好的丝带。沈凉撇了撇嘴,真没创意。
      苏培盛道:“皇上有旨,命你自裁,这三样东西,你选一样儿吧。”
      沈凉走到桌子边,先瞅了瞅那把刀,随即丢到一边,她才不要死得那么血腥呢。至于白绫,印象里自缢身亡的人似乎相当难看,而且她也狠不下那个心去踢凳子……瓷瓶?
      “苏公公。”沈凉对苏培盛招手,“这里面是什么?鹤顶红么?”
      苏培盛道:“姑娘,这里面不是鹤顶红,但是也很管用。一粒就够了。”
      沈凉颇为遗憾:“真的只有一品大员才用得起鹤顶红啊?我还准备尝尝味道,和苏维炫耀一下呢……”
      苏培盛听着她的自言自语,精神几乎要崩溃了,明明自己是监刑的人,怎么感觉比受刑的还难受?
      沈凉打开小瓷瓶,晃了晃,几粒药丸噔噔作响。决定了,就这个吧,估计和吃安眠药也差不多。
      “苏公公。”沈凉有看向苏培盛,“您看我马上就要死了,能不能和外面的人说两句话?”
      苏培盛以为她要留什么遗言,这大概是眼前这个宫女面临赐死唯一正常的表现了,“姑娘,不知你要留话给谁?”
      沈凉白了他一眼:“废话,我因为十三阿哥死的,当然要留话给他了。”
      苏培盛为难道:“没有圣旨,十三爷不能进来。要不,咱家请八爷过来,给你带个话?”
      见沈凉点头,苏培盛便去请胤禩。胤禩走过来时,恰好沈凉把那块玉从怀里掏出来,连外面的锦囊一并,递到胤禩手里:“八爷,还得麻烦您一回,请您把这个东西给十三爷。跟他说……嗯,找得着的话,就把这块玉烧了吧,如果一直找不着,那就……唉,随便他。”
      胤禩的脸色有些苍白:“眉儿。”
      沈凉对他笑笑:“对不住啊八爷,劳您的驾给我一个小宫女传话。”她目光一转,突然兴起一股恶作剧的念头,“对了,四爷那边,也有两句话托您转告,就说……嗯,帘前春色应须惜,楼上花枝笑独眠,这是最后两句。四爷他一听就会明白了。”
      胤禩看着她那略显得意的笑,又唤道:“眉儿。”
      沈凉再也想不起什么,于是便对苏培盛道:“苏公公,我想一个人静悄悄的死,麻烦您让这些人都出去吧。”
      苏培盛早就被她的表现弄得一愣一愣的,料她也弄不了什么鬼,忙应道:“好好。”带了人出去了。
      沈凉对仍旧站在门口怔怔望着自己的胤禩微微一笑,毫不留情的在他眼前关上门。

      “我竟然在清朝被赐自尽呢……”沈凉找了张椅子坐下,顺手拿过那个小瓷瓶,打开瓶塞。
      “说给苏维听的话,她一定不信。”晃晃瓶子,倒出一粒在掌心。
      “或者,干脆写成小说?搞不好会大卖呢。”抬手把药丸放进嘴里,有些甜,有些苦。
      “再次醒来时,一定要回到北京的家里啊!茉茉,我回来了……”

      意识消失的最后几秒,似乎听见胤祥的喊声,还有踹门的声音。
      拜托,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古建筑,被你踹坏了,我赔不起的啊……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过了几分钟。
      听见了说话的声音。
      果然,就知道自己死不了。
      就像上次一样,睁开眼睛,好端端的躺在公寓的床上,清朝的日子,不过是一场稍显漫长的梦。
      嗳?不对啊,怎么这么多人的声音?家里面都是相当安静的。
      记得自己是在故宫晕过去的,难道回去也是在故宫里?
      这样就说得通了,故宫里的游人总是不会少的,不过这一来可就丢面子了,估计第二天报纸上就会出来娱乐版新闻:某知名模特儿在故宫内昏倒,引来众人围观。
      唉,不管怎么样,睁开眼再说吧。
      漆木雕花的屋顶,绣工繁复的垂帘,精巧细致的穗子。
      然后,在沈凉身边守候了两天两夜的人,等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不会吧,没死成?”

      “阿凉,你醒了?”
      沈凉闻声望去,右上方是一张熟悉的脸——胤祥。
      还没有从巨大失望中摆脱的沈凉,无力的点了点头。
      “太医!”胤祥回头一喊,又目光殷殷的望着沈凉,“哪里难受么?”
      沈凉道:“还好,就是头晕晕的,有点疼。”
      围过来七八个着官服的人,为首一人探探沈凉的脉,片刻对胤祥一礼:“十三爷,已经无碍了,只要再精心调养半月即可。”
      沈凉听着那声音耳熟,仔细一瞧,原来是孙道凌。看那官服上五品文官才可用的白鹇补子,竟然已经是太医院院使了。
      胤祥点头:“有劳孙大人。”
      孙道凌躬身道:“不敢,下官这就去开方子。”说罢带了一帮太医浩浩荡荡出门了。

      沈凉看着胤祥:“把手伸过来。”
      胤祥莫名其妙的伸手:“干什么?”
      沈凉用手指头在胤祥手背上一掐,胤祥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狠命的甩手:“干什么啊你?”
      沈凉晕晕乎乎看着他,嘴角一扬:“会疼啊?果然不是梦。”
      胤祥气结,刚要说什么,一瞅沈凉,已经睡过去了。

      沈凉再次醒来的时候,是晚上,感觉舒服多了。她侧头一瞧,两个宫女打扮的女子正站在稍远处的桌子边点灯,便出声招呼道:“请问……”
      两人闻声围到床前,齐齐笑道:“姑娘醒了?这会子觉得怎么样?”
      沈凉想要坐起来,两人忙把她扶住,又给她后背垫上两个大枕头。环视一周,不见胤祥,便问道:“十三……爷呢?”
      左边女子道:“十三爷昨个儿随皇上谒陵去了。”见沈凉微露失望,又道,“说是月余便回来的。”
      右边的女子已经端了一碗茶过来:“姑娘,先喝口水吧。”
      沈凉也是真的渴了,接过碗来一饮而尽,又道:“两位姐姐如何称呼?”
      两女对视一眼,道:“姑娘,叫咱们名字就好,姐姐二字,奴婢们可承受不起。”左边那女子道:“奴婢叫今夕,她叫何夕。”
      沈凉恍然大悟,难怪瞧着这两人眼熟,原来是那日跟着素棠去量衣裳的两个乾清宫的宫女。又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今夕道:“这是储秀宫后面的丽景轩。那日太医看了说不宜搬动,皇上便命奴才们把这里拾掇出来,腾给姑娘住。”
      沈凉寒暄完了,决定问一个关键的问题:“皇上不是要赐死我么?我怎么没死成啊?”
      今夕刚要说话,门帘一动,一名宫装女子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姑娘可是醒了?”
      今夕何夕忙行礼道:“姑姑。”
      那人正是素棠。她已经瞧见沈凉坐了起来,便把托盘搁在桌子上,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今夕何夕领命而去。素棠便端了托盘里一只瓷碗走到床前,先藉着灯光瞧了瞧沈凉的脸色,点了点头:“姑娘面色红润好些了。”
      记忆里,素棠是个身形单薄的姑娘,打扮也以清素为主;眼前这女子却是珠圆玉润,宫装丽服,再没有记忆中的模样。沈凉只觉得素棠好似换了一个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素棠却笑道:“姑娘,你可是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死里逃生么?”一面慢慢用汤匙在碗中搅着,一面笑道:“姑娘用些清粥,我慢慢和你说。”

      原来那日沈凉当着胤禩的面关了门,胤禩慢慢踱出门去,只觉得心里面不知道什么地方骤然空了一块,思绪也乱得很。及至瞧见雪地里的胤祥,记得沈凉有东西托自己转交,便定了定神,把锦囊递给胤祥:“十三弟,眉儿要我把这个给你。她还说,找得着就把这块玉烧了吧,找不着就随便你怎么处置。”
      胤祥等人在外面,并不知道殿中事情,听了这话,胤祥心头一紧;“八哥,难不成……”他手一松,那锦囊便掉在雪地里,一块半月形玉佩滑了出来。紧接着,他便从雪地里跳起来,要往殿内冲去。胤禛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十三弟,你要做什么?”
      胤祥死命掰开胤禛的手:“四哥,快放手,皇阿玛要赐死阿凉!”
      胤禛冷冷道:“十三弟,你放清醒些!难不成你真的要为一个女子疯魔了不成?”他一个眼色,周围的侍卫们便冲过来,把胤祥团团围住。
      胤祥在人堆里瞪着胤禛:“四哥!你不能这样!”他拼命挣扎,可惜侍卫实在人多,根本不能前进半步。
      胤禛对他的呼声恍若未闻,负手冷冷盯着养性斋大门。不一会儿,苏培盛从一侧绕出来,对正殿内说了些什么,便有宫女打起帘子来。
      胤禛一挥手,让侍卫们退后:“十三弟,已经晚了。”
      胤祥冲到胤禛面前,几乎要揪着他的前襟:“四哥!”
      胤禛淡淡道:“四哥是为了你好,以后你就明白了。”

      胤禩见状叹口气,拍拍胤祥的肩,对胤禛道:“四哥,那女子方才说有两句话带给你。”
      胤禛声音里一丝惊讶:“给我?”
      胤禩颔首道:“那女子说……”
      恰在此时,胤祯伸手去拨弄雪里的玉佩,忽的大声道:“咦?这玉上有字!……眉凉?好奇怪的名字……”
      胤禛侧首道:“十四弟,皇父还在这里,你仔细惊了圣驾。”
      胤祯干笑道:“四哥,实在是这玉有些奇怪呢……”
      几乎在同时,胤禩飞快地弯腰把那玉佩捡在手里,神色万分怪异,盯着玉上的字喃喃道:“眉凉?眉凉?”
      胤祥恨恨冷笑道:“这有什么奇怪?她名字便叫做眉凉!”
      话音甫落,胤禩只觉得刹那间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彻寒入骨。下一秒,他突然回头往殿内跑,语无伦次的喊道:“皇阿玛……她不是眉儿……苏培盛、太医!”
      康熙正好从殿内出来,胤禩到了他跟前,几乎是跪倒在地上,抓着他的衣襟下摆:“皇阿玛!请您收回成命,眉儿……是长泰的女儿啊!”

      “长泰的女儿?”沈凉愣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问,“赫舍里长泰?”
      素棠笑着点头。
      “就是仁孝皇后的兄弟的那个,赫舍里长泰?”
      素棠道:“不错。”
      沈凉完全傻了。如果没记错的话,绾容……绾容不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么?哪里跑出来一个妹妹?
      素棠问道:“姑娘……还能记得什么吗?”
      沈凉摇头:“可是我、呃,听说,长泰大人只有一个女儿、端懿公主不是么?”
      素棠听到“端懿公主”四字,眼中闪过一丝悲伤,随即笑道:“不是这样的。那一年公主下嫁僖郡王,长泰大人本要携带身怀六甲的夫人上京观礼,半路上夫人提早临盆,因为难产性命垂危。消息传到京里,端懿公主已经乘着花轿出宫了,皇上因着大喜的日子,便把这消息压了下来,准备等公主到了盛京再对她说,哪知道花轿刚到通州,公主便在花轿里香消玉殒,而就在同一时候,夫人产下一名女婴,自己也因为血崩而逝。”
      沈凉一听,骤然抓住素棠的胳膊:“额娘……夫人她真的去了?”
      素棠黯然点头:“是。尽管那时侯宫里的御医已经赶了过去,却依然无力回天。”
      “那、那、长泰大人呢?”
      “大人与夫人情深意重,又一日之间丧妻失女,至此往后便郁郁寡欢,只一心想把唯一的小女儿抚养成人。可是在小女儿五岁那年的中秋,长泰大人和奶妈抱着小女儿出去赏灯,竟然和女儿走散了。从哪往后,任凭百般寻找,终是没能寻到。再过了四年,长泰大人也在战场上捐躯了。”
      沈凉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她的阿玛和额娘,那么疼爱她的人,竟然已经不在这世界上了!
      素棠也不说话,只静静陪在一边。半晌,沈凉情绪平复了些,又问道:“可是,就算那个小女儿找不着了,你们又怎么知道就是我呢?”
      素棠道:“姑娘你的年龄是十三岁,和那个小女儿一般大,这是其一;其二姑娘身上的半月形玉佩,是佟家的传家之物,端懿公主和那小女儿各有一块,小女儿那一块刻字恰好便是眉凉;其三,据当年见过那小女儿的人说,那女童眉间一点朱砂痣,是胎里带来的……”
      沈凉闻言,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遮在额发下的眉间痣。
      “这样子啊……那么,原来的名字是什么?”
      素棠怔了怔:“嗯?”
      “我是说,我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赫舍里·绾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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