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未遂》匿名希望

12、猴年马月，摄氏温度二十五，阴

　　于是我学会掩饰。
　　为了留住艾尔林，我假装自己没有任何负面情绪。我笑着迎接晚归的未婚夫，主动且贴心，绝口不提任何我自己的想法。
　　每当我发现自己又快忍不住想找艾尔林讨论未来，我就把我的感觉杀死。我放弃去思考下一个明天，不去联系家乡的任何亲朋好友。
　　虽然也没什么人在意这件事就是了。
　　我有一个完整的、典型的、已开发国家首都公寓式的小家庭；我们家人之间的关系，就是三个人住在同一个房子里，彼此对彼此最大的关心，是漠不关心。工作造成时间差，夫妻只是住在一起。
　　直到现在，父母吵架时，父亲冲向卧房墙壁、母亲崩溃哭喊的画面，仍在我的恶梦中盘旋，挥之不去。
　　但他们没有离婚。我知道，他们会一直在一起，那是他们的爱情。也是我认识的爱情。
　　我有很多朋友，没有一个交心；曾经我试过，结果不太好。可能我性格太古怪，天地不容，所以没有人会真正的喜欢我。
　　我不想失去艾尔林。我不能失去艾尔林。

　　但艾尔林讨厌我的压抑。
　　他没办法找我大吵；他也不会找我大吵。面对我的粉饰太平，他的对策是态度古怪，跟冷暴力。或许，他或许想要的，只是我如同从前那般开朗活泼的可爱模样，但他没有说，我无从考证就无所适从。
　　我决定回家。在春天来临之前。
　　这回我相信艾尔林会赞同我的决定，毕竟都处成这德行了。然而在我找到机会前，艾尔林先声夺人。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熬夜窝在三楼电影室内看蜜拉乔娃维奇跳进丧尸堆内大杀四方。
　　「之前有个晚上我不是哭着醒来打给你吗？」我突然想起来。
　　「噢，你是说我留在研究室内的那天。」艾尔林答腔。
　　我不太想理他这句话。我们都晓得彼此晓得，这只是他不回家的借口。
　　「那天晚上我就做了被吃掉的恶梦。」我继续说，「超级可怕，我讨厌那种感觉。」
　　艾尔林摸摸我的头。「甜心，那只是个梦。」
　　我从善如流，靠向他胸膛。「如果哪天真的世界末日，到处都是丧尸，请你立刻把我杀死。」我说，双眼茫然盯着屏幕，语气却冷淡得无比坚定，「我不想变成那种怪物。」
　　艾尔林失笑。「喔，宝贝，不会有那种事。姑且不提这只是电影，它不会发生，就算发生了，我会尽可能保护你……客观来说，我们应该都是最快死掉的那种普通人。」
　　我不以为然。艾尔林才不普通，他一定能活下去。
　　「反正你要马上把我杀死就对了。」我坚持着，抬头盯着艾尔林。
　　「乔娣……好吧，」艾尔林拿我没辙，无奈叹气，「我答应你，真发生了，我会让你没有痛苦。」
　　我满意地缩回原本的位置，心底蔓延吊诡的空虚。
　　「对了乔娣，接下来三个月，我不会在纽约。」
　　艾尔林像是随口一提。我愣了愣，扭头面对他。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艾尔林温和地笑了起来。「不，没什么严重的。我回意大利处理一些历史遗留问题，会有人保护我。赛巴斯汀会过来照顾你。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保证。」
　　我的可是被淹没在艾尔林的怀抱中。

　　这是第一次，艾尔林离开纽约没带上我──自从我们交往后。
　　整整两个月多，我跟艾尔林没有任何联络。
　　我？我当然不习惯。最开始，我每天失眠。不管在床的另一边放多占体积的抱枕，入睡的角度都不对。我试着找工作，但精神压力使我作息混乱。
　　唯一能让我分散注意力的是安其罗。
　　因为失眠，早晨九点起床都能要我的命。但每一天，早上七点整，安其罗都会打视讯电话给要我起床晨跑。亲自。
　　……我不能更痛恨安装在房子内每一处的智能管家系统。艾尔林当初有料到安其罗能骇进保全、全方位三百六十度零死角骚扰他女朋友吗？应该没有，对吧？
　　不管有没有，这都直接导致了艾尔林回来时，我抱着他猛撒娇，一解相思之苦，以及宣泄被安其罗折磨的压力。我是没有把安其罗每天早上七点叫我起床晨跑的变态行径告诉艾尔林，毕竟安其罗也是好意，而且艾尔林托付安其罗照顾我，那这些事艾尔林应该知道。我乱打报告就太幼稚了。
　　我只希望艾尔林下次能带我一起去。我不想跟他分开这么久。
　　但艾尔林回来后的第一天就告诉我，两周后，他又要出国。
　　这次艾尔林要去梵蒂冈。听起来事情真的很复杂，而且越来越复杂。艾尔林不希望我懂，我只好按捺想懂的欲望。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这两周内，努力抓紧时间跟艾尔林相处。
　　──或许，拉开距离，能解决我们要冷战不冷战的问题。
　　那时候，艾尔林大概是这么想的。
　　──或许，我们都需要给彼此更多的空间、时间去冷静。
　　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
　　尽管我跟艾尔林心底清楚，我们正在用错误的方法处理我们的感情。
　　分离的时间越来越多，相距的时间稀少珍贵。我舍不得拿来争吵，每一次见面都可能是最后一次，而我不想失去艾尔林；艾尔林亦同。于是我们忽略所有近在眼前的现实障碍，三、四个月，甚至半年一次的会面，就是把握一周左右的时间，去用力满足对方的快乐和期待。
　　好像我们回到热恋时期。好像这样就能让时光倒流。

　　交往迈入第三年的平安夜，艾尔林在北极。
　　没有只字词组，我猜艾尔林大概也忘记那天是平安夜。这很正常，我也习惯了。
　　纽约飘起薄雪。街上行人匆匆，孩童笑着、挥舞他们刚获得的礼物跑过商店门口。一串特大的泡泡和红气球飘向夜空，在精品店橱窗内金色灯光的投射下，闪闪发亮。
　　我拉紧大衣领口，抱着一大袋圣诞树的装饰品回到艾尔林的家。曾经这里是我们家，但现在对我而言，这里像是艾尔林的宿舍，我的暂时居所。
　　但我仍想在这样的节庆里，这样不该孤身一人、该与至亲团聚的节庆里，装点我们的家，期待或许艾尔林会突然出现在玄关。
　　而安其罗神出鬼没地在钟声敲响第十二声时，踏进起居室。彼时我正昏昏欲睡地对着计算机屏幕钻研最新一季迪奥秀场的妆容，门突然被打开，把我吓醒。
　　「圣诞快乐。」安其罗面无表情地送上祝福。
　　我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瞪着他，不满地高声抱怨：「拜托安其罗，敲门，敲门！没有人教你怎么使用电铃吗？」
　　安其罗不答话，站在门边，没有动作、没有表情，就那么望着我。
　　我抽了抽嘴角，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圣诞快乐。好了，你不用站在那里。」
　　「嗯。」安其罗颔首，这才走进房间。身后一如往常跟着他的管家，兼秘书。
　　我窝在沙发上，抱头痛思是什么让我能从安其罗的面无表情中、读出他想传达的表情；这肯定是因为大半年来我跟这个怪咖的相处时间太多太多。要知道，高冷面瘫的肢体语言学习起来并不容易，且我从来没有学会的打算。
　　在我深刻反省的时候，安其罗已经在我对边坐下。
　　我回神，抬头狐疑地望着他。这个人大半夜跑过来，不可能只是为了讲一句圣诞快乐吧？
　　安其罗看着我，做了个手势。他的秘书拿出一个包装精美、有夜空色缎带和天蓝色铃铛点缀的礼物盒，摆在桌上。
　　我心里暗叫不妙。呃，我有准备给安其罗的圣诞礼物吗？
　　「在你拆礼物之前，」安其罗开口，「我要先检查你的作业。」
　　啊……来了。
　　安其罗的秘书在五秒钟内帮我把凌乱的桌面收拾干净，接着，将那只我熟悉的、黑色金属制旅行箱摊开在桌面上。
　　今天箱子内有十把枪。
　　安其罗拿出怀表。我赶紧弯腰从桌面下翻出我的小工具盒。
　　「二十分钟。你有二十分钟，拆解再组装回去。」安其罗说。
　　「这太──！」我瞪大双眼。才二十分钟！我之前最快的纪录不过三十七分又二十一秒。想也知道不可能办到。
　　安其罗眼神都不给我一个，径自按下计时。「开始。」
　　我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开始拆解_枪_枝。妈呀，我只有二十分钟，但这次的作业里面甚至有狙_击_步_枪！我跟这种超大把的状汉从来都没有熟过……
　　「讨厌_狙_击_步_枪？你应该感谢我没有带冲_锋_枪来。」安其罗淡淡扬声。
　　我连瞪他的时间都没有，咬牙加快动作。
　　「等会继续抽查其他科目。」安其罗悠悠补充。
　　我深呼吸，猜想上帝会不会想在圣诞节收到安其罗的灵魂，做为耶_稣的生日礼物。
　　所谓的作业，就是指这些──从枪_枝的组装、拆解，体能训练，基本格斗技巧，以及箭_术跟射_击。自从艾尔林时常出国后，近两年来，安其罗让我学习了许多。
　　起初，我学，纯粹是因为好玩，唯独体能锻炼，我兴趣缺缺。但安其罗用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的可怕方式逼迫我……我在短短一周内深刻明白了不能得罪疯狂超级科学家的真理，然后不知不觉，我就被安其罗培养成一个，呃，不知道是往杀_手、还是朝佣_兵发展？默默具备了一堆正常女性不可能具备的能力，的，彩妆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