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转》JeanPaul

10、炒饭的味道

　　黎诺樊撑着脸看易子洋吃东西。
　　“咳咳。”
　　“子洋怎么了，太烫了吗？”
　　易子洋摇摇头，尽管不太情愿，还是说了句“谢谢”。黎诺樊眼里还是那个乖巧懂事的子洋，不禁伸手想摸摸他的头，却被易子洋躲开了，似乎易子洋心里还是在排斥他。
　　黎诺樊无奈地笑笑，算了，得慢慢来。“吃多点，等下我帮你擦擦身，明天我让Roger帮你请几天假，在家里好好休息。”
　　“不需要。”易子洋没有停下手中的汤匙，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我的事情不需要黎先生插手，”他抬眼淡漠地看着黎诺樊，“说不定您现在离开我家，我明天就好起来了……”
　　易子洋这种态度让黎诺樊很不好受。
　　“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
　　“对……”
　　“那好，这周末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我就离开你家！”
　　易子洋想，今天才星期三，到周末还有两天，但既然某人提出了离开的条件，那就顺水推舟吧。
　　“行，我跟你去。”
　　就这样到了周六，Roger一大早就开着车来接他们两个，开到半路又下车了，让黎诺樊自己开，说还有些事要去处理。那天广场的事已经淡下来了，加上某某导演出轨的事件一下子占领了热搜前几，大家对黎诺樊的“小意外”也不那么关注了。
　　Roger在车上放了一个大袋子，似乎装了一些补品。黎诺樊带易子洋来到一个旧花园小区。小区东门刚好是一个小学，旁边还有几家杂货店。他们把车停在路边，黎诺樊一手拿着礼品袋，一手很自然地拉着易子洋然，朝水果店走过去。
　　“阿姨，今天有什么水果推荐呀？”
　　水果店阿姨抬眼就看到黎诺樊，马上笑得嘴角都咧到耳边了，爽朗地大笑几声：“哎哟！这不是小黎嘛！还记得阿姨呢，小时候没白疼你！哈哈哈！今天回来看家人呢？”
　　黎诺樊也很客气地回应着：“是呀！阿姨，那边的葡萄好像不错，给我称两斤呗，要挑好一点啊！”
　　“得叻！阿姨肯定给你最好哒！哎哟，这小伙子真有孝心，成了大明星了，也记得回家看家人呢！不过小黎今天可忙了吧，我看看啊……电视上老看见你……”水果店阿姨扯了个袋子，一边提起这串葡萄看看又拿起那串葡萄看看，一边跟黎诺樊搭话。“两斤半，够不？“
　　“嗯，够了够了。再要点苹果吧，就记得您这苹果忒好吃，所以我都没在外面买回来。”
　　“哎哟，你看看！真会说话的叻！不过阿姨爱听哈，来……给你拿一箱好的挑！”
　　易子洋站在水果店门口，默默看着黎诺樊跟店主聊天，终于知道黎诺樊是要带他回家。他从“易子洋”的日记中得知，易子洋非常喜欢黎诺樊的家人，也曾经受过很多他们的照顾。这次突然来拜访的，什么都没准备，好像也不太好……
　　黎诺樊回头瞄了一眼易子洋，确定他还好好地跟着自己，然后往店主阿姨刚拿出来的那箱苹果里挑了几个看，“嗯，挺好的！那……”
　　“那就要这一箱吧，阿姨，一共多少钱？”
　　水果店阿姨从刚才就留意到这个小伙子了，好像是跟小黎一起来的，却一直站在门口，也不说话，多看几眼嘛，还觉得有点眼熟。
　　“啊，这……小黎，你朋友？”
　　“阿姨，这是子洋呀，您不认得啦？”
　　“啊？！！”阿姨听罢，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穿着黑色运动服、剪了个板寸头的帅气小伙子——这形象、这气质，完全不像那个看起来弱弱的秀气的孩子呀？况且，前几个月看到他回来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的，这孩子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黎诺樊意料之中看到店主阿姨惊诧的表情，易子洋却拿出一张毛爷爷递给她，“够吗？”
　　“哦哦……够、够的……还给多了啦，找你5块！“
　　“不用找了。“易子洋把装好的葡萄房子箱子上面，然后一下子把那箱苹果抬起来， 瞥了黎诺樊一眼。
　　“那，阿姨，我们先走了。“黎诺樊赶紧跟上易子洋，”子洋，让我来拿吧，箱子重呢。“
　　“还好。“
　　易子洋假装着抬着苹果走不快，让黎诺樊先走，然后顺利地跟着他到了黎家。其实就是小区的第二幢楼，黎诺樊一家住401，对门就是易子洋的家，404。
　　“妈，我们回来啦！“
　　“儿子？！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的吗？“
　　“哈哈，我得提早一天回来，免得你们瞎忙些什么！“
　　“说啥呢，这小子！“黎妈妈一边拿开黎诺樊提着的礼品袋，一边帮他脱下外套挂起来，”奶奶，诺樊回来了！快，儿子，赶紧叫声奶奶！“
　　“奶奶！我回来啦！“
　　正在阳台浇花的奶奶，缓步走过来，没好气地看了媳妇和孙子一眼，嘴上嘟囔着“回来了就回来了呗……“，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大家都假装听不到刚才听到的某人踢到水桶的声音。
　　“欸，门口还有谁呀？”奶奶抬抬老花镜，往黎诺樊身后瞅瞅，这时，妈妈也转身看过去。
　　抬着水果的易子洋莫名地有点不自在。
　　“是子洋吗？“奶奶眯着眼睛说。
　　易子洋点点头，“阿姨，奶奶，你们好……好久不见。“
　　“真的是子洋哟！“奶奶绕过黎诺樊，朝易子洋走过去，”这都是啥呀？来看奶奶买那么多水果干啥呀？快，先放下，重着呢！“
　　易子洋稍稍退了一步，然后很听话地把水果放到一边。黎妈妈也走过去，把门关上，边让奶奶带子洋进去坐，边快步走进厨房准备茶和点心。两人似乎一下子把黎诺樊忘在一边了，呃，也不完全算……
　　“来，先去洗个手哈，你阿姨今早刚好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红豆糕，正到厨房给你拿呢。诺樊，你也真是，自己就提个小袋子，让人家子洋抬那么个大箱子干什么呀，你、你还是大哥呢！唉！”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可以了吧？”黎诺樊这头“敷衍”着奶奶，那头就朝易子洋望过去，有点无奈又宠溺地笑着。
　　易子洋觉得心脏突然跳得快了一点。等他洗完手出来，黎阿姨和奶奶已经准备了各种好吃的放在茶几上，拉着他坐下来，嘘寒问暖的，而黎诺樊被打发去准备午饭——恐怕黎大神的迷妹们也很难想象她们家大神在家里地位竟然这么低吧。
　　面对着两个陌生又热情的女人，易子洋努力地见招拆招，总算没漏出什么致命破绽。也许，以前的易子洋就比较文静、害羞，所以现在他不是很爱说话也不会显得很奇怪。从她们的话中，他渐渐知道了更多“易子洋”的事情——他懂事、乖巧、坚强，而且很会照顾和关心别人。他想，黎家对“易子洋”那么好，不仅仅因为他们是邻居，也不仅仅因为易子洋父母早逝，还因为她们是真心喜欢易子洋、希望这个孩子好。
　　他忽然想起黎诺樊道歉的那些话、和易子洋日记里写的对黎诺樊的喜欢和感激……禁不住又想，如果“易子洋”没有死……
　　“子洋，过来吃饭吧！”在黎妈妈和奶奶跟易子洋聊天的时候，黎诺樊已经把午饭准备好了，当然，也点了一些外卖。
　　“来，尝尝这个炒饭！”黎诺樊蹭到易子洋身边，给他乘了一小碗炒饭。
　　“冰箱里又不是没新鲜的菜，你炒什么饭呀！”
　　“妈，你忘啦，子洋喜欢吃这个味道！”黎诺樊信心十足，看着易子洋，迫不及待地想得到表扬——今天算是这几天以来，易子洋跟他互动最多的日子了，他当然得“有的放矢”“肆无忌惮”。
　　易子洋装了一小勺炒饭送进嘴里，黎诺樊做的炒饭是黎家特制的，他在里面加了一些他们老家的话梅碎，吃起来多了一丢丢酸甜，易子洋小时候非常爱吃。
　　“这个味道……“
　　他记忆深处的一些片段闪过了一下。这个炒饭的味道，好熟悉。虽然黎诺樊说是“易子洋“喜欢的味道，可是那些一闪而过的片段里似乎还有别人，一个女人，而且他隐约觉得他曾经尝过这个味道，在很久很久之前。
　　“孩子，你咋哭了？“奶奶坐在他对面，见他吃了一口就默默地流眼泪，顿时又心疼起这孤苦伶仃的孩子来。
　　“嗯？“他没意识到自己在流泪，随手一擦，说：”可能……刚才吹了点风，有点感冒……“
　　“啊？没事吧？“黎妈妈伸手探探他的额头，”还好，没发烧，来，别吃炒饭了，先吃点菜，阿姨这就去给你煮点粥。“说着便要把易子洋面前装着炒饭的碗拿走。
　　“不用，阿姨不用麻烦了，我没什么的，而且……这炒饭很好吃，我想吃完。”说着，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微笑——黎诺樊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这样温和的微笑了。
　　黎妈妈下午打电话给黎爸爸让他早点下班回家吃饭，顺便买几份好吃的熟食回来。于是除了下午稍微休息了一下，易子洋几乎都在黎妈妈和奶奶的“左右开弓”下吃了好多好吃的。
　　“妈，奶奶，知道你们疼子洋，但你们还记得子洋心脏不好吧，别老什么都塞给他吃啊！”黎诺樊坐在奶奶旁边，偶尔调侃几句，也间接帮易子洋解了围。下午4点多，黎爸爸也回来了，右胳膊下夹了个公文袋，双手提着好几袋熟食。黎妈妈跟黎爸爸很快就躲进厨房，准备这准备那的，好像要准备十几人的晚餐那么隆重。黎诺樊则陪着奶奶和易子洋，虽然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有点呆地默默盯着易子洋看。
　　黎爸爸和黎妈妈真的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晚饭前，黎爸爸说子洋好久没来他们加，要先留影纪念，就拿出自己新买的单反，得意地拍着其他几个人。过了一会儿，他把相机给易子洋，说：“子洋啊，麻烦你帮我们一家人拍张合照！”
　　易子洋看着他们几个在调整位置，奶奶坐在中间、黎爸爸黎妈妈坐在奶奶两边，黎诺樊则站在他们身后，张开双臂，像在护着他们。“来，一二三，茄子~”
　　“哈哈哈，好咯，拍够了，饭菜都凉了耶！”奶奶拍了拍黎爸爸。
　　“欸，等等，奶奶，子洋还没跟我们一起拍呢，等我十秒钟，我去把爸那三脚架拿出来！”黎诺樊按下要起身的父亲，飞快地拿出了三脚架，并把相机设置好，顺手拉着易子洋到自己身边，“好啦好啦！我定好时间了，大家看镜头，红色的灯闪了就倒数了。”
　　咔嚓咔嚓咔嚓——
　　饭后，黎爸爸加入了聊天大军。易子洋看着眼前的水果盘，觉得自己的胃有点受不了。
　　“欸，诺樊你去把你柜子里那床被子抱出来，我前几天刚好拿出去晒过，今晚让子洋盖。“黎妈妈继续指挥自己的儿子。
　　“我、我要回去了。“易子洋总觉得不可以再留在这里。
　　“回去哪呀？哦，你是说你家是吧？虽然就在对面，但你回来得那么少，都没时间打扫吧……听奶奶的，在咱家睡一晚好了，又不是没房间，再说，你要愿意，这里从来都是你家！“黎奶奶说着，抓起易子洋的手，轻轻拍着。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一个老人家。但他从心底害怕和拒绝这种亲近，因为他从来没有接触、接受过这种亲近。他躺在床上，闻着有点不习惯的“家“的味道，却意外地让人很放松。
　　“子洋，你睡了吗？”黎诺樊慢慢儿推开门，往书房的床上看。
　　易子洋没有回应他。黎诺樊还是进来了，轻轻地走到床边，看着易子洋装睡的脸，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再帮他拉了拉被子，才离开了。
　　黎诺樊回到自己的房间，拿着黎爸爸的单反翻看刚刚拍的照片，偷偷把有易子洋的照片都copy了一份放自己手机里。然后挑了一张没有易子洋的全家福，发了条微博，写道“嗯，最重要的人，都在这儿。”
　　照片中，他非常高兴又非常温柔地看着前方，似乎，他的“全世界”就在眼前、触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