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结婚吧》锦时因

7、第七章

　　7、
　　傍晚，这座城市已经褪去了白日的燥热，换上了习习的微风，吃完晚饭我和连召哥开车到了海边，我穿了一条沙滩裙，人字拖，而连召哥是不变的牛仔裤运动鞋，只是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要是现在他也穿着沙滩裤人字拖那我们站在一起一定很搭。
　　太阳正慢慢隐入海平面，沙滩变成了金黄色，我脱掉人字拖踩在了晒得暖融融的沙子上，撒开腿就往海边跑，海风在我耳边呼啸着掠过。
　　“时光，你慢点跑，别摔到。”我刚跑了几步就听见身后的连召哥喊我，我回过头看见他小心翼翼的走在沙滩上，我又跑回了他身边扶住他的手臂。
　　“沙滩不是很好走。”我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乱跑。
　　走到海边，连召哥拍了拍我的手臂，说：“下去玩玩吧。”我松开他的手臂，站到了海水里。海水清凉，沙子细腻，浪花温柔，一下一下亲吻着我的脚背，痒痒的。极目远眺，太阳已经隐入海平线，海水金灿灿的，天色渐沉。我回过头发现连召哥抱着双臂也眺望着远方，我低下头看着连召哥踩在沙滩上的双脚，他再也没办法体会海水抚摸脚面的温柔了，我移开目光向四周望去，终于在左侧200米左右远的地方看见了一块礁石。
　　“连召哥我们去那边。”不等他反应我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向礁石走去。
　　“怎么还换个地方看海？”他反握住我抓着他手腕的手，牵着我向前走去。
　　“连召哥你看，这片海滩基本没人，天也要黑了，那边还有块大礁石。”我们慢慢走近，发现那块礁石坐两个人刚刚好。
　　“所以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他装出满脸惊恐的样子双手抱胸，看着我还向后退了一步。
　　“嘿嘿嘿。”我本想装出一副猥琐的样子，但演着演着我憋不住自己先笑了出来，“不做什么啦，让你感受一下海水啊。”我拽着他背对着大海坐在了礁石上，蹲下身开始挽他的裤子。
　　“别。”他按住我已经卷起一折裤子的手，“不好吧，还是算了吧。”
　　“真的，你看都没人了，我特意选的这片海滩，就跟咱俩承包了在家里一样。”我也不强求，起身坐在了他身侧，“连召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家住的离海边更近，一到夏天很多小孩子就成群结队的往海边跑，家长不让来就偷着来，蹬掉脚上的凉鞋就往海里跑，打水仗，捡贝壳，抓小鱼，好几次我站不稳趴在海里都是你把我拎了起来。有一次我被贝壳划伤了脚，嚷着脚疼就不走了，是你把我背回家去，我在你背上拎着凉鞋打树上的树叶，树叶一片片落在你的头顶，你腾不开手只能不住的晃头。每次去海边回来都要被我妈骂，就算这样我们还是义无反顾的来玩，海边就是我们的天然游乐场。但是后来你出事了就再也不带我来玩了，我自己来玩了几次，走了一会就感觉兴味索然，我也就不来玩了。连召哥，你是不是都忘记了海水触碰皮肤的感觉，来试试吧，没事的。”我抓住他的衣角轻轻撒娇着晃动着。
　　“真拿你没办法，那就来吧。”他无奈的笑了笑，俯下身子开始挽牛仔裤，然后摘下双腿的假肢，露出久不见阳光的残肢，他双手撑着礁石慢慢挪正过来，伸长腿发现碰不到海水，于是又撑着礁石向前挪了一点，我生怕他坐不稳跌下去，就搂住了他的腰。忽然我感觉他颤抖了一下，原来是一朵浪花撞上礁石跃的很高，终于触碰到了他的双腿，我感觉到了他身体的紧张，就用搂着他腰的手拍了拍他让他放松，浪花一朵接着一朵，有那么几朵顽皮的跳起来亲吻他的残端一下再消失，连召哥慢慢放松下来，抓着礁石的手松开来抓住了我放在他腰侧的手，我感觉到了他手心里汗津津的湿热，我也把双脚放入海水中，头依在他的肩膀上，看着远方的大海。

　　“腿会不会有点冷？”天已经黑了下来，天气渐凉，我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嗯，好像确实有点。”连召哥一手搂住我的肩让我靠在他的颈窝上，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他头发上洗发水清爽的味道。我把双腿靠上他的残肢，又用小腿蹭了蹭他残缺的小腿，他放在我肩上的手一紧，把湿漉漉的残肢攀上了我的小腿，我伸出手把他的双腿抬起来放在了我的大腿上，坐直身子，让他靠在我的肩上。而我的双手从他的膝盖一路向下，直到握住两截已经有些许萎缩的小腿，握在我手心的是硬邦邦的腿骨，和手下凹凸不平的伤疤。
　　“不害怕吗？”我能感觉到靠在我肩上的连召哥神情紧张，声音干涩。
　　“有什么可怕的，我都看了20几年了。”我知道他的残肢怕凉，就用我的长裙把他们包了起来。
　　“时光啊，你真是个勇敢的姑娘。”他摸着我背后齐腰的长发说着，“你知道，我马上30了，感情经历也不能是空白的。第一个和我谈恋爱的女孩是高中同班同学，那时候没人知道我双腿截肢，我跟她坦白了，甚至脱下假肢给她看了，把那样一个没有轮椅寸步难行的自己暴露在她的眼前我很紧张，她看的大哭，说会和我一起保守秘密，她确实保守了这个秘密但不是和我一起，毕业我们就分手了，她说她不敢想让家里知道她和一个残疾人谈恋爱会是什么后果。后来上了大学，要住宿，我的情况也瞒不住，男生们都知道我的状况，也帮过我很多，女生只是听到过一些风声没亲眼见过，很多女生或许基于好奇或许基于同情来靠近我，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觉得心灰意冷，我甚至曾经为了吓唬她们，上课不穿假肢坐轮椅去，效果拔群，但有一个女生还是留了下来。我们是一个实验组的搭档，她很聪明，成绩在系里总是名列前茅，我的成绩也不差，毕竟从小耳濡目染，有时候有些实验只有我们两个能跟上老师，我承认我也被她吸引，于是我决定再试一试。我们在一起了三年，3/4的大学时光，我陪她爬过山，也一起来过海边玩，她冬天总是准备着热水袋给我暖腿，大四快毕业我想让她留在本市，一起奋斗几年就结婚，她家里知道我的情况死命阻拦，她离家出走，被断经济，那一段时间我们都筋疲力尽，我忽然意识到，我不能让她过不被亲人祝福的生活。后来她家里人给她联系了国外的研究生，为了让她出国还跨专业申请了学校，刚开始我们还有联系，但慢慢的就断了，听说后来她嫁给了一个老外还生了一个混血宝宝，生活很幸福。我工作后也认识了很多女同事，但知道我的腿后她们都望而却步了，这样也好，不开始也就没有伤害。我妈这几年给我也安排了几场相亲，有年龄大了点的，有长得不那么好看的，有没怎么念过书的，我甚至都已经决定要独自过一生了。但是你回来了，长高了，漂亮了，不变的是你还会叫我连召哥，还是从不避讳我穿着短裤坐轮椅的样子，有一天我妈说让咱俩在一起时我是不相信的，你有样貌，有学历，工作稳定，性格也好，年龄也不算大，怎么就可能和我这个残疾人在一起，我笑了笑没理会她。直到那天你问我知不知道家里让我们结婚，我没想到你会问我，就想逗逗你，看到你面红耳赤但并不排斥的样子，我忽然意识到也许真的只有你是最合适的那个。我想了一夜，想我们在一起生活的可能性，生活一次次把我打倒我竟然又想去祸害一个好姑娘。时光，我也知道，你对我也许是好感熟悉或者是喜欢，但完全不够爱，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很可能是因为合适而不是爱情，我不想让你有一天感到后悔，所以时光，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海风更冷了，月亮爬了出来，撒下清晖，海中月亮的影子朦胧又明亮。我拿起连召哥靠在礁石放着的假肢，递到他手里，看他套好残肢套，穿上假肢，在地上踩实，然后弯腰把裤子放下来，小心翼翼的的向停车场走去。我跟在他身后，看他走路的样子，他很少露出这样明显的残态，一般他走路都很稳健，甚至有时候会虎虎生风，这样脆弱的他让我心疼。
　　我对叶连召真的只是因为好感熟悉或者是喜欢吗？那他对我的感情又是什么？对我好只是因为我适合结婚，只是因为我们合适？我的脑子很乱。
　　一路上我们静默无言，把车停到了楼下，谁都没下车。熄了火后我们坐在黑暗的车里，眼前和身后都是万家灯火，而我和连召哥也可以拥有这其中的一盏吗？
　　“让我好好想想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