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约阳光中》寒寒

3、兄弟情

　　「谁说的？！」
　　平地一声雷般的怒吼令车里的兄弟三人都吓了一跳。康然立即搜寻声源……居然是在车子外。
　　车外，康家老三——康灼——正狠命敲着车窗玻璃，看得康炀和康烈眼睛都快要脱窗了。可怜的玻璃，不知道它们是哪里得罪了三哥？
　　为免车窗玻璃被敲碎时自己也会受伤，康炀伸手打开中控锁，并把其中一扇车门推开。
　　「三哥，你在搞甚么？」
　　「你问他们吧！」康灼指指自己身后的七人旅行车，然后丢下康炀，径自走向驾驶座上的康然。
　　他们？康炀觉得奇怪极了。他把仍处于失神状态的康烈拖下车子，走向被康灼停放在十公尺外的旅行车，但在他们走近时，车内已走下了三人——
　　「二哥、四哥……五哥，你们怎么全都来了？」
　　「因为本应乖乖待在会议室主持评估会议的『某人』放了我们这群员工的鸽子，于是苦命的副总我，就只好出来找人喽！」康燔看着房车那边快要喷火似的康灼，语气中也不禁流露出一点看戏的意味。
　　「那……」康烈终于「回魂」。「四哥、五哥，你们又为甚么跑到这里来？」
　　「大概是因为『某人二号』认为『某人一号』可能会有被袭击的危险，所以我们就被拖来『救驾』了吧！我也不大清楚。」康炜发誓，他说的可都是真话喔！他的确是突然被二哥死拖活拉地推上车子的。
　　「五哥，你呢？」康炀当然不会让康焱乐得清闲。
　　「我？」康焱苦笑着拉拉自己身上衣服的衣襟：「你们看看就知道啦！这件是甚么？睡衣。」没错！最可怜的人是他才对！一个昨日赶了四场大手术、直到凌晨四点才上床睡觉的医生，在清晨六点正被拖上某一辆开得超速又冲红灯的车子。
　　康炀和康烈惊奇地看着一脸沉怒地瞪着康灼的康然，不明白三哥是怎么把大哥气成那样子的。
　　「喂，二哥，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呀？」康炜开始有点担心了。兄弟二十几年，他从没见过大哥这么生气。
　　闻言，康焱第一个冲回旅行车旁巴住车门不肯放。
　　「你们可别指望我来充当急症室医师喔！」大哥气成这样，三哥肯定要有血光之灾了。
　　康烈只差没气得喷火。
　　「五——哥！虽然你老人家本来就没有甚么『友爱手足』的观念，但请你也装个样子蒙骗一下世人好吗？身为医学界的奇才，你就这么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根本没有那『医者父母心』？」真不明白这个总爱「笑（冷笑）看凡尘」的五哥为甚么会立志当医生；既然他向来不喜欢惹麻烦！
　　「你们都给我闭嘴！当这里没大人了是不是？」康燔沉下脸，冷冷地一一扫视过眼前四个弟弟：
　　「你们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无聊？臭小子，要是太闷的话，你们二哥我不介意动用私权替你们在公司里插个职位的，保证你们不会再有时间在这边唯恐天下不乱！」
　　甚么嘛！总是用「哥哥」和「副总」的身份来压人……真是的！——康家四兄弟一致在心里发出不平之声，可却没有半个人敢站出来明说。又不是不要命了！大伙儿心知肚明，二哥的确有这种权力；而如果他们真的惹火了二哥，他们的结局将会比二哥说的更加惨。
　　「嘿……嗯、咳！」康炜发出假笑。「二哥，你就别再生气了行不？二哥要骂的话，等回到家后要宰要杀悉随尊便，可现在真不是骂人的时候啊！你看看大哥跟三哥那边……火药味浓厚到像是快要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了耶！」
　　一句「悉随尊便」终于顺了康燔的气。可是当他回头一看，那冲天的火气却令他不由得再次哀叹自己身为人家弟弟和哥哥的悲哀。上有长兄如父、下有五个专门跟家里作对的弟弟，这个「二少爷」实在不是人当的。
　　虽然四弟是说得有点夸张，但康燔无法否认，他也是第一次看见大哥这么生气。天哪！灼那个臭小子到底做了甚么天理不容的事？
　　康燔认命地快步往那辆显然属于他们家老大的黑亮房车，并且正好看见他那个向来温和稳重的大哥，赏了他的三弟一拳；而那个暴躁之名早已扬名四海的三弟竟也没有还手，只是稳稳的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第一次跟亲人动手的大哥……
　　◎　　◎　　◎
　　「老大，你真认为老二跟老四是被你困住的？我真不敢想像，你竟是这么一个天下大白痴……」
　　「一切都是我们自找的。就算没有你，我们也不会比现在更好——倒有可能是更差！……」
　　「你以为当初如果没有你撑着，今天还会有一个这么旺盛的康家吗？没有你，或许我们兄弟六人早就死了几百年、投胎几百次了！还说甚么理想？……」
　　「老大，我不相信你会不明白。对！也许你是真的根本不了解我们。你以为老二是被你拖进商场的？老四被你逼得四海为家、老五因顾忌你而不愿用心经营他的事业？……」
　　「你错了！康然，枉他们封你为天为神，原来你也不外如是！……」
　　「老二本来就是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不必你去逼，他注定是在商场中打滚的。老四从小就想到处跑了，小时候是在宅子里跟下人玩捉迷藏，大了也不过是扩大游戏面积。老五生来是个自私鬼，『不负责任』是他的别名，也就别指望他会乖乖当个悬壶济世的医者了。至于我——老大，有时候我真想撕了你这张平淡如水的脸皮……」
　　「居然有人以为打架是我的兴趣……我只是手痒了好不好？老大，我知道你一直以为我有心继续在□□『发展』，所以你觉得有愧于我，因为当年是你一手帮老爸把康家一切事业漂白过来的……哈！真笑死人了！老大，我告诉你，为了证明你是对的，我可以明天就去找那些很欣赏我的叔、伯父，我想不出三年，□□上就会有一个被称为『康老大』的角头老大——而前提是这三个字将会在我的灵堂中，由我的『弟兄』哭喊出……」
　　……

　　看着鲜血从三弟破掉的嘴角流出，康然一阵茫然失措。他……打了灼。
　　活了三十年，他第一次对亲人动手。
　　他是真的被灼气坏了！然而……看着灼依然冷漠的脸和晶亮的眼神——那是一种很强烈的对比，强烈到令康然有一种错觉。他突然觉得，灼长大了。
　　康然想，不只是他，就连其它五个弟弟都一定想不到，灼竟会是他们之中看得最真切的人！
　　灼找到了他的死穴！并且成功令他气到失去理智，一反平日温和的个性。
　　这个总被评为「直肠直肚的莽汉」的灼！
　　「灼……」
　　康灼从口袋中抽出面纸拭去自己嘴角的血。
　　「总算是成功了，真值得庆贺。」
　　康然似乎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灼，你在说甚么？」
　　「我没有说甚么，老大。难道要我说『我已经等你这一拳很久了』这种恶心的话？呜……不、要、啦！」
　　等他……这一拳？康然目瞪口呆。
　　「老大呀，你就真的要表现得这么像白痴吗？这一向都是老二的专利、老五的拿手好戏耶！你怎能这样『侵犯版权』……哇——好痛耶！谁！哪个阿猫阿狗竟敢偷袭我？！是不是……」
　　康灼抱着后脑喊痛，连忙转身想看看是哪个混帐敲他。不过，他可没想过会看到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是不是』甚么？亲爱的三弟，请问你说那是谁的专利？」康燔很「亲热」地把手搭上康灼的肩。
　　「对呀！你刚刚又说这是谁的拿手好戏？三哥，我想你一定很想收回那句话，因为你已经可以预见到自己在未来三个月里，会过着如何水深火热的日子。」康焱状似苦恼地皱眉沉思，一边喃喃自语：「呀，最近混出了几种新的毒药和泻药，那个药粉呀，像得也实在好像白砂糖——唔……不知道厨房的人会不会一时不小心，把两种东西弄错了？」
　　这绝对是威胁！
　　康灼脸色白得像个鬼，左顾右盼地寻找着最有利的逃生方向。他发誓！如果未来三个月都要被焱那些吃不死人但会泻死、吐死、痒死或醉死人的怪药荼毒，他宁愿自己去跳楼还来得痛快！
　　看着康灼脚底抹油、跳上一辆路经此处的出租车逃之夭夭之后，康炜示意二哥把五弟跟双胞胎一起抓到旅行车上带走，而他则是拖着大哥回到大哥的车子上，再度激活引擎，上路回家去。
　　而康然呢？
　　他看着四弟霸占了他的驾驶座、看着四弟一脸平静的神色，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炜？」
　　「有事？」
　　康炜只丢出两个字，也没有停车的意思。
　　「呃……唔……炜，你还是载我到公司去吧！」
　　康炜依命行事，找到一个交流道，他把车子驶进反方向的行车线，动作简洁得很。
　　「大哥，我知道你想说甚么。而且，我想三哥也尽他最大努力来说服你了。可是，请容我再提醒你几句。」唇边仅留住一抹微笑，康炜收起他向来习惯的嘻皮笑脸。
　　「我们兄弟四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这应该就是三哥跟大哥争执后得出的结论。至于双胞胎，我想我还是应该让大哥知道我们的看法。其实，如果说大哥的光芒令我们四个只好远走他乡或把自己藏起来，还不如说是我们五个哥哥令双胞胎无所适从。我们四个，从来就不曾认为自己比不上哪个兄弟，因为我们本来就各有各的专长。可是，双胞胎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们也就没有机会培养出自己的理想来。不知道自己有何长处，双胞胎自然就会逃避他们那五个公认出色的兄长，他们怕自己会被拿来跟我们比较，更怕自己会成为别人眼中康家的『耻辱』。所以，他们死命巴住学校，不肯踏入真正的职场。」
　　康然凝视着身旁这个自小就最像他的弟弟，不禁感慨起他们的童年。
　　「我们这些所谓『出色』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那些人不知道我们失去了甚么而已。」
　　康炜微微点头，依然保持微笑道：「对呀！代价。就因为我们都挨过去了，所以我们不可能让双胞胎再走我们的旧路。而这种保护，反倒造成了双胞胎的『自卑』……唉，真可笑。不过，大哥，我还是得说一句——如果有错，不会只你一个人错，我们四个可都参与有份。因为——我们也都是双胞胎的哥哥呢！」
　　交通灯的红灯亮着。康炜很奉公守法地把车子停下等候，手指无聊地在方向盘上敲出单调的节奏。
　　康然看着弟弟平静如常的笑容，也不禁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