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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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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着手中的一片纸,看着跟前这个诡异的男人,头皮发麻。
他端坐在紫红色的太师椅上,一只手扣在旁边的茶桌上,在他手边摆着白地青花茶盏,盖子斜盖在上头,露着边缘一条缝儿,一股白色的蒸汽从那道缝中冒出来,袅袅地升到头顶,散没在空气中。
似乎有淡淡的茶香溢出,混着一股辨不出具体是什么味儿的熏香。那熏香似乎有安神的作用,让我狂跳不止的心脏缓缓地被驯服,安分下来。
环顾四周,我并未看见有哪处放着熏香炉子。
他长着和那个穿着黄色黑边道士袍的男人一样的脸,但我知道他不是那个人。因为那个人现在在我手里,变成了一片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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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我房间的时候,那人将那句仿若台词一样的话面无表情地说完,阳台门突然被什么给撞了开,整个掀了下来,门的一头重重地磕在我床上。
接着一大股水从门那边涌了进来,房间里的水位迅速飞涨,顷刻间就灌满了整个房间。
那速度快得我根本没时间反应,只剩下害怕与诧异的时间,害怕这突然的变故,又诧异自己怎的还能在水里呼吸。
更让我诧异的是,那个男人突然像缩水一样,慢慢变扁、变薄、变小,最后变成纸片一样,咻的一下就飞到了我手中。
在那个黄色纸人接触到我的掌心时,骤然一道光束从那个纸片人的心脏那里射了出来,由小到大,映满整个充了水的房间。
入目皆是白。
等光束终于消失,我便站在了这里,和这个男人面面相觑。
与先前那个男人不同,我跟前这人脸上始终挂着从容自信的轻笑,仿佛世间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和掌控之中。就连我突然的出现,他都没有表现出半点惊讶,好像一早就知道我会突然冒出来一样。
我们僵持了片刻之后,他终于缓缓地开了口,道出迟来的欢迎,但口气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终于来了。”
这样的口气我很不喜欢,好像我跟他之前约好了似的。但我跟他分明不认识,就是算上那个纸片人儿,再算上这次,我跟他至多也就见过三次面,他开过两次口,我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
我是不喜欢这种自来熟的,所以我敛了敛眉,说话也不怎么客气。
“大叔,我跟你好像不熟吧?”
“没关系,很快就会熟了。”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却偏偏带着让人讨厌的那种理所当然,还有自信。
“对不起,我没兴趣跟你混熟。”我回身想走,却发现这里没有门。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也不知道怎么样可以从这里出去。
我不得不接受自己被玄幻这件事。从遇上那个纸片人开始,到站在这里,中间的一连串全都是玄幻,玄幻得让我连想跑都没门。
我用力将那个纸片人儿揉捏进手心里,将它揉皱,用力到我觉得自己能够听见骨骼被挤作一团的诡异声响,才觉得郁结的心中舒出一口气。可这样的诡异又让我觉着害怕。
但我直觉自己不能将这种害怕暴露在这个男人面前,我只能假装还在蹂.躏那个纸片人一样用力揉搓着掌心,用指甲狠狠地掐住自己。
“你不想解决掉你的噩梦从此好睡眠吗?”他在询问我,可我怎么也没听出他有问询的语气在里头,有的依旧是那种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自信。
我没有吱声,当然也没走,因为没门让我走。
他接着说话,似乎在循循诱惑着我。“只要你答应入这渡梦阁,我就能让你的噩梦离你而去,让你夜夜好眠,让你从此不再害怕那些个不能入睡的夜晚。”
听到他这话,我反倒镇定了不少。
他可真是了解我,了解得如此透彻。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事,他居然都了如指掌。
但是,他可能不知道,我本来已经戒掉那些噩梦很久了,久到我偶尔还会盼望着那些噩梦来临,盼望着阿紫入我梦。只不过因为他,哦不,因为那个纸片人,那些噩梦又来了而已。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
可是啊,那些噩梦又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因为见到许久未见的阿紫而高兴,可我没有。我心里还是害怕的,又害怕又难受,像以往无数次梦见的时候一样,颤抖着哭着从梦里醒过来。
大概是看我对此不为所动,他兀自说起了这所谓的渡梦阁。
他说:“是人都会做梦,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梦魂。”
他说:“梦魂是有颜色的。有人身上带着黑色梦魂,这些黑色梦魂像鬼一样,会让人夜夜噩梦,夜夜不得眠。它们会吸人精气,让人日渐不振,面色苍白,无心工作,最后会害人丢了性命。”
他说:“渡梦阁,顾名思义,就是超度那些黑色梦魂,让它们离人而去,免人死于噩梦之中。入这渡梦阁,救人性命,乃是功德无量的事情,你没有道理拒绝的。”
呵,说得真是大义凛然,拿着道义来绑架于人。但是说白了,有些人会因着那什么黑色梦魂而死,跟我又有什么干系?这个世界于我如此刻薄,我为什么要还施恩于这个世界?更何况,我从来只听说过三魂七魄,遍寻三魂又七魄,并不知道还有哪一魂,别名叫梦魂的。
我照实说了,那人似乎被我的回答噎了一下。循循善诱不来,他终于褪下了那张自信从容的面皮,脸上带着三分戾气。
“哼!你若不答应,就不要妄想踏出这里半步!”
我环视四周,看着空空四壁,费力想着我要怎么才能踏出这里半步。
他的威胁终归还是对我有所触动的。
阿紫说,要我好好地在这世上活着,活得漂亮些,替她把她没来得及活过的日子过得滋润一点。
所以,我不能被困在这里,我还是得走出去,将日子过得好一点才行。
“你能让死人复生吗?”我问他,不无意外地看见他将自己脸上的那三分戾气收敛了。
我看着他顷刻捡起那张从容的面皮,看着他端起那盏茶,右手捏着茶盖刮了刮茶沫子,然后将一盏茶饮尽。
“我不想解决掉噩梦。我只想我的阿紫能够活过来。”
“只要你能让死人复生,亦或是让时光重来,我就答应你,入这什么劳什子渡梦阁。”
我说完之后,他凭空注满了那个茶盏,依旧斜着将茶盖盖在上头,依旧是热气袅袅。
“我不能让死人复生。”他说。我一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回答。
这世上最不可能的事,单单由我口中说出的,就占了两件,一是让时光倒流,二是让死人复生。
但是我没料到他接下来的回答。他的怀中骤然飞出了颗深紫色的珠子,颜色深到近乎为黑:“但是它可以。”
说不惊讶,是假的。我甚至还有些惊喜,喜的是,我或许还能有机会再次见到活着的阿紫。
他的那颗珠子一直在空中飞着,飞到我跟前才停下。
我盯着那颗珠子看,那里头好像是空的,似乎有什么液体在那里头流着,只占了珠子内部空间很小的一部分,浅浅的一层覆在珠子底部。
那些液体似乎还带着光,只有那些液体流经过的地方,相应的珠子表面才能看出那是深紫。
“当你超度那些黑色梦魂的时候,每一个黑色梦魂会凝成一滴水滴,进入到离魂珠里面。当这颗离魂珠被蓄满的时候,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他这样解释那颗珠子的妙用。我也是从他的这句解释里知道了那颗珠子原来叫离魂珠。
于是问题就这么摆在了我面前。
要么一辈子在这个封闭又诡异的房间里等死,要么带着复生阿紫的心愿,如他所愿入渡梦阁,去渡那些所谓的黑色梦魂。
看似两个选择,实际上是没得选择。
我伸出手将那颗珠子握住了,只感觉到入手很凉,很温润,像捏着一颗上好的玉雕琢而成的小球。
“我该叫你什么?”
“阁主。”
“我没有法力,对付不了梦魂。”
“这个你不用担心,当你成为渡梦阁的主人时,你自然就会拥有与梦魂对敌的能力。”
“渡梦阁的主人?”我有点奇怪,他是阁主,而我是渡梦阁的主人?
他解释:“名义上的主人。”
他的手做了一个古怪的手势,原本握在我手中的珠子便消失了。
左边锁骨窝里凉凉的,伸手摸上去就能摸到那温润如玉的触感,还能摸到隐约的弧度,那原本是没有的。
他不知使了什么法术将那颗唤‘离魂珠’的珠子嵌进我的锁骨窝里。
有种慌乱立时就爬入了心底,但是它又很快消失了。我不知道这与阁主是否有关。
他将茶盖严实地照着茶盏口的边缘盖住,不再露出那一道缝儿,房间里的布置在他盖实茶盏的那一瞬间变了。
茶桌上多了一盏灯,阁主坐着的太师椅两旁,纵向陈列着两副圈椅,太师椅背后靠着大型多宝槅,上头摆着几件精巧的物件,看着像是古董,其中一格上摆着熏香炉,从里头冒出袅袅烟气,闻着味道,是最开始我闻到的那股具有安神作用的熏香。桌椅前面还摆着屏风,上头绣着一头形状诡异的兽。
我端详着那头兽,想找出什么样的动物与它相像,但找不出来。
阁主说:“那是千靥,是渡梦阁的图腾。”
是我从没听过的一种动物,我心里好奇,但我更关心的是别的。“我要做的是什么?”
“在这里等,点上这盏灯,黑色梦魂会自己找上门来。”他指了指茶桌上多出来的那盏灯说,“然后让它自愿脱离人,你就可以将它收入离魂珠内了。”
听起来,似乎是很简单。
“为什么你找的人是我,而不是其他的随便什么人?”
“因为你是这世间少有的几个拥有红色梦魂的人。寅司搜索了三十年,才寻到的你。”
三十年?对于他的回答,我有些诧异,更多的是不解。这个人看起来也就是三十上下的年纪,可他却说他找了我三十年。
但我转念一想,这人本身就透着诡异,凭空就能把我从那个偏僻的小村子里弄了来,长寿一点,也没什么不可以。
等我想完抬头的时候,阁主已经在那把太师椅上消失了。
那把太师椅摸上去触感冰凉,像是没有人坐过一样。绕过屏风,就见一扇厚重的檀木门,镂空有雕花,精致不浮夸,上头刻着一头兽,与门后边的屏风上绣的是同一只,千靥。
我只是走到门口,还没推门,就能看见门外边的全部街景,两边是各种不同的吃食小店、音像酒吧,或格调清新,或浓墨重彩,好不热闹。
我还能看见自己的店门上挂着的牌匾,用草书写着“渡梦阁”。
很奇怪,我分明看不懂草书,但我就是知道那三个字写的什么。
我摸着门上那些精致的花纹,看着门外来往的行人车辆有些回不过神来,感觉十分不真实。
所以,从梦里惊醒的我,突然莫名其妙地成为一店之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