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十肆笔交易·双生花》千年笑儿

2、欲

　　次日晚上，牢门再一次被打开。
　　好像是来提人的，几个侍卫皱着鼻子，目光在牢内众人身上扫过，辨认道：“是不是那个？”
　　另一人点头道：“是，是。”
　　两人从人堆中走过来，走向草堆中的姐妹二人，揪起了瑾洛。
　　瑾洛大惊，再一次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向后站住。瑾瑶也惊醒了，有种感觉这次瑾洛被带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上去抓住了瑾洛向后拉，呼道：“放开我姐姐！”僵持片刻，带着哭音向众人喊道：“你们来帮帮忙啊。”
　　瑾瑶平时连高声说话也不会，众人如大梦初醒，不知是愧于昨日的无所作为，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激发了同仇敌忾之心，老老少少皆一个一个地站了起来，冲上去拉扯：“放了我们公主……”给予敌人她们力所能及的最大创伤。
　　但这里毕竟都是妇孺之辈，兵丁一脚一个，踹开了几人，似是被惹恼了，一个侍卫拔出刀，向一个中年妇人砍去。旁边另一妇人见状急忙拉了她一下，但那一刀还是不知砍中了什么地方，血喷涌出。
　　所有人都吓坏了，瑾洛惊呼道：“别杀人，别杀人！”
　　侍卫恨恨收刀，道：“现在能走了么？公主。”将“公主”二字咬得很重。
　　瑾洛忍住眼泪连连点头，看了一眼牢内众人，跟侍卫走出监牢。

　　再次经过昨天那个噩梦发生的地方，隔着一道道的栏杆，瑾洛看见沙臻枯坐牢内，形容枯槁，一夕之间头发竟花白了，哀哀了无生气。
　　可是有人经过的时候，沙臻猛地抬起了头，看见侍卫押着瑾洛，跌跌撞撞地扑到牢边：“洛儿！”
　　瑾洛想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好一些，可是实在没有时间，也唤道：“父王——”
　　沙臻老泪纵横，嘶声道：“你们住手，你们要把她带到哪去！”
　　瑾洛想停下来跟父亲说几句话，可是侍卫能让她经过沙臻的时候稍微走慢一点都已经是大发慈悲了，见她停顿，搡了一把，不耐烦道：“快走快走！”
　　瑾洛拼命地挣扎回头，高声道：“父王，你保重，一定要活下去！”
　　沙臻的呼声一点一点，消失在地牢深处……

　　许多日子以来，瑾洛第一次被带出监笼。
　　外面清新的空气竟都成了无上恩赐，瑾洛不知道这些人要把自己带去什么地方，但是还有什么地方能比昨日更可怕？
　　意外的是侍卫带她去的地方并不远，而且一点都不可怕，因为这里就是以前的东胡王宫。
　　瑾洛被一女官模样的人从侍卫手中客气地交接，那人将她带去了原先沙臻的寝宫别院，甚至给她提供了一桶热水，和一套新的衣服——这些东西自然也是原来东胡王宫中的。
　　女官道：“大王希望你尽快干干净净地进去见他。”瑾洛不答，眼中充满讽刺。女官也不理她，接着道：“如果这两样事公主殿下没做到任何一样，请想一想您在俘营中的亲人。”看也不看瑾洛一眼，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许多日子以来，瑾洛终于得以独处。她的确很想洗个澡，也很想换件衣服，但是看着那桶水，忽然说不出的呕心。
　　良久，瑾洛进了浴桶，浑身似再无半分力气。
　　原本司空见惯的沐浴竟也成了享受，这热水太温暖，太舒服，舒服得让人觉得哪怕这一刻就死在这通热水里都死而无憾了。

　　过了很久，水已经凉了。
　　瑾洛很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就算是泡在冷水里，她也不愿意出去。
　　就在一夕之间，她从一个公主，跌落到不能不服从的阶下囚。原来这就是亡国之恨，这就是亡国的公主应有的下场。
　　奇怪的是这么久了居然没有人来催她，似乎真的爱洗多久就洗多久。可越是这样瑾洛越害怕，终于从浴桶中出去，穿上那件衣服，走进了寝宫。

　　偌大的宫殿内只有一人。卓赫翊独坐于沙臻宽大的王座上，斜斜靠着，一边品尝美酒，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穿着黑靴的双足搁在脚榻上，身上只穿了件夸大的猩绒袍子，腰间松松一系，铁打一般的胸膛上，衣袍之间隐约可见一只赤色蟠龙跋扈飞扬。
　　瑾洛走进来，卓赫翊抬了抬眼，居然笑了笑，道：“过来。”
　　瑾洛慢慢地走过去，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行走之间，目光瞥见卓赫翊身边的一个沙漏流尽了最后一粒沙。
　　卓赫翊随手又将沙漏翻扣过来，让它流淌，看似百无聊赖。
　　这个发现瑾洛心中却咯噔一声。他既没有问自己为什么磨蹭了这么久才来，也没有说关于沙漏的一言半语，可瑾洛有种感觉这个沙漏与她有关。她忽然很后怕，万一自己没有在它流尽之前来到这里，监牢之内是不是又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忽然闻到一股焦香。
　　再次见到这个施暴者的面容，瑾洛本应又恨又怕，可是忽然，她既不憎恨也不害怕了，腹中辘辘，只剩下难忍的饥饿之感。
　　肉香来自卓赫翊面前的案上。瑾洛为自己在肉香中不争气的生理反应而暗暗生气，但食欲，本就是六欲之中最古老、最原始的欲望之一，尤其是对于一个饥饿了好几天的人。
　　卓赫翊似乎看见瑾洛的目光在案上停留了一下又赶快离开，似笑非笑，忽然拔出了匕首。
　　瑾洛骇了一下，却见他只是晃了一晃，左手在那烤肉上割了一块，扎在匕尖上，伸到她面前。
　　肉香更浓郁了，瑾洛很想克制住自己，可是目中不自觉已流露出渴望。
　　“张嘴。”
　　瑾洛不听使唤地张开了嘴，接住了那片肉，尽量使自己吞咽的慢一些。
　　卓赫翊哈哈一笑，轻挑地用匕背在她面上拂过，放下匕首，拿起一边的酒杯，道：“饿了就吃吧，美人。”
　　是啊，就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不是吗？
　　瑾洛不再为难自己，拿起案上的东西吃了起来。
　　卓赫翊饶有兴趣地看了她片刻，忽又笑道：“这里没有别人，你不必这么斯文。”
　　瑾洛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再顾不上其它，用手抓着桌上的烤羊啃咬起来。卓赫翊看着她，似乎很满意。
　　瑾洛吃得太猛，甚至顾不上那杯酒是卓赫翊喝过的，抓起来喝了一口，继续狼吞虎咽。
　　又过了片刻，卓赫翊忽然道：“好了，停下。”
　　瑾洛充耳不闻，如同饿鬼。
　　卓赫翊忽然站了起来，揪起瑾洛的头发，一脚踢翻了案几。烤肉和果子滚了一地，美酒洒在地毯上，染成暗红。
　　瑾洛就算再饿毕竟还有着王室的尊严，那尊严不容许她，像狗一样去捡地上的东西。
　　瑾洛目露恨意地看着卓赫翊，谁知卓赫翊刚发了脾气，却忽然又笑了，闭上眼睛嗅了一下她身上的香，道：“嗯，洗干净果然清爽，公主的身子就是不一样。别记恨我美人，你若是撑死了，本王一时还真不知道上哪再找一个。”
　　瑾洛忽然揪住他的衣领，道：“为什么？昨夜明明有两个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这是她今晚说的第一句话。卓赫翊愣了愣，似乎是看见她手上的油污，厌恶地皱了皱眉，道：“你那个妹妹一看就不是沙臻的女儿，本王对那干鸡似的女人没兴趣。不过……”忽然又笑了，看着瑾洛道：“谁说只有两个人，不是还有第三个么？”最后几个字越说越慢。
　　瑾洛睁大了眼睛，脱口道：“她还那么小……你这个畜生！”第三个自然就是瑾毓，瑾洛虽然不像瑾瑶对瑾毓感情那么深，但毕竟也是自己的妹妹，换了任何一人，都不能看见有人对幼小的瑾毓做出那种事。
　　卓赫翊忽然也抓紧了她，冷冷道：“本王劝你最好老实呆在这里，伺候得本王满意了，至少能有口饱饭吃，你难道还想回战俘营去？”
　　昨日他要报仇，他需要观众，而今日似乎也只是把她当成了取悦自己的工具。卓赫翊再一次撕扯下瑾洛的衣服，瑾洛徒劳无功地保护着自己，终于流着泪嘶声道：“杀了我吧！”
　　卓赫翊喘息沉沉，只是动作不停，他心里已燃起一团火。
　　猩绒长袍落地，他再一次占有了瑾洛。室内没有熄灯，似乎卓赫翊就是要清楚地看到猎物被他占有的样子。
　　比起昨天，至少此时没有其他人旁观到她的屈辱。瑾洛的反抗渐渐弱了，似乎是因为已经被他占有过一次，似乎反抗也是徒劳，只是让自己减少些痛苦。
　　无间地狱，不过如此。

　　油灯燃尽很久了，卓赫翊在榻上呼吸沉沉，似乎是睡着了。不知是他太自负还是怎样，竟完全没有提防瑾洛，只是用腰带捆住了她的手腕而已，甚至让她留在这里呆着。
　　瑾洛看着身边完全□□的卓赫翊，呼吸渐渐变得粗重。她轻手轻脚地下地，厚厚的地毯此刻帮了很大的忙，让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瑾洛踮着脚，摸黑走向了那边翻倒的案几。她记得，那把匕首在那里。
　　瑾洛双手摸到了匕首，心中一喜，双手交叉握紧了匕首，走回榻边。
　　卓赫翊依然睡得毫无防备，只要这一刀下去，一切就结束了。
　　瑾洛将匕首悬起来，这一刀却就是迟迟落不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卓赫翊就害怕，即使是睡着的卓赫翊。她总觉得他会忽然睁开眼睛。
　　瑾洛心中一恨，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居然这般胆怯。
　　瑾洛定了定心神，再次将匕首抬高，对准了卓赫翊的咽喉，只待一刀落进。
　　匕尖离卓赫翊的喉咙只有两寸，卓赫翊依然闭着眼，忽然道：“动手吧。”
　　瑾洛原本全神贯注，吓了一大跳，掩住口没有叫出声来，手却已经软了。卓赫翊睁开眼睛，起了身子，一步步从榻上走下来。
　　瑾洛颤抖着用匕尖对着他，一步步后退。卓赫翊一步步逼近，迎上了刀尖，匕首抵在心口上，道：“只要一刀，你就报仇了。”
　　瑾洛瞳孔惊恐收缩，如同看到魔鬼，卓赫翊却勾起了一丝笑，道：“你杀过人么瑾洛？人临死前一刻是最真实的，你能看到他的脸在扭曲，瞳孔在放大。如果手再快一些，刀尖上带出的血珠会很漂亮。但是千万别站得太近，若是溅上一身血，那股血腥味很长时间都洗不掉。”
　　瑾洛痛苦地摇头，捂住耳朵道：“住口！”再也控制不住，恐惧使腹中那股恶心翻涌而上，弯下身子干呕起来。她又输了，即使是□□的卓赫翊她也无法战胜，他就是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
　　卓赫翊看着瑾洛，半晌，蹲下了身子。甚至用手轻轻在她后背上拍了拍，柔声道：“好了小美人，别害怕。”那温柔的语气，几乎让人错觉，是对初恋情人般的关心细语。
　　瑾洛喘息着，泪流满面地看着卓赫翊，卓赫翊哈哈大笑，大笑着将瑾洛抱起来，大笑着走回榻边将她放下，低低道：“别怕了，我会好好对你，我的公主。”身上的新旧伤痕骇然可怖，胸膛上的赤色蟠龙昂着头，面目狰狞，似乎要将她一口吞尽。那似乎是西戎部落的图腾，以鸽子血纹成，但是敢纹这正面蟠龙的整个西戎也没几人。一旦纹上了，纹的人就像这龙一样，永远也不能低头。
　　黑暗中，瑾洛闭紧了眼睛，不让那笑容入眼，异样的感觉却一阵阵传来。她感受到卓赫翊的手在她身上游走，感受到他在自己脖颈间的亲吻吮吸。那种感觉随着他的动作一阵一阵愈发清晰，陌生的让瑾洛害怕。她心里明明恨极了这个人，却不知怎么竟然不希望他离开，甚至想他再来抚摸自己的身体。她很想离开他，可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情欲的滋味，情之一欲，原就与食欲一样，同样古老，同样不可抗拒。
　　卓赫翊看见瑾洛的嘴角沁出一丝血，微微一惊，捏住她的颌骨。在他手下瑾洛不得不张开了嘴，停止嗫咬自己的舌头。卓赫翊似乎愣了愣，忽然用东西塞住了瑾洛的口，放开了她。
　　天快亮时，出门前，卓赫翊看了一眼榻上的瑾洛。瑾洛筋疲力尽，已经睡着了。
　　她不能死，死了拿什么折磨沙臻？
　　卓赫翊笑了笑，穿好王袍，拿起匕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