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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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王终于在五月的最后一天进了京城，颜冰雪只在皇上为他举办的晚宴上匆匆看了他一眼，他依然是风度翩翩、意气风发的三皇子，近两个月的颠沛流离似乎一点也没有消磨他原有的英气，反而多了一丝世情的打磨和锤练。
若是把郑王和端昭放在同一架天平上衡量，便是现在，颜冰雪依然觉得这个男人风采胜过端昭，他比端昭更适合坐在储君的位置上。
袁小侯爷的死并没有在朝堂上掀起多大的波澜，所谓“杀人偿命”，不过是牺牲一个中郎将罢了，大约皇上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那袁东谨手握江南财政之时，自然算得上是个人物，可这人一旦死了，便没几个人再把他放在眼里了，毕竟天顺朝堂之内，封爵至侯的也有百八十人，算不上稀奇，况且在这上京之中，达官贵人多了去了，一个侯爷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贵人，既然黎家自己都默不作声，这件事便以“一命偿一命”的方法草草了结了。
“今天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各宫上来的条陈都已经处理过了，您看看吧。”锦凤把一摞呈折放在颜冰雪的案头。
颜冰雪点点头，没有在意，一般仪凤殿里普通的事务，锦凤身为五品司政，会先作一个预批，拿给颜冰雪看过之后，没有什么问题便会分发下去。只是这一年来，锦凤做事都是谨慎而稳妥的，很少会出差错，颜冰雪便将日常事务都放心的交给她，很少再过问。
“水泥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已经出了样品，听仇富说效果很是不错，只等过几天主子你看过之后便要大量生产。只是这价格怎么定还要主子您拿主意，还有就是这东西大伙儿都是第一回见，百姓们怕是短时间内不会买来造房子。”
“这个倒不必担心，入夏之后水库便要开始兴建，你们只管生产，不怕卖不出去。”
“是。”
“主子，江河督事樊照樊大人来了。”铁鹰前来禀报。
“请樊大人到书房。”颜冰雪吩咐铁鹰，又转过头来对锦凤道：“看时辰今儿个的朝会就要结束了，你派个人去打听一下，今天朝上有什么大事没有。”
“这事还是奴婢去吧，派别人去也不放心。”锦凤答道。
颜冰雪思索了一下，道：“也好。”
锦凤上前给颜冰雪套了一件青布外褂，语气中多有关怀，“虽说是马上就要入夏了，可这几日阴雨绵绵，倒透出几份凉意来，你身子这些日子眼看着好些了，可也不要太大意了。”
“嗯。”颜冰雪应着，顺从地抬起了手臂。
锦凤三两下系好衣带，也不停留，微微福了一福，“那奴婢走了。”
颜冰雪招过铁鹰，“我们过去书房。”
一行三人出了大厅，锦凤往左边径直去了。
颜冰雪站在门口，看着锦凤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处，表情有些凝重。
那一天谈话没有继续下去，也许锦凤是有勇气说的，可他却没有勇气听下去。他一直在想，他逼着锦凤坦白是不是错了。这些天来，他们姐弟之间表面上看来似乎亲近了不少，可实际上，他觉得锦凤的心却藏得更深了。从锦凤的话语中透露出来消息是闵家和颜家似乎是没有什么仇恨的，可是他潜意识里的却觉得锦凤对颜家的感觉绝不那么简单。
“主子？”铁鹰有些奇怪颜冰雪的驻足。
“嗯，走吧。”颜冰雪回过神，转向右边。现在似乎并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想知道的只是锦凤的来历，而不是她心中的秘密。
樊照是端昭离京之时推荐给颜冰雪的两个水利人才之一，裕庆十一年入仕，至今也有十年了，可惜十年之间仕途颇不如意，到如今也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小官。所谓江河督事，说白了不过是营建司辖下水务所的一个打杂小史。
颜冰雪的书房靠近仪凤殿北面的宫墙，是一幢二层高的阁式建筑，通常上层是藏书，下层用来会客。书房的前面有几个小型的花圃圈成一个小小的庭院，院子的右边便是仪凤殿的北门，从北门出去，便是中乾宫连接外朝的巷道。
因为天顺并不禁止女子参政，自然也允许内宫有参政权利的宫妃诏见外臣，所以除了因为各宫的主人不同而给书房取的名字不一样之外，书房所处的地理位置和建筑风格都是固定的，就连其中的摆设恐怕也是大同小异。当然整个内宫之中，有参政权利的女子也不过身份尊贵的那几个而已，普通的宫妃自然是没有这个权利的。不过，虽然颜冰雪身为太子妃，将来可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甚至是太后，拥有参政的权利，可以诏见外臣，但也并非是全无顾忌的，对于这种召见外臣的事宜，都是要预先告之内御司，并记录在案的。因此，若没有特别的原因，一般内宫之中的宫妃是很少召见外臣的，便是有什么重要事宜，也都是呈折往来。
这樊照颜冰雪并不陌生，两人就修建水库和运河的事宜频繁的往来呈折，见面却还是第一次。
“臣樊照参见太子妃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铁鹰刚刚推开书房门，门边便跪了一个着墨色官服的中年男子。
“樊大人不必多礼。”颜冰雪示意铁鹰扶樊照起来。
“谢殿下。”樊照自然不会真的等铁鹰来扶，连忙站了起来。
颜冰雪眼见樊照抬起了头，打量过去，不由吃了一惊，但见他面上有数道陈年旧疤，其中一条从鼻梁一直划到耳后，仔细一看，发现他的左耳竟然还缺了一块，原本还算端正的五官立时被这几道疤痕破坏殆尽，显得亦常狰狞。
樊照瞧见颜冰雪的目光，立时了然，道：“这是裕庆十三年，重修港口时，微臣不慎被帆船上落下的桅杆砸中落入水中，被船舷上的勾子划伤所致。”
樊照虽然没有明说，但可想而之是“工伤”了，不然，依朝廷注重官员“颜面”的程度，这樊照早就该“告老还乡”了。不过，因他破了相，这辈子只怕也是升迁无望了，便是他再有才华，朝廷也是不会破格提拨的。
其实，每年因工致残的官员不在少数，通常不能治愈的，朝廷都会拨下一笔不菲的银两作为赔偿，而拿了这笔银两的官员都会很识趣的辞官回乡，像樊照这样“不识趣”的还真是不多。他既然选择留在营建司水务所，只怕也没少受排挤和白眼，而这么多年来还能坚持下来，这人的心性也算是非常坚强的了。
面对颜冰雪的目光，樊照显得很坦然，似乎颜面受伤并没有令他感到自卑，他的目光坚毅而厚重，沉稳又不失锐利。
颜冰雪暗暗点头，不得不佩服端昭看人的眼光，这人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从他的呈折中关于水利工程建造的某些建议中的细支末节就可以看出他对天顺江河水道的熟谙，对于这些江河水道两岸的地势、植被、土壤结构都有十分细致的了解，甚至对于气侯、环境对河流的走势、流量以及因此而对农业、鱼业造成的影响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他的很多专业知识以及对水务建设的深厚积累是颜冰雪这个只在网络上粗略了解的“半桶水”所不能比拟的。
“本宫请樊大人前来的用意想必樊大人是有所了解的。”樊照是个干实事的人，因此颜冰雪也不想把时间都花在无用的废话上，“那么本宫也就不多说废话，请樊大人上前看看这副地图。”
“是。”樊照应声向前来到颜冰雪的案前。
案上是一张江河湖泊图，上面标注了天顺境内所有河流以及湖泊的位置和流向。上面由南至北那七个用炭笔标注出来圆圈，便是修建水库的地点。
颜冰雪指着最上面的一个圆圈道：“樊大人似乎对密罗境内的这个水库建造地点有异意，还请樊大人能详细阐述原因。”
樊照有些意外地看向颜冰雪，对于这位出身颜家的太子妃他了解得并不多，但他既受命于太子助其修建水库，便下定决定尽心尽力地完成这个任务。只是他没有料到一个出身闺阁的大家闺秀居然也会对水务有所了解，并订下了如此庞大的计划，也许太子妃的计划在某些细节部分处理得还不够完善，但在大方向上却把握得非常到位，甚至还有许多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创新。太子妃所选取的七个修建水库的地点，每一个都是切中了要点的，对于改善天顺南涝北旱的地理环境是有很重要的意义的，显然是很花了一番心思的。至于密罗境内的第七水库的修建地点，从目前天顺境内极需解决的北方旱情的角度来看是没有错的，甚至可以说是最合适的，可若是从天顺长远发展的角度来看，这个水库修建的地点却似乎有点偏了。不过，这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也算不上是个错误，所以他虽感到有些遗憾却也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没想到颜冰雪会从他所上呈折的字里行间察觉查觉这一点，不由让他感到非常的意外。
“樊大人但有所想，且请直言，修建水库乃我天顺的一件大事，所费人力、物力都极为庞大，一旦动工便绝不能有所迟疑，更不能有返工、误工、延工等情形发生，因此前期的准备工作必须万无一失，而水库的修建地点尤为关键，征收民田、迁移百姓、修改河道，挖地筑基哪一项都是费时耗力的事情，是绝不能重来的，樊大人想必比本宫更加明白。”颜冰雪沉声道：“本宫不怕官员们提意见，也不怕多花费精力，怕的是自己思虑不周，浪费了工匠们的时间、朝廷的银两以及营建司所有官员的心血，更怕辜负了皇上和太子殿下殷切的期望。”
樊照目光一凛，不由对这位太子妃刮目相看。
“微臣对密罗境内水库的修建地点倒并不是有异意，只是担心北方长年干旱少雨，所降雨量不足以维持水库的蓄水。”
颜冰雪皱眉，这也是他担心的一点。只是北方一无较大河流，二无森林蓄水，其上又有广阔沙漠，除了依靠每年的降雨以储存部分淡水来年灌溉农田之外，他也想不到其它的办法。
“殿下请看这里。”樊照指着地图上西北角一条画得并不明显的河流，道：“我国西南多有高山，险峻巍峨，亦是一道抵御关外夷族的天然屏障，西北本是苦寒之地，冬天尤为寒冷，山上多有积雪，每到春天，积雪融化，所形成的涓绢细流，汇于泊罗江流向关外。微臣想我国地势西北高，东南低，那高山上积雪融化所形成的水未必就不能引入我国境内，若将密罗境内的水库地点改在泊罗江的支流边，并拓宽支流的河道，使泊罗江的水流入水库，再经由水库引入我国境内，与其他水库连接，只要合理的修建水渠，这样北方的大部分地区将来也可以种植水稻，而不必种那些收成低却耐旱的作物。”
颜冰雪定眼看去，果然发现西北角上有一条淡墨描画的河流。只因绘制地图的人只着重绘制了天顺境内的所有河流，而对西北角上流向关外的泊罗江着墨不多，因此他才会忽略了过去，此时听樊照一说，顿时觉得在此处修建水库比在密罗境内修建水库要适合得多，这样便立刻弥补北方少雨的缺陷。
“不过，西北地势险峻，想要在这个地方修建一个大型的水库，所费人力、物力却是在平原上修建水库的两、三倍，所以微臣虽有设想，这实施起来却并不那么容易。”樊照继续道：“殿下的布局，是充分考虑了朝廷的拨款、太子殿下的募银、建造工期、物质调配以及所征劳力的合理配备，若修改在泊罗江畔，势必要加大投入，这其中的利弊还请殿下衡量。”
闻言，颜冰雪也不禁有些迟疑了，此次修建水库是端昭好不容易争取得来的，这是他身为一国储君最重的政绩之一，九百万两的预算是一个庞大的数字，皇上答应拨调三分之一，也就是三百万两，而剩下的六百万两都必须由端昭一人之力去筹集，对端昭来说已经是一个非常困难的任务，如若再增加预算，怕是端昭也会力有不殆。而若因银两筹集不到位而致使工程半途而废，对端昭的前途将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樊照暗暗打量着颜冰雪，这位从百年颜家走出来的太子妃，未来注定要母仪天下的女子，虽然有着过人的才华和敏锐的直觉，可他是否也有足够的决断和胆量以匹配她的身份？
颜冰雪并没有考虑多久，便举目望向樊照，目光中充满了摄人的神采，“建造水库不仅仅是有功于当代，更是造福子孙万代的事情，本宫既然要建，便要做到最好，而且一定会建成，所有困难和阻碍本宫都会一一克服和清除。”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或许他对于这个王朝并没有很强烈的归属感，但他既然来过，总要留下些什么，不然，将来有一天，他终会觉得遗憾。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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