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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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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冰雪以为自己昏迷了很长时间,其实也不过是一刻钟。
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锦凤攥着那块带血的手帕在一旁焦急不安地守着,见他醒了,连忙扶起他,连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我看我还是去求求颜大小姐,让她想办法找个信得过的御医……”
“现在是什么时辰?”颜冰雪打断锦凤的话。
“刚到戌时。”锦凤当然明白颜冰雪肯定不是为了问时间,“太子殿下戌时三刻才会到来。”说话时,仍然十分忧虑,一方面是忧虑颜冰雪的病情,一方面是忧虑今晚颜冰雪所要面对的状况。
颜冰雪微微沉吟,只一瞬间,便想好了应对的方法,虽然决定得很是仓促,也自然会有破绽,可到这时间却顾不得了,从锦凤手中拿过那条带血的手帕,吩咐道:“去叫彩娥、朝霞、敬萍、敬和他们进来。”
锦凤虽然有些不解,可眼下也只有听从颜冰雪的吩咐。
不一会儿,四人进来,那敬萍、敬和不动声色,彩娥、朝霞两人脸上却明显有些喜色,显然是已经知道了端昭将要夜宿仪凤殿的消息,这无疑是一件给颜冰雪长脸的举动,他们这些仪凤殿的下人们也觉得脸上有光,自然是喜不自禁了。
倒是那敬萍见颜冰雪躺在床上,马上道:“娘娘可是身体不适么?”
“方才有些头昏,在床上躺了一会已无大碍。”颜冰雪掀被下床,道:“本宫要先沐浴,锦凤随侍,彩娥、朝霞,你们俩去准香汤,敬萍、敬和你们去迎接太子殿下。”
“是。”五人应了。
颜冰雪起身,身子却一歪,有些不稳,敬萍隔得近,连忙伸手扶住,道:“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颜冰雪摆摆手,站直了身体,下一刻,却剧烈地咳嗽起来。手中的帕子捂住了嘴。
“娘娘。”这下,彩娥、朝霞、敬和也围了上来。
“只是风呛了喉咙,不打紧,还是赶快迎接太子殿下吧。”颜冰雪拿开手帕,脸上微微有些变色,但那表情只是一闪而过,根本让人察觉不了,只是握着手帕的手不动声色地将手帕塞进了衣袖。
四人依言下去准备。
颜冰雪暗暗注意,果见那敬萍临走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不由略略心安。
“主子,您这是?”锦凤显然也注意到了颜冰雪的举动。
颜冰雪微微一笑,从衣袖里取出那条染血的手帕,看了锦凤一眼,“端昭不是那么好愚弄的人,你也不要想用那些迷药什么的,倒是这血来得正是时候。”心下却有些凄然,看来这身体已经开始破败,虽说今日实在是因为心情起伏过大才导致吐血,但这一次吐血,却突然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在飞逝,虽然红尘给他的时间是五年,可这个五年的时间却只是一个大概的数值,并不是确定的,也许这具身体根本撑不到五年。想到这里,心里猛然一凛,将手怕递给锦凤,冷然道:“烧了吧,以后也用不着了。”
锦凤没有多问,知道颜冰雪肯定已经想好了应付的方法。
很快,彩娥来报,香汤已经准备好了。
颜冰雪依照规矩沐浴更衣,并在锦凤的帮助下,仔细修饰了自己的容貌。今晚与端昭是近距离的接触,稍有不慎,就会被他看出端睨。在自己刚刚获得端昭一点点信任的时候,是经不起任何差错的,而端昭表面上亲善温和,骨子里却是个疑心极重的人。
待到一切准备好,时间也差不多了。
门口,太监尖细的声音已经唱喏道:“太子殿下驾到。”
颜冰雪急忙出门迎接,那边敬萍和敬和已经领了端昭进门。
“臣妾参见太子殿下。”颜冰雪跪倒在地。
在宫内,太子身为储君,什么时候宠幸哪一殿的妃嫔都是有严格要求的,也必须记录在案,便是太子妃也不得例外,一切都得按照规矩来,所以,这种本来应该是非常私密的事情,便充斥着制度化和公式化,对皇室中人来说,这种夫妻之间的性行为,更大的意义在于子嗣的传承,是很少能真正体会到什么闺房之乐的。
“奴婢等参见太子殿下。”身后,锦凤领着仪凤殿当值的宫女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端昭很是随意。上前两步,扶起颜冰雪。
灯光下的颜冰雪,妆容略显艳丽,本来是很应景的,要知道身为一个等待丈夫宠爱的“妻子”,打扮得漂亮一些本无可厚非,但此时刻意的装扮,显然与颜冰雪淡然自处的为人有些不符,与平时素淡怡人的妆容也大有不同,在有心人的眼里,这种艳丽便有可能是为了掩盖些什么而不得已为之。
果然,端昭只看了一眼,便皱眉道:“脸色怎么这般苍白,听敬萍说你有些身体不适,怎么不宣御医来看看?”
“冰雪素来体弱,算不得什么,吃些药膳调养也就罢,哪里需要看什么御医。”颜冰雪一边说,一边引着端昭进了内堂。心里知道,端昭压根不可能看出自己脸色是否苍白,自然是因为从敬萍那里知道自己身体不适,才随口说的。
内堂早已经布置好了,寝具换了新的,薰炉里的香也点上了。彩娥领着几个宫女进来换了宫灯,便让所有的宫女太监都退了出去。
颜冰雪的心便立刻紧张起来,虽然已经准备好了对策,但对于端昭是否合作,他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端昭倒是一脸平静,神色间也没有丝亳的不自在,只是握住颜冰雪的手,有些严肃地道:“之前只道你身体不好,可方才听敬萍说,你今日似乎咳血了。虽然你小心掩饰,可还是被她发现了,冰雪,你实话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颜冰雪略略沉默,神色黯淡,半晌才道:“冰雪病入沉轲,怕是不能长久。”
端昭一惊,道:“此话怎讲?”
“殿下想必早已经看出,冰雪身有弱症,五脏亏损,在家之时也曾拜请名医诊断,都道冰雪正气内虚、痰凝毒聚,乃夭折之相。”颜冰雪目光凄迷,隐约有些伤感,“冰雪少小习文,自负于才情,不甘困死于晋城,千里迢迢来到上京,也不是为了荣华富贵、青史留名,所盼的,不过是一展所学,不留遗憾。”
端昭眉头紧皱,显然也有些始料不及,道:“宫内有天顺最好的大夫,亦有数不尽的珍贵药材,冰雪的病或有医治之法,不必过于忧心。”
“殿下,当日冰雪奉旨进京,明知自己身残体陋,不能入选,却因为不甘寂然而役而寻求助益,获选入宫,已是犯了欺君之罪。”颜冰雪跪了下来,“冰雪死不足惜,但请殿下看在冰雪对殿下一片赤忱、颜家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贰心的份上,给颜家留条活路。”
端昭目光微微闪动,上前一步扶起颜冰雪,叹了口气道:“冰雪,你这样就不后悔么?”心下也有些恻然。那些入宫的女子,为了一步登天,什么手段没有使出来过,像颜冰雪这样不合条件却仍然入选的女子也不在少数,大家都心里明白,不过都心照不宣罢了,便是皇上、皇后心里也是雪亮的,只是这“欺君之罪”没拿到明面上来,便也都装做不知道,但若是被点明了,碍于颜面,却又是不得不作处理的。颜冰雪的病未必就没有医治的办法,只是招了御医,一诊断便坐实了颜冰雪的欺君之罪,而颜冰雪为了保全那些帮他入宫的颜家人,显然是已经放弃了医治的希望,对于一个明知是死路的人来说,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便是冷硬如他,对颜冰雪也有了一丝怜惜。
“冰雪自知没有倾世之颜,又兼体弱,无力承欢,本来早已绝了世俗之欲,然而,世事难料,竟得殿下垂青,冰雪无力回报,只盼胸中所学,能对殿下有所助益。”
“是我连累了你。”端昭复叹了一口气,“我知你本无意成为我的王妃,只是在这宫廷之中,很多事就是身为太子的我也无能为力,希望你能明白。”
“殿下,冰雪既然选择入宫,便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既然我已经身为太子妃,与太子殿下的命运便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帮助殿下,也就是帮助自己,况且,能一展所学,也是冰雪的心愿。若冰雪能活到殿下得成大业的那一日,那么此生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颜冰雪温婉一笑,说不尽的风华绝代,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淡定从容、生死无惧让端昭也不禁动容。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端昭低语,握紧颜冰雪的手,目光也柔和下来。
颜冰雪适时地低下头去,以掩饰脸上不自在的表情,“夜深了,殿下还是早点歇息。”
抽出被端昭握在手心的手,颜冰雪略略镇定了一下心神,上前为他宽衣,表现出一个“妻子”应有的温婉。
“娘娘,您要的药奴婢拿来了。”锦凤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
“拿进来吧。”颜冰雪吩咐。
锦凤推门进来,在桌上放下一个小瓷瓶,便退了下去。
“这是你吃的药?”端昭拿过小瓷瓶,掀了盖子,只一闻,便色变道:“这是‘无夜’,你吃这个干什么?”
颜冰雪拿过瓷瓶,柔声道:“冰雪体弱,无力承欢,若不服用‘无夜’,殿下恐不能尽兴。”说完,便义无反顾地倒出一粒红色丹丸,便待服下。
然而,送到嘴边的丹药却被端昭打落在地,“颜冰雪,你不要命了,你可知这‘无夜’吃下去,对你如今虚弱的身体,是有很大的损害的。又或者,你把本宫当成什么人了,难道本宫是这等荒淫之人,明知你有病在身,还要强迫于你吗?”
颜冰雪垂下眼睑,见那红色的药丸滚到床下消失之见,眼中立刻闪过一道不易觉查的释然。
“算了,你休息吧,我到偏厅将就一晚吧。”见颜冰雪不语,端昭竟先消了怒火。
颜冰雪吃了一惊,本以为端昭会甩袖离去,没想到他竟然还留了下来。
端昭又叹了一口气,“本宫夜宿仪凤殿,已经登册入簿,若是半途离开,对你的地位会有很大的影响。”看了颜冰雪一眼,“本宫可不想这么快就换太子妃。”
颜冰雪怔住了。他自然明白端昭话中的意思,太子夜宿仪凤殿,却中途离去,不但是对他的一种轻视,也会给所有人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是不满意的。虽然他并不在意这些,可这宫里的人都势利得很,若知道他不受太子宠爱,恐怕也会跟着改变态度,虽不至于以下犯上,但阴奉阳违,拖延行事却是免不了,这对他的地位和政令的实施是很不利的。他一直以为端昭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但现在看来,他还远远不够了解端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