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郡主》晏央

2、第 2 章

　　金乌西坠，天色渐晚，宫门很快就要落匙了。

　　柳清韵并不住在宫里，而是跟着进京述职的父母亲住在柳府。

　　太后一想着柳清韵即将离开，且几日后就要随柳巡抚夫妇一起离开京城，便十分不舍。元熙帝是个孝子，见不得亲娘这般烦恼，便道这几日先让柳清韵陪陪柳巡抚夫妇，待过几日，柳巡抚夫妇离京了，就将柳清韵接到宫中来。

　　至于柳家愿不愿意，元熙帝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能够养在太后跟前，对于大臣之女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荣幸。有了这层被太后抚养教导的经历，柳清韵日后就是说亲，身价也能提上好些。

　　柳夫人见柳清韵带着一堆事赏赐归来，原本还挺高兴的。可待她听了元熙帝的旨意，抱着柳清韵不肯撒手。

　　小闺女太招人疼了，也让人颇为烦恼。

　　自打柳清韵救了太子被封为永福郡主后，太后与周皇后便时不时地召她入宫，柳夫人觉得，这闺女都快不是自己家的，快要被皇家给抢走了。

　　虽说闺女得皇家看重、太后宠爱是一件好事，但柳巡抚在外地为官，柳清韵被留在宫中，柳夫人少说有大半年看不到自家闺女了。这可如何是好？没有闺女在，她吃饭都觉得不香了。

　　柳夫人不舍得自家闺女，柳清韵也舍不得自家爹爹和娘亲，但她小小年纪已知道圣意不可违，便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自家娘亲的背，哄道：“阿娘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阿娘与爹爹在姑苏，也要照顾好自己啊。最近我长得很快呢。下次再见到阿娘，我就能长得那么高啦。”

　　小豆丁努力地踮着脚尖，好让自己显得高一些。

　　她这举动，逗笑了柳夫人。

　　柳夫人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在太后娘娘跟前，难不成也是这般顽皮？”

　　“阿娘这可就冤枉我了，太后娘说我最乖了，我才不顽皮呢！”

　　这倒是，自家闺女在宫中，无论何时都是乖巧的，乖巧到让人心疼，全然不似在宫外时一般活泼灵动。

　　如若可以选择，柳夫人宁愿自家闺女不要这般乖巧。

　　柳夫人一想到她闺女又要独自一个留在宫中，纵使闺女很得宫中贵主儿们的喜欢，又怎能不担心？太后与皇后有多宠自家闺女，底下那些个妃嫔公主们就有多忌恨她。平日里自家闺女偶尔入一次宫倒也罢了，日日留在宫里，难保不受人算计。

　　但自家闺女是否留在宫中，终归不是她能决定的。因此，她也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家闺女：“在宫中时得了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的赏赐低调着些，莫要四处张扬。莫要仗着两位娘娘宠爱你，就骄纵起来，这样极易失去两位娘娘的宠爱。莫要轻易与人发生争执。尤其是遇到那些个公主，能让则让，她们到底是天家血脉，你直接与她们对上，可落不着什么好。”

　　柳夫人话锋一转：“不过，若是她们实在太过分，你不要一味忍着，也别直接与她们起冲突，去请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为你做主……”自家闺女这么乖，她到底怕自家闺女受人欺负。自家千娇万宠出来的姑娘，可不是巴巴儿送去给人作践的。

　　韵儿既是因得宠而入宫，那么，在她宠爱尚在的时候，公主就算再怎么嫉恨她，下手也得掂量着些。

　　对于柳夫人的嘱咐，柳清韵一一记下了，半点儿没有不耐。

　　柳大人在一旁沉默地听了半晌，亦道：“在宫中时，最要紧的是自身的安危，你可明白？若是在宫中受了委屈，莫要忍着，只管写信告诉为父，有为父在，谁也不能随意欺辱你！”

　　“放心吧，阿爹，阿娘，韵儿明白。”

　　柳夫人听她这样说，抹了一把泪，去为她准备入宫时带的东西了。宫中多的是势利眼，因此，柳清韵带进宫的东西不能少了，也不能多了。

　　少了未免让人看轻，底蕴不足，可以轻易欺辱，多了则又太过张扬，倒让人觉得轻狂起来，因此，把握好这个度，十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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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柳巡抚夫妇离开了京城。

　　柳清韵看着自家爹娘所乘坐的马车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中，不免低着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有些怏怏不快，一张白嫩嫩的包子脸上写满了失落，像是被主人遗落的小狗。

　　这一次别离，要好久好久都见不到爹爹和娘亲了。还有大哥二哥和三哥，本来说好这次来京城，回去要给他们带礼物的，也不能实现了。

　　这时，太后宫中的张嬷嬷亲自来接柳清韵。她见平日里总是眉眼含笑，让人心情愉悦的小女孩如今闷闷不乐，黑琉璃般的大眼睛黯然无光，不免有些心疼。

　　“小郡主，主子派了小轿来接您，万寿宫中已备好了您素日极为喜欢的糕点，您高不高兴？”

　　“嗯！”柳清韵打起精神来，点了点头。

　　虽说爹娘的离去，让她有些伤感，但能够陪伴在太后身边儿，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件颇为幸福的事。太后一直对她很好，比她的亲祖母对她还好，她不能让太后担心。

　　想到这儿，柳清韵伸出了肉嘟嘟的小手，拉住了张嬷嬷：“嬷嬷，我们走吧，不要让皇祖母久等。”

　　张嬷嬷笑眯眯地拉着她娇软柔嫩的小手：“好。”

　　太后派来接柳清韵的软轿是一顶金顶轿，不仅舒适，而且十分华贵，载着柳清韵入了宫中。

　　宫中后妃们得知此时，十分眼红。

　　纯妃揪着手帕道：“这金顶轿，按例只有帝后有资格乘坐，连嫡出的公主都未必有这个资格坐金顶轿，她一个臣女，凭什么！”

　　连她的二公主都没有资格乘坐金顶轿，一个大臣之女，凭什么踩到她女儿的头上来！

　　陆修容道：“说不得，是这个臣女有些特殊的手段吧，要不然，怎么会令太后娘娘如此宠爱她，甚至越过了一众孙女！她一个小地方来的野丫头，又有何处能够与咱们宫里的公主比呢？”

　　这话却是在刻意贬低柳清韵了，江苏省是江南一带极为繁华的省份，江苏巡抚所在的姑苏也是人来人往，颇为热闹，绝不是陆修容说的什么小地方。柳清韵身为封疆大吏之女，平日里在家中时，也是有女先生悉心教导的。

　　当然，若是在陆修容心中，京城以外的地方都算是小地方，那么，说姑苏是小地方，倒也没什么错处，旁人听了也只会觉得她见识浅薄罢了。

　　“陆姐姐这话说的很是，这柳氏女频繁得太后娘娘厚赏，公主们身为太后娘娘嫡亲的孙女，却什么也没有，日子久了，怕是要成为公主们的心病。太后娘娘处，咱们自然不好去说，可皇后娘娘那里，咱们是该说道说道的，没的为了一个外臣之女，反倒让公主们受委屈的道理。”

　　“可那柳氏女是皇后娘娘认下的义女，咱们去找皇后娘娘告她的状，有用吗？”

　　“怎么会没用？咱们这皇后娘娘，不是一向自诩公正吗？”素日里与周皇后颇不对付的纯妃道：“若是皇后娘娘公然偏袒她的义女，正好让皇上好好瞧瞧她的真面目。”

　　已经抵达万寿宫、正被人从软轿上抱下来的柳清韵自是不清楚，因她乘了金顶轿入宫，激起了多少惊涛骇浪。

　　太后正端坐在万寿宫中，命人将八样小点心摆在了桌案上，分别是炸鲜奶、杏仁酥、果子脯、芝麻豆花、枣泥山药糕、蜜饯、尖香豆瓣、盐水花生。这些小点心都是柳清韵素来爱吃的，十分精致可口，让人食指大动。

　　为了防止柳清韵没有节制吃撑着了，这些点心只一样做了一点，摆放在精致的瓷碟中，刚好够柳清韵尝个味儿。

　　柳清韵一见了这些点心，眼睛都亮了，像是在松子间打滚的小松鼠一般，充满了幸福感。太后一见了她这幸福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孙女参见皇祖母。”

　　礼还没行完，腰刚要弯下去，就被太后一把扶起。太后故作不悦道：“都说了不要私底下不要在意这些虚礼了，你是不是不听哀家的话？”

　　“没有，只是礼不可废。”柳清韵严肃地把小脸一板，一本正经地说道。

　　她这副小大人般的样子引得太后又是一乐，只见太后笑着摇了摇头：“罢了，你们如今主意也大了，哀家管不住咯。”

　　太后将那些点心推到柳清韵跟前，和蔼地道：“来尝尝，哀家记得，这些点心都是素日你爱吃的。”

　　柳清韵蹬蹬蹬跑到点心前，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左右看了看，似是不知道该从哪个点心开始入手，犹豫了一阵，白嫩的小脸上才终于绽放出笑容。

　　只见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从枣泥山药糕上挖了一块下来，递到太后跟前，软软糯糯的童音在耳边响起：“皇祖母，吃~”

　　太后不曾预料到柳清韵会来这么一出，一张脸笑开了花：“哎。”

　　枣泥山药糕又香又甜，口感绵软细腻，仿佛要一直甜到太后心里。太后觉得，柳清韵递来的糕点，似乎格外好吃一些。

　　柳清韵见太后吃得开心，便也笑得眉眼弯弯，十分满足。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把点心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