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欢一

16、第十五章

　　翠色欲流的箐谷中，蛙鸣时起，优游地沾下青叶上绿滴，或点点淋在石上，或受风斜打在竹节上，奏起不曾问世的山中小曲，箐谷传响音韵不绝。清冽山泉上腾起的淡雾，描出素纱般的小路，铺在谷中没于林箐，实而若虚飘渺影绰。泉水山雾交融，晕染密箐翠色，笔墨淋渲，幻出翡玉如光，忽深忽浅或浓或淡。旭日初探青林，惹得袅袅凉烟浮竹，一泓清泉汩汩，漱石而流。雾行曲影林箐正翠，五色珠石霞光飘舞，周安安三人落在山箐的碎石上，山曲渐渐抹去三人脸上的惊恐，安和地引人入眠。日光淋染林箐，生意的绿熔镀上一层辉煌的金，颠扑不破，亘古不变。珠石内灵力愈发淡了，亦如雨落的天空，灰蒙的白掩去淡蓝，溯洄亘古的单一。质朴玉石，静静地躺在安安胸前，如睡着了般。
　　碎石旁，一纤弱人影突然出现，束发的姿影依风轻盈，正是一名女子。晨光中，见得女子蜜色的两颊和并世无双的眼。她抬头轻佻一视林箐之上的天，斐然狂哉，道：“仙身人魂、一体双魂、仙神之躯。羲和所言，果真不差。伏羲啊伏羲，你莫不是头疼上好一阵，方能缓过来。”女子轻一挥，举世无双的苍翠灵力源源不绝地由女子指尖流出，凝成林箐上空辉光相映的青石玉垒。其色正浓，宛如天成。箐谷中，蛙声渐淡，无名的曲行至尾声。箐谷中的浓雾徐徐推进，嚯地被划开一道口子，稚嫩的少年夺雾而出，行至女子身前，双臂交叠胸前，正欲躬身行礼之时，女子峻厉道：“无需行礼。”
　　“是，师尊！”少年起身，侧立在旁。
　　“将此三人带去澧泉，他事勿问。”
　　“是！”少年神思昏然，一个“是”字却干净利落。
　　“我去林外寻一物，若那三人醒来，你不可将自己姓名告与他们。”女子肃杀的眼色掠过少年身前，“小子，记着！”金灿的光一闪，女子已然离去。
　　少年点头，不答。

　　澧泉处，凉风拂肌。
　　紫萦仙株临泉绕水，中心的玲珑花瓣圈住小片的紫光晕，大片的白陷在一圈淡紫的花边中，优雅之姿，芬芳花味。
　　“你是？”安安揉了揉眼，抬着头，盯着身旁站立着的少年。“这是哪？”
　　“澧泉。”
　　“澧泉？”
　　“澧泉在哪？”醒来的云林起身道。
　　少年答：“澧泉就在澧泉。”
　　云林扶额，一时语塞，未再多问。与周安安一同，搀着公孙朔坐在泉边。
　　傍泉而生的紫萦仙株，此刻透着的芳香让二女顿起晕眩感。云林运起灵力，觉察全身灵力似被断绝般，也未细想，只觉星点亦好过什么也没有。安安胸前五色珠石不见动静，石内灵力未有异状。安安运起灵力，所觉与云林无异，体内灵力被截，不得蓄积，仅余微量。一半分于公孙，一半己用。
　　云林看着紫萦仙株，生得十数节，每节处各生长圆形的叶，叶面泛着嫩青的油光。她心中有过计较，问道：“这是？”
　　“紫萦仙株。”
　　“紫萦仙株？不死神草，紫萦仙株！”安安惊呼。
　　云林记起翻阅过的《山经》、《海经》，有关不死草的记载可谓寥寥数笔。即便那少年说出草名，云林也不愿去相信过多。她们对此地一无所知，三人灵力近乎于无。如遇危险，怕很难逃离。
　　“师尊命我看着你们。”
　　“敢问你师尊名讳？”
　　少年无神的眼看着三人，好一会才道：“不知道。”
　　“那你呢，你叫什么？”云林问。
　　少年下意识后退两步，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安安笑嘻嘻看着眼前的少年，“难道你没有名字？”
　　少年站在一旁，小心盯着三人，再没回答任何一个字。
　　醴泉边金光再次闪起，少年的师尊已然归来。
　　“云林、周安安拜见神明。” 二女行女娲族拜礼。
　　“女娲的人族，你们又怎会被神农一脉的灵力传送至此？”女子质问，她的眼神已让二女谨慎地呼吸着。
　　“是耕父，他也是个疯子。呵呵……”女子笑道，“另，女娲族的礼在我这不必。我和她好歹是同辈，我这亦有我这的礼。”
　　“可否告知我们神明之名，我们也好依制行礼。”
　　“此地高前山，吾名帝台！我这无任何揖礼。”女子洪亮之音响彻整座箐谷，穿透整片天空。
　　安安听完，跪伏在地，“求神明救救公孙！”
　　女子轻笑，“你这一跪，是出自你心？”随后轻点安安脑门，“还是出自她之心？”
　　安安一头雾水，只在帝台指了脑门时，顿感郁结不适，更觉如魂魄离体，五脏六腑尽数撕裂。
　　帝台收回金灿色灵力，叹了声，“神农啊神农！虽说汝女灵力不及汝，但今次得费我不少时日咯。还是让我先看看他的伤势吧。”帝台细细看了公孙朔一番，笑意未显即散，而眉间紧锁连连啧声。
　　“伤势好说，但不好办。”
　　“请神明明示。”二女齐声。
　　帝台右指抵着安安的下颚，戏谑道：“人族有等价易货，他的命少说值一枚补天石。小姑娘，你说呢？”帝台挑了挑眉，转身背对着二女。
　　周安安脑中生出两种声音，无一例外，都愿拿出补天石换公孙朔性命。
　　云林迟疑不定，反问：“我们为何相信你？”
　　“哦？有意思。小姑娘，你生母嫦小娥仙身人魂，和后羿那小子相恋，诞下你，偏偏你也是一仙身。
　　你身旁这小姑娘更有意思了，一体双魂。我看非女娲一脉直系很难承受。
　　再看看躺着的小子就更有意思。箐谷中一下凑齐伏羲、女娲和仙界三脉后人。救了你们三人，这三脉都欠我人情，往后百年便能再来喝我的酒！”
　　云林不知帝台之后说了些什么，她只知帝台确确实实说了自己身生父母姓名。在她再度犹豫时，安安已将补天石交于帝台手中。
　　帝台拿到补天石，好生瞧了瞧，不停地摇着头，正想破口大骂又时时收住，“哎呀！好好的补天石，怎么灵力折损这么多。女娲也真是舍得。”“咚”的一声，补天石已被帝台扔进了醴泉。
　　“这！”
　　“怎么，后悔了？”帝台道。
　　“不是。”安安收回双手，默默站到一旁。
　　“好了。每日让他饮一口醴泉水，三日后还你一个完好无缺的。”帝台拍了拍安安的后脑勺，“你好好在箐谷待上十日。女娲的人情我肯定得好好收下。”转而却在悄悄自语：小娥的孩子，唉！
　　帝台走到云林身前，“后羿教你的东西，好好练练。他这小子，除去箭术，还剩什么能让人瞧得上。忘问你们姓名了。”
　　“我叫云林。”
　　“我叫周安安，他叫公孙朔。”
　　“云林，箐谷中你可随意走动，也许能找到些新奇的玩意。安安就好好待着，顺带照顾下公孙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