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说》阪漆

31、封尘往事（四）

　　三十一
　　姑娘与小孩儿窃窃私语了一番，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才互相告别，依依不舍地离去。
　　小孩儿在那儿默默地抽泣着，悉悉索索，细微地几乎听不见。
　　温如甩甩袖子，从一旁的窗户无声地翻出。
　　“温如……”洛小满开口欲言。
　　“这点小事儿都要在那儿唧唧歪歪这么久，”温如颇为不满道，“之前教他的全忘了。”
　　“我只是想说……”洛小满抽了抽嘴角，“你又不是人，何必搞得跟真的一样还要翻窗？”
　　“……”

　　之后的一个月，小孩儿没有再上山，山上的日子渐渐变得冗长无味起来。
　　温如习惯了有小孩儿陪伴的日子，一下子回归原位瞬间变得难忍异常。洛小满本不是这个世界应该存在的人，自然也不敢下山乱跑，怕惹出什么是非打乱了失控秩序。

　　“你说你吃了那么多好东西，又有什么用？”温如不屑冷哼道，“反正也尝不出味道。”
　　“你这老掉牙就是赤裸裸的嫉妒，”洛小满瞥了他一眼，“反正你活了这么多年这些稀奇玩意儿一个也没见过。”
　　“切……”温如白了她一眼，躺平在山间的大石上，浓密的树荫将他遮了个严严实实。
　　“小孩儿已经好久都不来了。”温如低声咕哝了一句。
　　“什么？”
　　“没什么。”温如翻了个身，闭目养神起来。
　　“你这别扭的性格啊……”洛小满笑出了声，朝山下的小路望了望，“得，说曹操曹操到，我先撤一步。”
　　说罢，洛小满闪了身，隐到树荫中去。片刻之后，石板上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轻快脆亮，应该是个小孩儿的脚步声。
　　“温如哥哥！”小孩儿扶着一旁的石壁喘了两口。
　　清澈的嗓音在山谷中空悠悠地回荡。
　　“温如哥哥！”小孩儿的声音焦急起来。
　　“之前阿品不是故意的，爹爹骂了我，罚了我禁足三月，我现在偷偷溜出来时间不多，温如哥哥，你不要生阿品的气了好吗？”
　　尾音一遍遍地回荡在幽静的山谷，又回环着消失，仿若静止湖面上投下的一块碎石，激起些许涟漪，转而又归为平淡。
　　“温如哥哥……”
　　小孩儿声音带了些哭腔。
　　“我不是说过，不准一直哭？”
　　温如姗姗来迟的身影从树荫中显出，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小孩儿。
　　明明刚才还迫不及待的样子。
　　洛小满躲在一旁，有些好笑起来。
　　“可是可是……”小孩儿着急地想解释，可溢出的泪水顺着白皙的脸庞滑下，是怎么也止不住。
　　小孩儿慌忙低下头，手背用力抹去泪水。
　　突然，下颚被什么力量抬起，朦胧的视线被修长的凤目占满，妖艳的红色在阳光下显得清澈透亮，能隐隐看出眼底略微带有深沉的黑色，美丽得不可方物。
　　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修长的手指滑过面颊，带走些许湿润，留下酥麻的触感让小孩儿片刻之间愣了神。
　　“小傻瓜。”
　　温如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颊，修长的凤目微微眯起，显得慵懒而妖媚。
　　脸上轻微的痛感让小孩儿慢慢回过神，对上温如笑弯的眉眼，刹那间心脏被什么猛击了一下，仿佛在一瞬间之间失去了知觉。
　　“你什么时候回去？”温如收回手。
　　“呃……那个，”小孩儿回过了神，“之后哥哥你能不能带我走？”
　　“什么？”温如闻言顿了顿，“跟着我没吃没喝，居无定所，可过不上你在城里那等大少爷的日子。”
　　“嗯，我已经想好了。”小孩儿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夺目的光芒，灿若星辰，“十日后辰时，还在这里。”
　　“好。”温如难得认真了起来，“过期不候。”

　　自从温如有了与小孩儿的约定，洛小满的鬼生就少了些拌嘴的乐趣。
　　“你整天早出晚归的干嘛去了？”洛小满挂在树枝上百无聊赖地晃啊晃。
　　“多个人吃饭的问题你来解决啊？”温如一袭红衣飘来飘去，手上忙个不停。
　　“反正这事儿完了我就走，不耽误你俩的大好前程。”洛小满挑了挑眉，向温如挤挤眼，后者嫌弃地翻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那就奇了怪了。”洛小满晃下树，“我之前在结界里明明看到一个很残忍的场景……”
　　“很什么？”温如闻言扔下了手中小孩样式的衣袍，刷拉一下晃到洛小满眼前。
　　“残忍。”洛小满看了看温如着急的神情，有些犹豫。
　　“说啊！”温如急了。
　　洛小满微微叹了口气，只好把经过火场时候看到的场景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在烙铁上走的那个我看不清，但八成是这小孩儿，”洛小满道，“如果事情按照这样进行下去，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难不成你失约了？”
　　“明早就是约定的日子，我东西也收拾完了，”温如眉头紧皱，“到底因为什么我会失约？”
　　“总之你先别乱晃悠了，就在这儿呆着，等到明日辰时。”洛小满道。
　　“我本来就不打算再外出了。”温如说着捡起刚刚扔在一边的衣裳，颇有贤妻良母风范地在一旁整理着，往不知何时弄来的一个大竹筐里放。
　　洛小满看了看叠得七零八落，这边多一个角那边缺一个的衣裳，无力地过去搭了把手。多年不用的女儿家手艺倒是没有减退半分，叠着叠着，洛小满神情恍惚了起来，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
　　“你生前当丫鬟的？”温如不服气地看看洛小满手下服服帖帖的衣裳，又看了看自己叠得乱七八糟的衣裳，心里有些不平衡。
　　“……”洛小满瞥了他一眼，手下的动作不停，“谁说只有丫鬟才会做这些？正常人家的大家闺秀都得会这个。”
　　“你生前地位不一般啊，”温如扯了扯嘴角，语气里破有些嘲讽的意味，“死了倒是跟我们这种贱民一样。”
　　“地位算个什么，”洛小满起身，将叠好的一沓衣服放在篓子里，“不过你这口气，生前似乎地位很低？”
　　“最最下贱的职位，连卖猪的都不如。”温如手指猛然收紧，嘶啦一声，手中好好的布料被撕扯开来。
　　“那你也没必要把小孩儿的衣服给扯坏吧？”洛小满无奈道，“有没有针线？”
　　“一个大男人哪里需要这种东西。”温如心虚地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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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洛小满拖着一个大男鬼趁着夜色入了城，溜达进裁缝店偷那么一丢丢的针线。
　　“红的蓝的紫的就算了，”洛小满无奈地看着手中一大把线团，“你怎么还弄个粉的，还是粉嫩粉嫩的，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儿也不会穿粉的，说好的男子气概呢？”
　　“不管，反正不要银子。”温如志得意满地看着一大把线团，“走，咱们回去，一会儿误了时辰。”
　　二人刚要往后山赶去，只见晴朗的夜空中，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大团黑色雾气，停在后山山头。刹那间染黑了整片天空，连朦胧的月色也消失殆尽。
　　“什么情况！？”温如不由得皱起了眉，“那个黑雾怎么感觉……”
　　“那好像是魔王的碎片？”洛小满接下去道。
　　温如转过头，发现漆黑的鬼玉石中间那点点金色正在散发着微弱又坚实的光芒，照亮了方寸的夜空。
　　“黑雾停的地方就是我们刚刚所在，”温如眉头紧锁，“魔王难不成想借用我的身体承载力量，把我魔化成他的傀儡？”
　　“然后凭你的力量你挣扎着逃脱了，”洛小满接着道，“所以才会错过了与小孩儿的约定。”
　　“按你说的，小孩儿受了那种折磨大概活不下来，但肯定因为毁约有着巨大的求生欲望，魔王抓住这个机会潜伏进他的身体，为他续命。”温如道，“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所以现在魔王在山上找不到你，会想到下城来？”洛小满道。
　　“肯定会，但这回目标不是我，”温如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洛小满手中的鬼玉石，“是你……手中的战神碎片。”
　　“我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洛小满闻言心下一惊，“如果真被他夺去了，那之后的一切都乱了。”
　　“我们先去把小孩儿找到，至少不能重蹈上回的覆辙。”温如立马往王家宅的方向冲了过去。
　　凭借上回的经验，这次不用吹灰之力，二人顺利摸到了小孩儿所在的地方，小孩儿睡得迷迷糊糊，也没有反抗地就被温如抱走了。
　　“那团黑雾越来越近了！”温如往后看了一眼，向前方飞速狂奔的洛小满喊道。
　　“要不然我往一个方向走，你往另一个方向走？”洛小满渐渐放慢脚步。
　　“你一个人绝对不行。”温如直言道。
　　“不能拖累你们。”洛小满咬了咬牙关，冷不丁回过神，朝身后的温如使了个法术。
　　温如只感觉眼前一团迷雾，散去以后，身后紧追的黑雾不见了，当然，洛小满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得无隐无踪，只留下一句余音回荡在空中。

　　“至少你们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