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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酸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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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过早朝回到东宫,凤殷吩咐于德准备车轿到凤阳府。
已到十二月下旬,凤阳府已没多少事务,他即便不去也耽搁不了什么,但今日早朝漓江突报有雪灾,父皇交于他处理。漓江来的人正在凤阳府侯着,他需走一趟。
按上报的情况,雪灾并不严重,漓江完全可自行救灾,不过漓江距离凤阳近,稍有处理不当就有可能影响到凤阳,所以漓江知府才遣人上报,等待天启帝指示。
凤殷换下朝服踏出东宫门的时候车轿已在门口等着,看到轿旁跟着的人后脚步一顿。
怎么会是聂铎?他不是特意吩咐过了吗?
他的目光转向于德。
于德也很懵,他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他明明记得今日并没有轮到聂统领护卫太子,怎么是聂统领来了?
察觉到于德与凤殷之间的微妙氛围,聂铎上前道:“上次护卫太子之事,由王勤替了卑职,今日王勤忙碌,轮到卑职替他。”
听他说罢,于德心中懊恼,他竟然没有考虑到这种情况,是他安排不周了。
不过聂铎这番话只是个说辞,即便今日于德考虑到了,他也会想其他法子见凤殷。他察觉到了凤殷的躲避,所以今日特意支走王勤,他想知道为什么。
前些日子,他已下定决心疏远太子殿下,殿下察觉后反而主动亲近他,甚至为此顶撞陛下,他以为太子殿下对他至少是有情的。
可为何转头开始躲避他?
太子对他的躲避,好像就是从那日送折子开始的。想到此处,他的余光不由得瞥向于德。
没由来地于德后背发凉,难道是穿少了?他心道天是真的冷了,明日要加件背心。
于德悄悄看向凤殷,试图看出凤殷的意思,若殿下不愿意,现在把人换了也是来得及。
“唉……”凤殷最终长舒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就由聂统领护送吧。”现在换人反而欲盖弥彰,让人怀疑,距离看到话本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他也该放下了。
这件事就让他过去吧。
他深呼了口气,坐到轿内,道:“走吧。”
于德也松了口气,高声道:“起轿!”
……
到凤阳府的时候,漓江来报雪灾的人正在大堂候着,经由燕青山介绍后,此人向凤殷详细讲述了漓江的雪灾。
原来,自从上月开始,漓江的雪就零零散散地下着,虽不大,但少有停的时候,一个月下来也积了不少,压塌了些房屋。
眼看着要过年了,雪还在下,若继续下下去,雪灾将会加重,明年开春雪化后必定引发水灾。
凤阳城外的丰溪河便是从漓江流过来的,漓江有水灾,凤阳城或多或少会受到牵连,所以漓江知府才匆忙将此事上报。
听罢,凤殷问这人道:“目前因雪受灾的人可曾安置了?如何处置的?”
这人忙回道:“受灾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有几百户,漓江府中出了些银钱再建了房屋,只不过……”
他有些不好开口,但狠了狠还是说了下去:“只不过钱财终是不太够,后面花钱的还多着呢,卑职已禀明陛下拨银赈灾。”他此次前来目的之一便是要钱。
拨银赈灾……凤殷不禁看向燕青山,这件事燕青山并未跟他说。
察觉到他的目光,燕青山主动解释道:“漓江知府请求拨银二十万两,时间太急还未来得及向您禀报。陛下目前也还未下发拨银赈灾的旨意。”
地方出现灾情,拨银赈灾是应该的,但该不该拨,到底拨多少,还是要父皇下旨。若没有父皇的旨意,户部必是一个铜钱也不敢拨的。
凤殷道:“可曾派人到漓江核实灾情?”以此人上报的情况,事情比预想的要紧急些,若属实,必须尽快拨款救灾。
燕青山道:“今早便派人去了,三日后可回来。”
凤殷点头,燕青山办事还是周到的。
他又问漓江这人道:“关于如何预防明年开春的雪灾,可有方法?”
这人犹疑了下道:“卑职的想法是动用全城之力铲雪,将一半的雪移到百里外的洛河。洛河大而稳,百年来从未发生过水灾,而且洛河河床深,全城一半的雪化了流进去也没什么妨碍。”
这倒是个大工程,但也是个好方法。立春雪就开始化了,现在距离立春还有二十几日。时间紧迫,除了这个办法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问道:“可能确保在立春前将雪铲净?”
“卑职来之前城内已开始铲雪,只是铲雪的人尚少,难以在立春前完成。殿下若能下令集全城之力铲雪,立春前至少可以完成七成,这七成就已可以确保开春后不会发生水灾,即便有也是极小的,绝不会殃及凤阳城。
“若殿下还不放心,漓江雪多,不是一两日便可化尽的,另外三成立春后再铲也来得及。”
凤殷一开始并没有太注意这个人,但自己问的这几个问题他竟都能对答如流,显然是早有准备,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仔细看他竟格外年轻,最多不超过三十。
他问道:“既然有了解决之法,为何现在铲雪之人如此少?”
只见这人吞吞吐吐,但最终还是道:“江知府并未听尽卑职的进言,所以……”
原是如此。
凤殷了然,道:“孤都明白了。孤会禀明父皇,待查明便会拨银,集全城之力铲雪之事孤也会和父皇商议,事情紧急,三日后一同给你回复。”
出凤阳府之前,凤殷犹疑了下,止步转身:“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方才燕青山介绍他姓名的时候,他心系漓江雪灾,并没有听进去。
这人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来,立马慌忙回道:“卑职姓叶,单名一个彦,现任漓江通判。”
“不错,是个好名字。”凤殷点点头,不觉唇边已带了笑意,二十多岁竟然就做了通判,看来的确是个能人。
聂铎的目光也随之转向叶彦,太子殿下极少会对人展露这样的笑意。
凤殷跨出凤阳府门,道:“这几日你便在驿站歇息,待有了结果孤会遣人通知你。”
转而对聂铎道:“准备回宫。”脸上也是带着笑的。
聂铎眼前一晃,在叶彦身上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来。
太子殿下对他笑了,是不是就代表没事了?虽然他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待他跟上的时候,凤殷已然入轿。
他上马跟在轿旁,走了一段路,不禁道:“殿下的心情似乎不错。”
轿内的凤殷听到了他说话,轻笑但并未回应。能遇见一位年轻且有作为的臣子,他的心情当然不错。
未得到回答聂铎又要再问,还未等问出口,行进的队伍突然停下,前方似乎出了问题。
他将嘴边的话压了回去,对凤殷道:“卑职前去处理。”不太放心凤殷的安危,对四周的护卫道:“保护好太子殿下。”
他驱马走到最前,原是一个骑马的女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看衣着应是哪家的小姐,手上拿着个鞭子,格外嚣张。
看到他,这个女子立马将矛头指向他:“你就是聂铎?找的就是你!”
“你可知我是谁?”她问聂铎。
聂铎不言,她自报家门:“我乃苏家次女苏韵,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做我的夫君!”说话间鞭子便甩向聂铎。
聂铎面色一凛,抓住鞭子将她拉下马。若是一般人早就重重摔下,她竟稳稳地落了地,看来是学过武的且身手不错。
她收回鞭子,忿忿道:“不要以为有两下子我便会认输,咱们找个地方好好比比!我绝不会输给你!”竟是要拉着聂铎到别处去比试。
聂铎自不会跟她去,拉扯间她竟无章法地乱甩着鞭子,差点打到凤殷的轿子。
聂铎看她还是个小孩子,并不想跟她计较,但她竟然如此没有分寸,险些伤到太子殿下,这便不可原谅了。他抓住鞭子尾端,就要用力,背后的轿子突然传来凤殷的声音:“慢着。”
聂铎手上的力一滞。
凤殷挑开轿帘走了出来,看向拦路的女子:“你可知你拦的是何人?”
苏韵看到他愣了一下,短暂的疑惑的后斩钉截铁道:“当然知道,拦的是聂铎!”
身后跟着的小太监高呼:“大胆!你拦的当今太子的驾,若惊了太子你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苏韵的脸色蹭地一下就白了,拦太子的驾可跟拦聂铎不是一个性质。她虽然没见过太子殿下,但是知聂铎是羽行军长官,掌管宫中护卫,如此阵仗除了太子也没有其他的人了。
她方才在气头上并没有注意这些,竟太监一说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手中的鞭子也不要了,噗通跪下:“请太子殿下恕罪!”
前日长宁公主去了她家,她偷听到公主和父母的谈话,竟是要将她许给聂家二公子聂铎。聂铎的名字她是听过的,足比她大了五岁,她心有不服。
她的夫君定要是个武功高强的人,比不过她的人她必不会嫁,所以今早有人告诉她在这条街看到了聂铎,她便守这条路上等着,准备跟他一较高下。
可她哪里想到聂铎护送的竟是太子殿下,若是早知道,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拦太子殿下轿子啊。
她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不敢抬头看凤殷,只是嘴里不停说着请罪的话。
凤殷走到苏韵跟前,问她:“你几岁了?”苏韵方才的话他都听在了耳中,对她的身份和意图猜了个七七八八,没想到长宁竟是这么快就选定了人选。
苏韵战战兢兢地回道:“十五了。”
怪不得看着还小,的确还是个孩子,足比聂铎小了五岁。
仔细看来,苏韵年纪小却是英气十足,鞭子使得也不错。她的父亲是文官,母亲是将门之后,怪不得教养出如此英武不凡、不拘一格的女子。
一旁的小太监询问凤殷道:“殿下,可将她打入牢中问罪?”
苏韵的身子颤了下,是真的哭了,几滴眼泪啪啪落在地上。
凤殷低头笑了下:“不知者不罪,况且她要找的也不是孤,不算拦驾,你说是不是,聂统领?”边说边打趣地看向聂铎。
聂铎微赧,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
幸而凤殷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多做停留,转头对苏韵道:“孤便不追究你的惊驾之罪了,你也别哭了,倒是让人误会孤欺负了你。”
凤殷说罢她还是没动,凤殷又说了一句:“还不走?是等着孤惩罚你吗?”
这句话刚落,苏韵说了句谢太子殿下,鞭子和马都不要就跑了。
凤殷摇了摇头,又看向聂铎,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聂统领好福气啊。”未等聂铎反应过来已经入了轿。
聂铎愣了下,随即嘴角含着笑低下了头,他好像嗅到了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