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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恩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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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晚间雪又扑簌簌地落下,没有停的征兆。天启帝体恤群臣,昨日便连夜下令将今日的早朝免了。
或是昨夜睡得太舒服,凤殷起得比往时晚了两刻钟。
在皎洁白雪的映照下,天也比往时早亮了些时辰。
凤殷披着外袍推开房门,风扬起,带着几朵雪花飘进房内,很快便化了。雪已然停了,偶有风吹过,有丝丝凉意。
于德上前为他着衣,道:“已将太医院的几位太医请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
他知凤殷有疑惑,解释道:“陛下已经知道此事,特意吩咐多叫上几位太医为聂小姐瞧病。于善公公也跟着呢。”
从宫中请太医自然少不了要传入天启帝耳中,凤殷早就料到他会知道,也早就想好了说辞。
聂家乃百年大族,为天启帝为麟国鞠躬尽瘁,聂奉贤亦远赴边关,常年不在家,聂家没有可以掌事的女主人。身为储君他若是明知聂家长女突发变故,却置若罔闻,怕是要寒了聂家人的心。
若是天启帝知道此事,也不会不管,这不父皇便多派了几位太医跟着。父皇比他预想的还要重视聂家。
凤殷并未往别处想。他道:“既然父皇知道了,我便不掺和了,就让于善公公带着太医们过去。若是不知道聂府的所在,便在东宫找个人带路。”
东宫有几个宫女太监常跟着他在皇宫和凤阳府间来回,定是知道路的。
于德道:“从于善公公的话来看,陛下的意思是让您带着过去。”
“……”凤殷蹙了下眉,今日并不是他去凤阳府的日子,难道父皇忘记了?也罢,他和燕青山约好了在凤阳府见面,也是要出去的,顺路。
“那便去吧。”凤殷披起狐裘抬脚踏出房门。
“殿下稍等。”于德忙跟上,“你还未用早饭,用过早饭再去不迟。”
“便不用了。”他并不感觉饿,且不好让于善和太医们等着,“带盘糕点吧。”
太医院的这几位太医都是上了年纪,腿脚不灵便,骑马自然是骑不了了,只能坐轿。凤殷身为太子若是不坐轿,他们是不敢坐的,于是凤殷也上了轿。
轿中起了火炉,轿帘又隔了冷风,凤殷竟感到热,不觉松了领口。
凤殷在轿中翻着折子,突然听到轿外太监的喊声,看来是到了,还夹杂着聂府下人的声音,好像还有聂铎声音。看来他们来之前已经有人知会过,否则聂铎不会提早出门相迎。
凤殷正欲掀开轿帘,有只手先他一步。冷风骤然闯入,夹着雪花扑面而来,凤殷正要遮脸,一个高大的身躯挡在他面前:“殿下小心。”
是聂铎的声音。
凤殷略一顿,弯着腰抬头望去,正与聂铎目光相撞。聂铎也正望着他,用身体为他挡住侵袭的风雪。
凤殷恍然想到,聂铎说他能嗅到人身上不同的味道,其实聂铎身上也有个独特的味道,让人安心的味道。
便是瞬间的晃神,凤殷脚下一滑往后倒去,他下意识抓住聂铎,聂铎也下意识抓住他。二人互相握住了对方的手腕,相视一笑。
聂铎的另一只手已经穿过凤殷的后背,凤殷站稳后,他又不着声色地收了回去。
事情发生在眨眼间,并未引起他人的注意。
凤殷不觉便眉眼弯起,即便是笑着他也是淡淡的笑:“若不是聂统领,孤便要出丑了。”
聂铎身体为他挡着寒,手又在他头顶遮起为他挡风,比于德伺候的还要周到。
他在前引路:“殿下慢行,小心脚下。”
凤殷并未抬脚,而是示意太医们和于善先进去。他与聂铎还在门外,他的宫女太监在旁候着。
凤殷望了眼聂府的大门,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到聂铎身上,“你的伤还未好全,如今聂姝又出这事。你也辛苦了。”
“孤已和于善公公通过气,你的伤也让冯太医瞧瞧,早治好孤也安心。”
凤殷负手往回走了几步:“孤还有要事要办,便不进府了。”
聂铎跟了他几步,目光落在他的领口,有些凌乱。聂铎又往前走了一步:“殿下衣衫凌乱,卑职为您理衣衫。”
微凉的手指触到凤殷颈前的肌肤,一分一寸将凌乱的领口理好。聂铎的脾性便是如此,正正经经,一板一眼,见不得人身上有半点的不规矩。他自己身上也是时时刻刻都整整齐齐,让人挑不出错。
天如此的冷,聂铎竟是连个斗篷都没穿,怪不得指尖如此冷。凤殷从轿中拿出一个手炉塞到他手中:“暖暖身子。”
他的手指还是热的,划过聂铎的手背,留下淡淡触觉。
聂铎的喉咙一紧,指尖的暖意透过四肢百骸到达心间。他指尖的力道紧了紧:“多谢殿下。”
凤殷一笑:“孤便告辞了。”
聂铎的视线划过他的唇角,上面还带有淡淡水汽,应该刚刚饮过茶,轿中还有茶壶。说话间有清淡的香气,应是糕点的味道。
他的指尖也有这个味道。聂铎甚至可以想象出他捏起糕点送入口中的样子。
他掀开轿帘,将凤殷送入了轿中:“恭送太子殿下。”
凤殷对他一笑。轿子被抬起朝着凤阳府的方向而去。
聂铎手背上被凤殷划过的地方麻麻的,直达心脏。
……
燕青山得了天启帝吩咐,教授凤殷各部事宜。
各部每日的事情繁杂,并不是事事都要教,他每日理出一部分,几日综合起来,一同教授凤殷。
自围猎归来,他便和燕青山约好几日见一次,地点便约在了凤阳府。今日是约定的日子。
凤殷到的时候,燕青山已经在屋里候着,桌上放了一摞的东西,应就是燕青山理出的他需学的部分。
燕青山在工部、礼部、兵部三部任职,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竟还能抽空理出这些,实在让人佩服。
燕青山先拿出最重要的,仔细为凤殷讲授。东西虽多,但在他的讲授下,又未觉得多。
日上三竿,午时将过,所有的都已讲完,燕青山又将东西理好交予凤殷:“余下这些不重要的殿下有空便看看,若没有空闲不看也罢。”
“有劳燕侍郎。”凤殷道。
“这都是卑职该做的,能教授太子殿下于卑职而言是幸事。”这并不是客套话,如此繁杂的东西太子殿下一听就懂,任谁都会对能教授这样的人感到荣幸。
他心中暗叹口气,这些都与凤萧的愚钝形成鲜明的对比。
做完这些他并未走,试探着道:“太子殿下可曾记得,陛下命卑职操办洪承恩与蒋金印离都之事?”
凤殷点头,他记得。距离父皇所说的十日已经没有几日了。
燕青山深深叹口气,凤殷少见他会有如此模样。
“蒋金印不好对付。”燕青山皱着眉头,“或者说是蒋沉不好对付。”他是看出来了,蒋金印是个莽夫,但他极为听蒋沉的话,很多主意都是蒋沉出的。
他也没有绕弯子,直接道:“他们已经答应离都,但有个条件。”
他看向了凤殷:“这个条件便是由太子殿下为他们送行。”
陛下交给他这件事的次日,他便与蒋金印与蒋沉谈过,但他们不是说天寒不好行路,就是说要与陛下一同过春节,反正理由众多,就是不想走。
直到昨日蒋沉才松了嘴,条件便是太子殿下。
“卑职今日便是想问问,太子殿下的意见如何。”
想到蒋沉,凤殷的脸色不禁沉下来。让他送行?蒋沉又打什么算盘?
凤殷的目光落在燕青山身上,这件事燕青山完全可以不知会他,直接禀报父皇。只不过是送个行,父皇定会答应,而燕青山却先征求他的意见。
他在向自己示好。
凤殷沉默片刻,道:“燕大人最近如何了?”他指的是燕青山的父亲燕阙。
燕青山苦笑:“父亲他……”然后又深深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凤萧都已经封王出宫,事情没有转机,况且父亲也去见过凤萧,凤萧哪有半分想做太子的样子?他也没这个才能,若真的扶他上位,也是个昏君。
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虽未说,凤殷却明白了。
凤殷拍拍他的肩:“蒋金印与洪承恩离都乃是大事,孤理当去送。”
将臣离都,天启帝亲自去送的都不在少数,更何况是他这个太子,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燕侍郎放心去办,孤定当全力配合。”
若有燕青山,他在朝中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卑职明白。”燕青山拱手离去。
蒋沉专门要他送行,难道有什么猫腻?
不过在凤阳城内,众目睽睽之下,晾他也不敢做什么,最多也就耍耍嘴皮子。
……
聂府大门前,聂铎正将于善和几位太医送出门。
虽是开过药,但看几位太医的意思聂姝的病并不乐观。
于善安慰聂铎道:“聂统领宽心,陛下极为关心聂小姐的病,太医院定会全力医治。”
聂铎不着声色地蹙了下眉,他倒不希望全力医治,只是应付今日便花了不少心思,以后若常来,便要常想着要应付他们。
他只道:“姝儿的病怕是要多费心时日,要缓缓地治,劳您费心了。”
“这可缓不得啊。”于善眼中带着几分不明的意味,“最好在明年开春前治好。”
看着聂铎眼露疑惑,他偷笑着捂嘴道:“寻常臣子家能和皇家结一次亲便是天大的喜事,聂家能结两次,这可是无上的恩宠。”
“公公是何意?”瞬间聂铎的身体有些僵,答案显而易见,只是他不愿往那处想。
“聂统领向来聪颖,这件事怎么糊涂了呢。”于善摇头,“太子殿下有意接聂姝为太子妃。”
刹那,聂铎遍体生寒。
手中的暖炉犹如万年寒冰,从指尖蔓延至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