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46章：拒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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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足接到仁田家的电话时，显然是吃了一惊。对方自报家门说是“仁田成美”，表示为了织田大小姐的事要见他一面。忍足思量了好一会才隐约想起秀月曾向他提起过手冢国光的妻子荣子似乎有位出类拔萃的异母姐姐是叫这个名字的——尽管是“出类拔萃”，但秀月对她的评价还真是够坏的。
“她面无表情内心矫情，既要吃醋又要装酷，整个就是一压抑式精神分裂的典型。”忍足还记得秀月当时的样子：她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点来点去，一脸的抱不平。认识这么久了忍足从没听秀月这样背后贬损过谁，虽然对这话题本身不敢兴趣，但他还是有点好奇究竟是谁能让一向豁达的织田大小姐如此计较的呢？
“这位仁田大小姐，是你的朋友？”忍足问。
“才不是！”秀月想都没想就立刻否认，“她那家伙哪会有什么朋友！别说人了，就连一只狗都和她处不来的。”
忍足清晰地记得这答案。那时秀月的表情是气愤而认真的。她是个天生护短的人。如果谁是她的朋友，那么她绝不会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满。所以忍足信了她。在他的记忆里，“仁田成美”这个名字除了与“性格不好，与妹妹争风吃醋而不得”这样的注解有联系之外，要不是今天亲身遇上，他几乎早已想不起她来了。想不到在秀月面临非常棘手问题的时刻，仁田成美居然会打电话来说要为织田大小姐而见他这个局外人一面！忍足想了很久，心里猜她十有八九是为了这场丑闻风波而来，但她与秀月并非多好的关系，而他更是与上流社会毫无瓜葛。她来见他，又想得到什么呢？
忍足想不通，但最后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晚上六点，六本木黑天鹅餐厅。”
地点定在异常繁华的街区。成美本能地皱了下眉头，但依旧爽快地答应了。一旁的荣子见事情有了着落，心里也松了口气。
“姐你真行。”她两只手扒在成美膝盖上，流露出十分崇拜地表情。成美拍掉她的爪子，傲娇地白了她一眼说：“还不是你太窝囊。我让你去和他说又怎么了？难道忍足侑士会吃了你？”
荣子揉揉被拍红了的手背，撅起嘴巴委屈道：“才不是呢。人家是一片苦心……”
“苦心？”成美斜眼乜她，“什么苦心？”
荣子狡黠地眨眨眼：“不告诉你。嘿嘿……不可说啊！不可说……”
成美见她不说也不屑再问，起身就往门口走去。荣子一把拽住她问：“你上哪儿？”
“我打算早点过去了。现在都四点多了，再晚了去六本木是会堵车的。”成美说着又要走，却又被妹妹大力拉扯回来。
“那你也不能就这样走吧！”荣子一惊一乍地叫着，“你怎么好穿个校服就去赴约的呀！”
成美被她缠得十分不耐，心想我又不是为了和他约会才见面的，穿什么又有什么要紧。无奈荣子只是抓着她的胳膊像拔河似的不肯放手，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嘟囔说什么“那你也好歹换件衣服吧穿校服去六本木那边会被恶心的色狼搭讪的我不要我纯洁美貌的姐姐给猥琐男产生奇怪的联想啊不要不要我不要……”
成美听她念个没完，只觉得一阵阵心动过速。二话不说便拖着吊在自己身上的妹妹冲回卧室拉开衣橱，三下五除二将她塞了进去，再用力一关门：好了，世界（暂时）安静了。
可惜这安静维持不了多久。“姐！我说姐你这是干什么？！”荣子大力地拍着门板，在漆黑一团的衣橱里折腾几下便找到门把手，然后一把拉开……
可惜成美早已跑远了。
六本木黑天鹅餐厅。
忍足早到了十五分钟，随后成美便来电话说她也到了。忍足到餐厅门口接她，正见到成美从出租车里走出来。
眼前的女孩身材修长头发乌黑，雪白的面孔上一双晶莹的眼睛璨若寒星，虽然那紧抿的嘴唇使得削尖的下巴过于锋锐了，但她拥有线条优美挺拔的脖子和端正肩膀，自然而然流露出矜持而高贵的气质。仁田成美——任何人见到她，都会觉得眼前这位女子正与“冰山美人”一词相得益彰。
“这真是荣子的姐姐？”忍足忍不住在心里诧异，“怎么倒有点像手冢的妹妹。”这样想着他步下台阶，伸出手向成美问候道：“仁田大小姐，我是忍足。”
成美得体地伸出手与他握了一下，点头说：“麻烦您了，忍足君。”忍足又客套几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餐厅。及至找到位子坐下，便有侍者送来菜单。成美摇摇头，将菜单推向忍足说：“忍足君代劳了吧。我不是很饿。”
假如换做织田大小姐这样说，忍足准会打趣地问她是否“在节食？”，可眼下面对这位冷若冰霜的美女，这到了嘴边的玩笑话却有些说不出了——他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地点了菜，又确定成美没有意见，才让侍者下单去了。
于是桌边只剩下他们俩。忍足几次想开口找话题，却都被成美的沉默打败。他甚至有些沮丧——自己第一次竟会被女人的气场压倒了，这可真算得上是他人生中的挫折。而对面的成美只是低头吮着杯里的夏布利酒，心里对忍足的沉默也感到纳闷：“荣子不是说他很健谈的吗？为什么他一直不说话呢？”不过对于沉默寡言的男人成美倒也是不讨厌的。过了半晌见他不肯开口，她便决定主动打破这寂静的气氛。
“忍足君，”成美放下酒杯说：“冒昧地邀您出来实在是不好意思。织田家的事，您一定听说了吧？”
“嗯，听到很多。”忍足点点头，心里暗暗庆幸她总算开口了。“这几天全日本都在热炒织田家女儿的所谓‘□□丑闻’不是吗？我即使不想听到，耳朵也早就被灌满了。”说到这里他不禁无奈地叹口气：“据我所知织田大小姐根本不会做这种事的。真不知她是怎么卷进这件事里去的。”
听他这么说，成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内疚。
“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但她确实没做过任何有损颜面的事情。”成美望定忍足诚恳地说道。“忍足君，这也是我来请您帮忙的理由。坦率地说，我与织田秀月并不是什么关系亲密的好友。但我们两家是世交，我对她的了解并不比我妹妹荣子少——织田那家伙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魔王一样的个性，这次的事情她不肯澄清，是因为她有不得已一定要坚守的秘密。她或许是不在乎自己上流社会的名声地位的，但只有一个人她却没法不在乎，您知道那是……”
“那是迹部。”不等她说完忍足就给出了答案。他看着成美，平镜后的眼神有些犀利：“所以仁田小姐才来找我帮忙？”
“是。”成美爽快地回答。“您是迹部君的好友，我希望您能帮助我们，修复他与织田的关系。”
成美的说法让忍足忍不住笑了。他将身子靠上椅背，眼神停留在成美的脸上：“或许仁田大小姐有好主意可以改变眼下糟糕的局面，但我为什么要参与呢？我和迹部的关系或许是个很好的理由，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一定要去弥缝迹部与织田家的婚约吧！说不定仁田小姐也知道，我对织田秀月，也是很喜欢的。”
这回答显然出乎成美的意料，带着毫无掩饰的惊诧成美脱口而出：“难道你对织田……”
“这不是秘密吧！”忍足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问：“难道您的妹妹也不知道？”
“不……”成美茫然地摇摇头，“她总是说你们只是朋友而已。你所谓的喜欢……大概是连我也会误会那是在表达友情的。”
“呵！”忍足立即自嘲地笑一声，“这大概是我名声不好所以得到报应了。不过现在您知道了，想必也就不会勉强我了。迹部他们生在豪门贵族，这是他们的幸福也是不幸。坦白地说，我是不在乎织田大小姐是否被上流社会抛弃的。虽然我从未盼望过迹部与织田大小姐感情会出问题，但也并不认为她一定要和迹部在一起。”
忍足的一席话让成美黯然地垂了头，原以为很容易执行的计划竟完全落到了空处。面对忍足坦率的拒绝，成美虽然失望，却也十分明白他的感受。
“我明白了。”成美苦笑了一下对忍足举起酒杯说：“真的很抱歉向您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就当是赔罪，今天我来请客好了。”
“哪里。仁田小姐说笑了。”忍足举杯与她碰了一下，笑说：“说起来我还真是很少拒绝女孩子的请求呢。仁田小姐要原谅我才好。所以请客什么的，还是不要提了吧。”
这是恰好来了主菜，两人便不再交谈。成美心里烦躁，更加没有胃口，只是下意识地一口口喝着杯里的红酒，忍足也看出她心事重重，只怕她这样喝下去早晚会醉，只好找其他话题来转移她的思绪：“仁田小姐低头时的样子，和妹妹很相像呢。”
“是吗？”成美抬起头，雪白的脸颊上铺展着淡淡的胭脂色。“那现在呢？现在还像吗？”她望定忍足，清洌的眼神竟变得有些朦胧了。
忍足仔细端详她的正脸，缓缓摇了摇头：“这么看却不像了……真是微妙。”
“是啊！大概因为我们是异母姐妹吧！所以连相貌都相像得很隐晦。从前我总觉得自己比荣子漂亮，但……那又有什么用。”成美叹了口气，语气听上去竟有些苦涩。
忍足笑说：“那怎么会没用呢？仁田大小姐无论相貌气质都足够让女孩子嫉妒的了。你居然还会抱怨，好没道理。”
“忍足君一定觉得我在矫情吧！”成美张大眼睛看着忍足，脸上的表情偏执而认真：“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信，可我真的宁愿用这相貌和荣子的交换，其实不止相貌，就算其他的我也……”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噎住，好似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一样，她慌乱地寻找掩饰的话题：“我……我……总之别人都觉得我不好接近才是真的。”
这大概是酒精的作用了。忍足想。他隐约觉得眼前这位无懈可击的浑身散发“大和抚子”气息的女孩似乎依旧对她的妹妹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但为了不让她继续尴尬下去，忍足索性用浑然不觉的口吻回答说：“我倒不这么觉得。仁田大小姐是比较矜持而已。而荣子的性格更随意些，所以别人拿你们来比较，自然会说做姐姐的不太好接近了。”
“拿我和荣子作比较？不不不，完全没有过。”成美对着忍足连连摇手，“几乎没人拿我们俩做过什么比较。要说比较，倒是织田和我比的次数更多些。虽然我俩得到的评价都不坏，但我还是忍不住讨厌那家伙。忍足君原谅我这么说——我承认她很有魅力，但她却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钢琴也弹得糟透了。可不知为什么，周围的人却像傻子一样恭维说她是上流社会新一代最出众的名媛。我虽然不屑进什么社交圈，但因为荣子的事，我和她几乎是见面就吵架。有时不得已在公众场合碰面了，也都会不遗余力地互相贬损挖苦……你都不知道她嘴巴有多坏——气得我几次都想揍她。”
成美滔滔不绝地说着，她的头有些晕，那些话好似不受控制般地溜出了她的嘴巴——但她还是清醒的。刚刚那险些失控地情绪让她很慌乱，似乎多讲些话才能将之前泄露的那些心绪覆盖。忍足坐在对面饶有兴致的听着她说，不禁在心里对女人的多面性更增加了一些好奇。
“那么……仁田小姐和织田大小姐真的不是朋友咯？”他适时地插一句嘴。
“朋友？”成美吁了口气，傲慢地仰起下巴说谁同她是朋友啊！荣子才是她的朋友呢！要说我……她略略停顿一下，似乎是思量过了才继续说：“我也不知道和她算是什么关系。以前因为荣子的事，我和她闹得很僵。吵架我吵不过她，所以心里总是盼她遇到什么倒霉事身败名裂才好，但现在她真的遇到了，我却……”成美的心猛地一沉，她忽然感到自己无论如何再也说不下去了，于是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扭过头去。
忍足静静凝视着她的侧脸，那娟秀的线条在氤氲的灯光里像一幅油画，渲染出淡淡哀伤的氛围。过了良久，成美已然有些含糊的声音才幽幽地传来，“其实我仁田家亏欠她很多。她是个鲁莽没脑子；却也坚强勇敢的笨蛋。她做的这一切没有半点是为了她自己，而我却帮不了她任何……任何……”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她的情感却早已被忍足看在眼里。语言或许是可以修饰的，但感情却不能。忍足忽然觉得秀月也好成美也好，或许她们的关系并不像她们自己说的那样“不是朋友”，而是恰恰相反的答案也说不定……
他猜她流泪了，却找不出什么什么话可以安慰她，只得默默地等待她的情绪平复下来。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正当成美想要起身去洗手间整理仪容时，一个人的身影忽然急匆匆地由远及近直奔他们的桌子而来。
那人来到桌边，叫了一声：“成美！”
成美与忍足一齐转头，不想正看到手冢国光站在近前。成美的脑子“轰”地热了，她忽地站了起来，摇晃了两下复又坐下。忍足也不期望手冢居然会来，惊异之余连忙打招呼：“哟，手冢。好久不见。”
手冢对他点头：“好久不见。”
忍足察言观色知道他有事，便问：“你找仁田大小姐？”
“嗯。”手冢点头，随即转头问成美说：“荣子呢？她没和你在一起吗？”
“荣子？”此刻成美的脑子已是乱成一团，对手冢的问话反应迟缓。只见她脸上流露出迷离的神色，喃喃地回答说：“没啊……我把她……留在衣柜里了。”
“什么？”手冢一下子皱紧眉头，“你居然……”
“好啦好啦！”忍足见状连忙劝说：“你没看出来吗？她喝醉了！再说荣子又不是小孩子，她自己会从衣柜里出来的吧！要不你把仁田大小姐送回去让她自己找——虽然我不认为荣子真的会被关在衣柜里出不来。”
面对忍足半是劝半是善意嘲笑的态度，手冢只得放缓了口气，把忍足拉到一边问：“她们……她，找你有什么事？”
“这个嘛……”忍足眨眨眼笑了，“没什么事。仁田小姐是美人啊！没事也可以找我的吧。倒是你，不好好找你老婆，问我这个干嘛？你吃醋？”
“胡说。”手冢完全没心情理会他的玩笑，转身丢下忍足回到成美身边，一把拉起她说：“走，我送你回去。”
这时忍足也叫了侍者过来结账，而手冢则半搀半扶着已经脚步不稳的成美向餐厅外走去。
他叫了出租车，然后扶着她坐进去。成美迷迷糊糊地抱着手冢的胳膊，只觉得心口有团火轰轰烈烈地烧着。她第一次挨他这样近，只怕剧烈地心跳声也被他听得一清二楚。她仰起脸注他，眼中满是葱茏的爱意。他感到她的目光，向她投来询问的一瞥。
“你怎么了？不舒服？”他问。
“不，不是。”成美自然地转开头，语气平静毫无波澜。她深知大概一生中也只有这一次机会能够和他这样接近地独处，她的幸福只在这狭小的车厢里，短短一段路途中——便会用磬了。
因为他不会属于她。永远也不会。她又何必流露片刻软弱换来虚假的安慰呢？成美感到一种厚重的痛感，仿佛山崖上的顽石般绝望地压在她的心头。她禁不住压抑地叹息一声，将头仰靠在椅背上，用一只手遮住眼睛，阻挡了夺眶而出的泪。
“荣子。”国光听见成美平静地开口，“她没有跟我过来。起初她来找我，打听织田秀月遭遇丑闻的真相，我没有告诉她，只是想法子帮织田解围，本想让她来和忍足谈的，但后来想想，又怕某些事被她知道了内幕，所以只好我来。来之前我是闹着玩才把她塞进衣橱的。那衣橱没有锁，她会自己出来的。”
国光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她。“可是荣子没回家。”他说。“说来说去都是我欠考虑，现在害了织田小姐不说，还总是要瞒着荣子，真是很辛苦。今天中午她说要来找你，我晚上去接她时，家里人说你要来黑天鹅餐厅，我还以为你和荣子在一起。谁知竟是和忍足……”
“呵，我和荣子哪至于来这么奢华的地方。”成美接了他递过来的水打开喝一口，“只是我们俩，街边小店就成了。再说这餐厅是忍足君挑的，我不常来这种正式的西餐厅。”
“哦。那你们商量的事情怎样了？”国光问成美。
成美苦笑：“忍足君不肯。对了，荣子要是没回家，说不定去织田家了。你没问问她？”
国光摇头：“织田大小姐电话不通，你们两个我也联系不上，还以为你们两个在黑天鹅吃饭，所以特意将手机关掉了。”
成美没说话。她揉揉发痛的太阳穴沉吟半晌，忽然对司机说：“去东京湾清水源！”
“诶？”国光诧异地看她，“为什么……”
“只是直觉。”成美回答。车子在雪浪银涛一般的车流中缓缓地朝清水源方向驶去。他们两人不再交谈，成美依旧靠在椅背上，像是睡着了。国光坐在另一边，望着窗外彗星般划过的灯火思考着什么。忽然，他突兀问了一句：
“成美和忍足很熟？”
“不。今天第一次见。”成美闭眼回答。“怎么？”
“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46章：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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