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湔雪倾情》浮生永夏

6、玉色青影化无影（二）

　　朗月楼的天字号上房里，琴儿刚服过药，躺在榻上休息，悠云亲手拧了毛巾，拭着她额上的汗，叮嘱着：“这‘影玉’是寒凉之毒，若刺破皮肤，当下没有解药，怕是谁也救不回你来，现在用温燥之药去你体内的寒毒，你免不得受些煎熬之苦，忍耐些，不去的干净，日后怕留有残迹。”
　　榻侧的椅上，坐着刘护卫，旁边站着灵眸伺候茶水。安顿下琴儿，悠云便朝向刘护卫说话：“刘总管，今日之事，立刻着得力之人回南宫世家回报，我看苏护卫身手了得，便派他去好了。另派人手去南宫世家在韦城周遭的产业求援。这里还不妨事，你们有伤速速医治，各司其职便是了，去吧。”
　　刘护卫立刻答“是”，正要出门去，似是实在忍不住，回转身来：“属下有一疑惑，不知当不当问？”
　　悠云虽微露疲态，仍是说：“但讲无妨。”
　　“今日我在车外唤小姐出来时，小姐就不怕是刺客制服了南宫家的守卫，硬逼属下出声请小姐出来的吗？”
　　“谁说我不怕。但是马车封的密密实实，外面的情况若真如你所说，全是强敌，尚还请我下车，多半除了我性命之外另有所图。否则用霹雳弹炸，或是用火烧，悠云早就殒命，不需多此一举。我出去尚有机会周旋，留在车内，倒让我南宫家落个苟且偷生的辱名，哪怕区区女子，也不能龟缩畏敌。”刘侍卫楞楞看着面前的女子，娇弱的身形，细致的眉眼，偏偏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露出凌人的英气来。忽然悠云又嫣然一笑“更何况，我相信爹爹的眼光，既然把我的性命交给了几位侍卫，就一定是相信你们的能力。我南宫家的侍卫，哪里这般不济，即便武艺不如人，也做不出卖主求荣的事来。今日牺牲的几位侍卫大哥就是例子，我一定回禀爹爹，照顾他们身后，父母妻眷子女，好生安抚。”
　　悠云这一席话，听得刘侍卫的心里感动莫名，暗暗决定纵是再艰险万分，也要保悠云小姐的安全。
　　“还有一事，属下不明。小姐是如何知道那女子也是刺客的？她不通武艺，属下们才疏忽了，险些酿出大祸来。”
　　“起先我也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她说‘家中贫苦，丈夫由饿及病’的时候，我才有所警觉，现在正是秋收之季，按理说不像冬日凋敝，或春日青黄不接之际困苦。但是直到后面几句话我才觉得危险，刚开始她被侍卫带进来时，瑟缩着在地上发抖，像是极其害怕，忽然大陈其情，求我找回她丈夫的尸首，前面太害怕，而后面太自然，我便起了疑心。又注意到她的手指似乎相对于一个穷苦家庭，过于白嫩了些。”
　　“小姐说的是，据说影门使用‘影玉’前，需用手在解药中浸泡2个时辰，直到手指如玉，方能不为‘影玉’所伤。属下们实在疏忽。”
　　悠云温婉一笑：“也怪不得你们，那女子本就苍白。下去吩咐好了，好好休息着吧，今日辛苦你了，还要多仰仗你照拂。”
　　刘护卫应了声，退出门去打点，心中却暗想，这位南宫小姐，不是听说并不会武功吗？除了性子温婉，美丽沉稳，想来是深闺大家，倒也不觉得如何特别。今日当此大敌，难得思谋稳定，乱中不惊，事后论敌，有理有据，倒是有男子襟怀，是位自己行走江湖多年，也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刘护卫恍惚了下神，尤其是她展颜微笑，说信任自己的时候，是，那样的，美丽……
　　灵眸待刘护卫出了门，才问向悠云：“小姐，影门是什么？”
　　悠云暗暗沉思了下：“影门是江湖中的一个影子，一个不存在的组织，一个杀人的组织。今日派七人为饵，只为了把最后真正的刺客送到我身边，招招惊险，好不毒辣，他们今天用的‘影玉’是冰针奇毒，沾血便化，深入经脉，死时人通体碧绿，一旦断气，便恢复正常，如同睡着，无迹可循，不是看着毒发的人，连用的什么毒药都不知道。不管影门这次是受雇于人，还是自行找上南宫家，只怕我们都不平静了。”
　　看到一副灵眸又被吓住的样子，悠云拍拍她的手：“回去睡吧，报信的人已经出去了，很快强援便至，不用怕。”
　　灵眸点点头，下去睡了。
　　悠云这才在灯下备了纸笔，写了一只小小的纸条，把随车桊养的白鸽擒出一只来，向苍茫夜色中放出一份飞鸽传书去。
　　琴儿却被白鸽扑翅的声音惊醒，望着悠云，低低唤了声“小姐”。悠云忙替她再擦了一把汗，说道：“今日遇袭，颇有些古怪，一路有经过荒凉小路，若受了袭击，连援手也难寻，为何没有袭击，偏偏到了热闹城镇，布着南宫家产业的地方才发动，于理不合。况且今日的袭击，策划周详，很要些时日，我们住哪间客栈，用哪间雅间，对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我们当中一定有人把沿路行踪泄漏给影门，所以才发动的这样迅速，况且，我自12岁在府上大宴时献艺以来，没有再抛头露面过，4年以来，模样已经和小时候不同，那些刺客又怎么知道我的样貌？我进雅间不到一刻，变乱已生。”
　　“那小姐是怀疑？”
　　“我派回南宫家送信的苏护卫。倒也没什么确定的原因，只是你在我面前挡毒针时，我无意中看到他神色有异，写信给爹爹让他好好彻查。”
　　“小姐，你今天也累坏了，早点睡吧。这些事太让你操心了。”
　　悠云一脸倦色，不由躺在琴儿身侧：“傻丫头，今天你才吃了苦，怎么那么傻，要不是你今天命大，是要命的事情。”
　　琴儿喃喃的：“琴儿的命本就是小姐的。”
　　“真傻。”悠云似是倦极，喟叹一声。琴儿以为悠云睡去了，也不答话，也便睡了。
　　床侧，悠云却圆睁着她清亮的双眼，那刺客女子中刀倒下的画面就不断重复在她的眼前。那声“杀”的命令是她下的，如果晚半分，倒在地上的女子，就是她自己了吧。自认不是心肠狠毒之人，却也下的了杀戮的命令。今日的袭击，奇袭之间，攻心为上，派出伪装为丧夫的女子，不正是因为豪赌我必然要对命运这样的女子询问吗？谁知这女子的今日不是我未来的命运，好个心思细腻的策划者。今日败走的影门，和我南宫家的铮铮护卫，多少人因我丧命？出高墙不过区区半月，一双只抚琴刺绣的手，已然算是染血了吧。悠云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额间，冷汗泠泠。不由暗叹一声，我南宫悠云何德何能，不过会弹两手筝琴，却招来影门这样嗜血的组织，是她错了吗？是那个刺客女子错了吗？是这个江湖错了吗？

　　此时，千里之外的南宫世家，南宫烈似是气极，一身阴冷的气息。让跪在地上回报的属下，不由落了两滴冷汗。
　　“属下知罪，是我们保护不力。沿途十七日，黑组每日前后各五里暗中保护小姐，共遇各方刺杀十九次，都未让小姐发觉担心。今日实在是因前日人员折损过半，尚未来得及调配人手，况在绮月山庄控制的韦城中，属下窃以为不敢有人有所妄动，有所疏忽，属下请庄主责罚。”
　　“给我立刻加派人手，再有一次这样的事，通通给我滚到南洋去，这辈子不准回江南。黑组每人记十鞭，把小姐安全送到名剑山庄之后了自领。”
　　“属下多请罚十鞭，谢庄主。”
　　“这些日子的刺杀，都是何人所为？所图为何？查清楚了没有？”
　　“十九次刺杀，四次为普通的山贼劫道，五次为各地零散帮派意欲强请小姐前往‘做客’，针对的估计是南宫家的财势。三次为单独的高手行刺，虽未得手，黑组也没能留下人来，目的尚不知，而有规模，成威胁的刺杀，有7 次之多。包含今日在内的三次，看手法都像是影门所为，且目的为致小姐死地，其原因玄组正在查。其他4次分别来自长江帮，蓬莱门，红叶宫和飞雨观，玄组报告，长江帮和蓬莱门的目的是‘夺宝’，似乎是认为小姐身上携带了什么重要物件，红叶宫和飞雨观是为了破坏这次南宫家和名剑山庄的联姻。途经三庄两家的控制的地区时，除了名剑山庄之外，小姐并未在飞马山庄范围内遇袭，倒是一向在和南宫世家交好的绮月山庄控制的韦城中险些遇难，属下调查认为，影门的这次袭击即便没有得到绮月山庄的帮助，至少得到了绮月山庄的暗许。过了韦城就是由名剑山庄和塞北侯家控制的范围，其情况我们尚不知。”
　　南宫烈忖度片刻，吩咐：“继续查，尤其是影门，给我查个清清楚楚，动到南宫家的门上来了，倒是很有勇气。红叶宫给我灭了，飞雨观先不要动它，派好的探子混进去，探听清楚先来回报。长江帮和蓬莱门得到“夺宝”信息的来源一定要探清楚。侯家范围内我来想办法，但是你们仍不可放松警惕。小姐出了事，你们拿命来抵都不够。下去吧。”
　　南宫烈待属下去了，方才颓然坐进椅中，还好，我的云儿没事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