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风华》今非醉

7、黑衣煞神

　　“啊，要给欢儿写信了。”倚在窗台上看书的洛双华突然想起临行前千交万代的七日一家书，他好像已经……十……还是十一？十二天没写了？
　　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即使妹妹不在身边也猜想得到她跳脚的模样，不禁莞尔。
　　铺好纸，执笔很细心很认真地写，一笔一画包含着对收信人浓厚的情感，是即使梅映水远在天边，也懒得写信的雷起知下辈子也赶不上的。
　　写好了，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了一阵，他微讶地挑眉。这么快就没有了？
　　那东西可不是随便就能看到，看来还得先去药铺一趟了。
　　老实说，他真不想出去，外面太乱，太杂。他虽极少外出，九岁以后十五年没离开过家乡，知道最近才来到雷家，但也有可能有人认识他。
　　不情不愿地上了街，日正当空，毒辣的日光照在身上却让人皮肤一阵发麻。他眯着眼睛，很快买了需要的药材，并不急着回雷家，先坐进了个小茶馆。
　　茶馆客栈酒肆总是各路英雄小人、八方小道消息汇集的地方。所以有个常识就是无论想知道什么事，走这三个地方就可以了，尤其是那个看起来平凡无奇实则深藏不露的包打听小二，几两银子就行了，特实惠，虽然有些时候不怎么可靠。
　　旁边有人小声对同桌的人说：“喂，听说了吗？天水教要重出江湖了！”
　　洛双华举起茶杯的手顿了顿，眼睛稍稍睁大，随即垂下，没事似地喝茶。
　　隔壁的继续讨论，同桌的人狠狠给他嘘了一口，“你不要命了？讲那么大声，不怕天水教的人听到？”
　　“怕什么啊？江湖这么大，总不可能恰好就碰上一个天水教教众在这茶馆之中吧？”
　　“怎么不可能！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啥？”
　　“这里是江南啊！雷家就在这个城里啊！！！”
　　“雷……难道……”
　　“说得没错！若是传闻是真，天水教第一个要灭的就是雷家啊！”
　　“呸呸呸！说什么灭！十五年前天水教大败雷惊鸿，十五年后也绝对翻不了身！”
　　“说得也是……又有谁知道呢？说起来，已经消声灭迹的天水教怎么突然之间就复出了呢？”
　　“肯定是当年有余孽留下来。”
　　“这江湖……定是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是啊……”
　　两个人嘘长叹短，假装悄悄话，声音确是大得聋子都听得到，若真有天水教的人在此，早一剑毙了他。
　　后面的洛双华没听到，那两人休息够了，提起包袱各自走了。过了一会儿，洛双华也离开了。
　　还没离开茶馆几步，麻烦就来了。他不紧不慢地走着，丝毫没有察觉身后两条不怀好意的身影慢慢凑上来。一股猛力抓住他的胳膊，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人已被拉入一条不起眼的小巷。
　　糟糕。
　　左边一大汉靠在墙上，巨大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嘿嘿……这位兄弟，被大爷最近手头有点紧……”
　　右边一大汉哥俩好地把说不清楚是肌肉还是肥肉的手勾在他脖子上。“所以想从这位兄弟那边借点来花花……”
　　“我……”洛双华抱紧怀中的药材，连连摇头：“我没钱……”
　　“说什么呢，大爷我是看得起你才找你的！”
　　“我真的没有……”他摇得更急，细柔的黑发随着动作摆动，霎时一片我见犹怜的无助。这种神情，在一个成年男子身上看到实为少见，还要能表现地不惹人嫌，更是不易，也犹其动人。
　　洛双华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身材修长，除了线条稍柔，不偏女相。他没有刻意这样，似乎真的只是天性。梅映水有一句话说对了，他长那么大说没有男人觊觎过他还真没人相信。
　　他很无奈，长这样又不是他的错。
　　当今天下的风气开放得有点过分，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子。贵族之间养脔童崇尚男风不是稀奇的事，就连民间也盛行起来。
　　洛双华蹙眉，这种情况他要怎么办？
　　粗糙的手，还有刺鼻的体味，他反射性避开对方伸过来的手。这种时候，如果再不做点抵抗就不用抵抗了。在对方再度靠近之前，洛双华一时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抬脚踢到那人的肚子上。
　　也不知是因为人在危急时刻潜力无限大，还是那人太弱，居然抱着肚子痛得直不起腰来。洛双华左右看了一眼，趁另外一人还处于发愣中脚底抹油地跑了。
　　后面两个人总算清醒过来，怒吼一声追了上去。洛双华在前面边跑边喘，眼看不用几步就可以追到了，可喘归喘，他跑得还挺快，两个八尺大汉居然还跑不过一个文弱书生。
　　奇了。
　　不过在不明小巷里乱跑还是不可以学的，一不小心就会迷路，更有可能死胡同堵在前面——比如说现在。前有高墙后有恶徒，洛双华不禁苦笑。
　　他回头，杂乱的奔跑声越来越近，两旁是低矮的围墙，粗大的树枝从各种地方伸出来……
　　“快！别让他跑了！”
　　“前面没路了，他跑不了！”
　　下一刻，满脸煞气的大汉从转角冲出，脚步及时刹住才没在墙上撞成锅贴。
　　“……大哥，人呢？”
　　“我怎么知道？”
　　空荡荡的巷内，两个大汉面面相觑。
　　“难道是我们搞错了？”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他跑进来的。”
　　“那怎么会不见呢？难道……”小眼小心翼翼地移动，心里毛毛的。
　　“你、你别乱说！”
　　“大哥，我们还是走好了！”
　　“说得也是，走！”
　　仓惶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洛双华低头看着，轻轻松了口气。“您可以放开我了。”
　　腰间的手一动不动，洛双华冷汗直冒。该不会刚离了虎穴又进狼窝了吧？
　　好在身后的人没有为难他太久，停了一会儿慢慢收回手了。
　　洛双华微微一笑：“多谢大侠相助。”
　　黑衣男子扬起一边眉，嘴角一抹慵懒的笑纹，霸气浑然天成，四肢修长舒展，靠在粗糙的树干上却像躺在躺椅上一样舒适。
　　男子闪电般抓住洛双华的手腕，他吓了一跳，动了两下就停止挣扎，不明所以地问：“您这是干什么？”
　　男子略为惊讶地挑了下眉，放开他。“原来你真的没有武功。”
　　洛双华一愣，“阁下怎会认为我有武功？”
　　“因为你刚才踢人时用的力挺巧的。”
　　“你看到了？”洛双华惊讶地道，随即失笑：“那一定是碰巧了。”
　　“唔，也许你很有天赋，我还以为你是个练家子。”男子叹了口气，“结果你竟连被练武之人视为大忌的脉门被人扣住都没反应。”
　　“脉门？”洛双华了然地点头，“原来阁下是在探我有无内力。”
　　“看样子是没有了。”
　　洛双华无辜一笑：“兴许是我在武林世家里呆久了，也耳濡目染了些。”
　　“武林世家？”
　　“雷府呀。”
　　“雷？雷惊鸿么？”
　　“正是。”
　　“原来如此。”男子听到雷惊鸿的名字，却意外地嗤之以鼻，一无普通人的敬重或钦佩。
　　洛双华看了看天，“我已出来一个时辰，该回去了。大侠，在此别过。”
　　“不留下名字？”
　　洛双华笑着摇头，“在下无名小卒，不值大侠挂齿。”
　　男子眯眼在他温顺的脸上扫视，随手摸出一块黑色的令牌，塞在他手里，“有时间来找我聊聊罢。”
　　洛双华看着手中令牌，漆黑如墨，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个大大的“煞”字龙飞凤舞地刻在上面。
　　煞，杀。
　　煞楼，杀楼，杀手楼。
　　黑色令牌仅一人拥有，煞楼的楼主，煞神。
　　再一抬头，人已去，独留他一人坐在树枝上。
　　笨拙地从树上爬下，中途数次脚滑，险些一路滑到底，儒衫无可避免地划破好几处，回到府中立刻被梅映水无良嘲笑一通。
　　今天的事，他只当没发生过。